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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执子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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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叶大贵回到家,手里拎了个袋子,里面装着底片和冲洗好的照片。他特意到本城最好的店冲洗的,贵是贵一点,效果好多了。如果是几个人合影的话,他还特意按照人头加洗——两个胶卷里多半都是合影,因此是鼓鼓囊囊一大袋。
他把袋子拿到自己的写字台上,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信封和邮票。
“咦,我的邮票咋不见了?”他们夫妻两说话,经常是用秃头的句子,省略了称呼。
张冬梅端了个大盆子,里面装着洗净的衣服,站在卧室外面的阳台上晾衣服,听了回答道:“在那个小抽屉里,还有几张。”
叶大贵拿出笔,写好叶添箱学校地址,临了又怕写错,找妻子确认。
“没有写错,这么多照片,信封装得下不?你也是,洗照片不要钱啊?洗这么多!”张冬梅一手拎一件湿衣服,一手拿个衣架,站在旁边看。
“我说你头发长见识短!她们一个寝室住几年,我们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们可以帮衬一下。就算老大不小心得罪了哪个,她们也可以包涵一下,也免得有人对她使坏。老大那么老实!诶,装得下。”叶大贵努力把照片塞进去了,再放信进去就很难了。
“她在家那么懒,现在自己洗衣服。我都怀疑她洗得干净不?”
“你也瞎操心,洗不干净也是她自己穿,总不成你跑那么远去帮她洗?这个贴几张邮票才好?”叶大贵虽说见识比较广,但是从没有一次邮寄这么重的东西,心里吃不准。
“还是到邮局称了重再说,你诚心诚意寄照片过去,要是邮票贴少了给打回来,不是多事?哎,你不要封口,我还要写一封信给她。以前叫她考近点的学校,偏考那么远!”
“那你要快点,路上还要耽搁几天,她们肯定急着看照片。B城还不算远,真的远的话,恐怕放假都不方便回来,更不要说我去看她了,怕是一年难得看以回。对了,小兰就在那个方向,离B城不远。我这次出差还看见她了。”
“有这种事?撞到鬼了!”
“她现在过得好,当了亚东集团的中层领导,据说带了个儿子…..哦,我把老大的照片给了她一张。”
“唉……你其实不该给她。”
“给都给了。老大都这么大了,有些事情是……唉,顺其自然!”
“只有这样想了。你给她的是上次那个1寸照啊?”
“是啊。”
“那张是老大初中照的,和现在不大一样。”
“算了,我总不可能重新送一张。”
“对了,不要多给她寄钱,每个月都用那么多!她一个人一个月的花销,快抵得上我们三个人的伙食费了。”
“女孩子的钱不要少给,要不然容易跟着坏人学坏。”
“你不要这么惯着她,等她上了班,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么多的钱,到时候你还贴钱给她?”
“哎,你不要啰嗦,我心里有数。”
在教室里,生活委员又在分发信件。
“叶添香,这有你的信,还有汇款单。”
“谢了!”她一眼就看见了家里的信,这么厚!马上就猜到了。忙拆开,果然是照片。她心里把老爸狂赞一番。
“小枚,方方,哎,315寝室的姐妹们,照片到了!快来看啊!”
室友们闻讯而来,都狂赞叶叔叔办事效率高。因为每张都加洗过了,很快就均匀分赃。教室里其他的同学也争相传阅,一时间教室里人声鼎沸,笑声四起。
待大家传阅完毕,叶添香把自己的那份拿着,给凌健看,两人对着照片指指点点,评论得失。最好笑的是,有一张合影里 ,叶添香用手指给毫不知情的小枚安了一个兔子耳朵,自己笑得很欢,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的头上全部是后排室友的手,长了满头兔子耳朵。还有一张也可圈可点,一行人站在湖边的小码头上,三面都是碧绿的湖水,背后衬着青翠的小山,叶添香站在最前面,双手合十,故做深沉状,耳朵后被室友掖了一枝蓝紫色的水葫芦花,其余7个室友排在后面,手臂依次从下往上伸展,手上拿点树枝野花之类,做出千手观音的造型。
“叶子,给我两张照片吧!”凌健很快就选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两张
“好啊。你随便选,不要选合影就行了。”
凌健选了两张。叶添香看了,惊讶的问道:“你拿我和我爸的合影干什么?”
“那是我未来的泰山嘛!先熟悉一下。”
叶添香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的确,她喜欢和他在一起。可是,才从家庭的桎梏中出来,就要冲进另外一个家庭的桎梏,就这么把未来定了,她心有不甘。她想自由的翱翔,定了这样的未来,就等于放弃了自由。她想着张冬梅枯燥沉闷的生活,以为天下的婚姻都是自己父母婚姻那样,心里不由得发慌。可是,又不好意思跟他讲。
她打开张冬梅的信,普通的单位信笺纸简单的折着,写了有半张信笺纸,张冬梅没有多少写信的经验,内容写得干巴巴的,就差点写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每次叶添香怀着激动的心情拆信,看了之后只觉得失望。
凌健发现她的信里又有耗子的信,默默的把照片收好,也装作看书,没有说话。
课后叶添香独自去取汇款。邮局里永远人满为患,取钱的排成长队。照例是先交汇款单,再由工作人员叫人名,取钱的人回答自己取的金额。叶添香在柜台上填好单子,交给工作人员,就自动退到后面,把柜台让给别人填单子。这个月叶大贵偏偏汇了250元,比以前都少,大约是才给了她钱的缘故。等到工作人员叫“叶添香”时,她在人群外大声回答:“二百五!”一言既出,周围的人都看着她,给她让了一 条路来。好在大家都心急火燎的排队,没有谁有闲情逸致笑话她。她忙着拿钱,想想不对,这不是自己骂自己吗?一定要告诉父亲,汇240元都行,千万不能再汇这个数了。
出了邮局,她顺便给自己的饭卡里存点钱,并提醒自己买点开水票。因为刚住校的时候她吃了用钱没有计划的亏,月底居然连开水票也没有了,只好找室友借。最让人郁闷的是,除了她以外,寝室所有的人在月底居然都还有余钱,都可以借给她,而且经常问她需不需要借钱给她,她这个室长十分凄惨。所以,每个月她拿到生活费,第一件事情就是保证基础供应:饭卡充值,开水票,洗澡票,日常的洗化用品。这样即使身上没有现金,到了月底也不会太拮据。
晚上,叶添香和凌健又到湖边散步。离教师宿舍楼不远的湖边有很大一块空地,处于有人管理边缘。虽长满了草,草还比较深,品种却比较单一,和荒地有所不同。这段湖边没有路灯,晚上这里人很少,如果不是有明月,还可以借宿舍楼的光,他们绝不会走到这荒僻的路段。再往前走更加人迹罕至,但是仍然有一两对情侣从此经过。
叶添香不敢走向更加黑暗的路段,湖边没有坐的地方。两人索性走进草丛,找了一处柔软的地方坐着。夏夜的湖面升起一层烟霭,起风了,雾霭随风蔓延到草丛里,不知名的虫子在演奏爱的罗曼斯,还有几只萤火虫穿过轻烟薄雾,提着灯笼四处巡游。
两人闲话一会儿,说着说着,就开始温习爱情的功课,拥抱着长吻起来,不久就双双倒下,跌进软绵绵的草垫子上……细心的人从湖边经过时,就可以看见有一处的草动得特别厉害;如果走近点的话,还可以听到粗重的喘气声;再走近点,就可以看见女孩躺在草地上,发丝散乱,双目迷离……可是,都这样了,在最后关头,她突然清醒了,用仅有的一点理智控制住自己,用力推开他。
“别,不要…..”她的声音很低,透露出一丝坚决。
凌健讪讪的坐开,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叶添香也坐好,整理自己的衣裙。
“妹妹,你心里是不是有别人?”凌健的声音忽然变个人似的。
“哥,你在说什么?”
“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怎么会有别人?”叶添香垂下头,难得的表白一次,小声说:“人家的心里只有你。”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给我?”
“我们还小,我害怕——”见他没有反应,叶添香羞涩的说:“该你的还跑得掉?”并靠向他的肩膀。
凌健此时正在做天人交战,所以语气有异,此刻见她附上身来,忙着控制自己,也没有回答。
叶添香见他这么冷淡,一时快急死了。心一横,把脖子上一直挂着的玉坠子取下来,郑重的套在他的脖子上。
“哥,这玉坠子就和我的心一样。我把这玉坠子交给你,等于是把自己交给了你。你要保证,这一辈子要对我好。”
凌健头一次见她这么表白,心里一股暖流。他知道这个玉坠子是叶大贵特意从云南给她带回来的,通体碧绿,没有杂质。他也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古训,此刻他双膝跪地,对月发誓道:
“我凌健对天发誓:我凌健这辈子非叶添香不娶,我会一辈子对叶添香好的。不然,天打雷劈……”
叶添香忙捂住他的嘴,嗔道:“哥,我相信你,干嘛发那么毒的誓?”
“执子之手——”凌健摊开手掌,里面放着他刚用野草编的指环,轻轻的套在叶添香的左手中指上。
“与子偕老。”叶添香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道。此刻,她的眼里只有他,他的眼里也只有她。他们彼此都陷入对方的瞳仁,沉沦,沉沦,直至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在星空下,在薄雾笼罩的草地上,在清风虫鸣中,两人长久的拥吻在一起,与性无关……
分别是难免的,快到关灯时间,在女生宿舍大门口,叶添香终于走上了台阶。凌健马上叫住了她,把右手手心放在唇上吻了一下,把吻放在左手手心上,举到唇边,轻轻的吹向叶添香。
叶添香甜蜜的笑了。
“如果你上了楼,就是这样的。”凌健左手作成弹弓样子,把吻弹了出去。
“再高点又怎么样?”
“你看着——”凌健左手做成手枪造型,“啪——这样就行了。”他干脆把吻当子弹打出去。
叶添香回了他几个飞吻,两人终于依依不舍的分开了。
室友们拿着照片,都笑逐颜开。虽然叶添香说不要钱,但她们觉得“无功不受禄”,背后商议定如何给照片钱的事情,只等叶添香晚上回来。
叶添香当然说不要,可室友们是有备而来,一眨眼功夫,都把预先准备好的零钱给了她,连家庭最困难的多多也准备好零钱。叶添香见众意难违,只得收下。毕竟,施和受都需要心理准备。大家都是平等的,欠着别人的情,心里会有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