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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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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兰,蚀财免灾,丢钱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开点。你要缺钱用,家里不是还有点现金?里面还有啥重要的东西?”凌军还是温吞水脾气。
“钱没有多少,只是身份证什么的丢了得补办,麻烦!”马小兰可以确定,叶大贵女儿的照片放在钱夹里,被小偷一锅端了。就这么吃个哑巴亏,如鲠在喉,又不能说出来,她更觉得懊丧。
“那小偷叫我逮住了,我要他好看!妈,你是在哪儿丢的钱包?我明天到那里逮小偷去!”凌健很生气,怒发冲冠的样子。
“你呀——”看到儿子这么想为自己出头,马小兰丢钱包的沮丧一下子没有了,用食指戳凌健的脑门,“那小偷难道是傻子,偷了东西还在那儿等我们抓去?”
“那就这样算了?不是太便宜他了!”凌健心有不甘,愤愤不平的说。
“不过,那小偷真是笨!偷了我的包肯定气德想撞墙——今天我买了好多东西,好象只剩下一些零钱,他偷的最值钱的恐怕就是我那钱包了——可惜我的新手提包就这样报废了!我那些证件什么的他拿着也没有用,只是补办要到处跑,想着就累人!幸亏单位里的那些东西钱包里搁不下,如果这些被偷了,我就完蛋了。”这么一想,她觉得轻松多了。
“那就好!蚀财免灾,蚀财免灾!我明天去挂失,看能不能补办。可以补办的话,就马上补办,不能的话,下周我请个假,专门办这个事。”凌军安慰道,他的安慰却让马小兰反感。
“你呀,丢了钱包就知道说‘蚀财免灾蚀财免灾’!如果我这次丢了几千上万,把家里的值钱东西都丢光了,你难道也这样说?”
“那有啥?钱财本是身外之物,你丢得再多我也不会怪你。”凌军平静的说。马小兰怔在那里看着他,眼神变得十分温柔,把自己的伶牙俐齿都丢了。有丈夫如此,有儿子如此,自己应该满足了吧?
“妈,看我爸多模范!”凌健一直觉得爸爸是很伟大的男人,语气充满自豪。
“是是是,你爸爸是模范爸爸!”马小兰忍俊不禁,转怒为喜。
“那当然,我爸爸是模范爸爸,我妈是模范妈妈,我是模范儿子——我们家每年都评上了五好家庭嘛!妈,你不是给我买了东西回来吗?是啥好东西?我就知道妈的眼光最好!买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凌健急忙转移话题,他知道妈妈就吃这一套。
“你就知道贫嘴!你看你爸,就象锯了嘴的葫芦!他要有你五成的口才,我做梦都会笑醒!”马小兰笑吟吟的把放在茶几上的物品一一指给他们看。
“我爸是心里美,他的心是金子做的,而且做梦笑醒影响休息,会长皱纹的——这么多啊!妈,你怎么把它们弄回来的?”
“小兰,你该打电话叫我拿的——你怎么提得起这些!”凌军难得埋怨一次。
“都是不重的东西,出了商场,我坐车一直坐到楼下。重的东西,我还等我们全家一起去再买。”
欣赏完马小兰采购的成果,凌健提议道:
“妈,现在我们出去散散步吧!爸做的饭菜太好吃了,我吃得太饱,不散个步,今天晚上肚子胀得没法睡觉。”
“谁叫你嘴馋!眼大肚子小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出了门。
亚东集团太大了,满街都可以看见穿着亚东集团天蓝色厂服的人,更不要说在这家属区了。他们一家人出去散步,直接朝本集团的运动场走去,那里地势开阔,人相对较少,是散步的首选。即使这样,因为马小兰的知名度高,一路下来,点头致意的人也不少。这不,马小兰同处室的刘燕夫妇迎面走来。两个男人互相发烟,两个女人寒暄起来。
“哟,马科长,老凌,你们一家出来散步啊?”
“刘姐,老吴,你们也出来转转?”
“好久没看见你们家小健了,这都长成个大小伙子了!这长相就随你!肯定迷倒不少小姑娘!”
“哎,小伙子的相貌在其次,关键是有没有本事。大家都说,你们家小毛很乖的。”马小兰忙谦虚道。
“小健不是在B城大学读书吗?本事肯定有的!俗话说‘早生儿子早享福’,你看你们母子站在一起,谁都说是姐弟!眼瞅着小健大学毕业,你们就解放了。你看看我,比你大两岁,26岁带孩子,我家小毛才念小学5年级!我还要熬多少年才熬得出头啊!”
他们都没想到刘姐出其不意的提到了这个,马小兰的笑容登时冻在脸上,任凌军好脾气,眼中也闪过一丝厌恶。凌健早走到前面去了,他最不耐烦和这些中年妇女打交道,因此什么也没有听到。
“你啊,人还没有到40就先过更年期了!乱说写什么!”刘姐的丈夫老吴见情形不对,马上开口叱责妻子,然后转身陪笑说,“马科长,你别理她乱说!她这个人,脑袋有问题。老凌,小马,你们慢慢逛,我们先走了。”
“哎呀,你看我这个脑袋,真的不中用了!马科长,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上去。”刘姐反应过来了,急忙赔不是,她是典型的直肠子,平时与马小兰交情不错,口头这么说,心里倒没有揭马小兰伤疤的意思。
见刘姐越描越黑,马小兰夫妇心里更不是滋味:交情好的尚且如此,那些人不知道说成什么样子!碍于情面,他们勉强完成了礼数,各自走开。
两人一时无语,静静的沿着沥青路向前走,白天的阳光把路面晒得软软的,马小兰的高跟鞋陷进去,要花点力气才能拔出来,鞋底也被路面的沥青染上凝滞的黑色。马小兰只觉得有一种力量,要把她吸进地下面的阴湿黑暗处,一步步往前走,在她看来,却是一点点向下沉,沉到一个不知名的所在。
路两旁是一排排粗壮的梧桐树。梧桐树的叶子像人的手掌,风吹过,手掌纷纷拍着,“沙沙”响成一片。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宛如很多想看马小兰出丑的人,只要她稍微有个破绽,那些人就在暗处笑,肆无忌惮。他们拿她没有办法,同样,她拿他们也没有办法,他们很清楚这一点,因此笑得格外的响亮。
这件事情当初闹得沸沸扬扬,隔了这么多,以为被大家遗忘了。起码,没有人当面提,起码,马小兰家门楣上一直挂着单位发的“五好家庭“的红色牌子。可是,大家没有说,并不代表已经忘记。马小兰的路太顺,表现得太无懈可击。暗中嫉妒的人不少,有同性,有异性。这么多年沉淀的嫉妒已经根深蒂固,这种嫉妒靠平易近人是化解不了的,即使她摔得很惨。所以,她多年前的故事不断推陈出新,有了各种版本,成为嫉妒她的人手中的法宝,也让她在本集团里有更加浓郁的传奇色彩。
凌军在一旁静静的走着,知道她又想起了往事,眼神变得忧郁,时不时的看看她。刚上班的时候,大家都吃定了凌军是老好人,没有脾气,就有人当着他的面说马小兰的闲话,很难听。他在车间大发脾气,居然出了手,把那个轻浮的家伙放倒,狠狠的揍了一顿。人们见识了那疯狂的一幕,才知道这个老好人也有脾气。都说“兔子急了要咬人”,这么打过几回架后,没有人敢当他的面说马小兰一个“不”字,包括他的父母。
马小兰生病了,他鞍前马后的照顾,衣不解带的;马小兰让他做凌健的父亲,他心甘情愿的做了,还做得很好。平时生活里更是小心呵护,延续着这段先天不足的感情。马小兰是他的全部,她肯下嫁自己,是他最大的奢望。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枕畔的她,他竟然还有不真实的感觉。她的一切自己了如指掌,他比了解自己更了解她——不,应该说,和她在一起,他压根就忘了天地间还有自己的独立存在。他的母亲看着他在厨房忙碌,气得不再上门,他也不介意,父母不来,他抽空去看父母。为此,同事们取笑他是“气管炎(妻管严)”,是“家庭主男”,他付诸一笑,认为他们不懂。在这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能给自己全心全意为她付出的机会,他觉得一切的苦,一切的累,都值得。
凌军的父母竭力反对他们在一起,觉得马小兰不是懦弱的儿子所能控制的,而且,她的名声那么坏。一向孝顺的他却性情大变,坚持自己的想法。结婚后,他的母亲看着他在厨房忙碌,气得不再上门,他也不介意,父母不来,他抽空去看父母。当他带凌健给他们看时,他们看着孩子身上没有一点和凌家人相同的地方,心中满是疑惑。凌军却坚持这是自己的骨肉。
马小兰心不在焉的走着,只听得“喀”的一声,她的高跟鞋鞋跟断了。她没有一 点准备,眼看要跌倒了。凌军见状,急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扶到运动场的看台处坐着,自己心急火燎的回家,给她另外拿一双鞋子。马小兰心中有事,静静的坐在那里。凌健早跑到远处的双杠处锻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