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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诸子百家03 ...

  •   穿过前院的重重回廊,姬羡鱼随着小厮来到一处偏僻幽静的院落。这里坐落于竹林深处,曲径通幽。林中落叶,洋洋洒洒铺满了整座院子。踩上去,劲装的长靴靴底与之接触,发出“沙、沙”的声音。
      小厮在门口停下。姬羡鱼同样驻足。这是扇平平无奇的木门,如若不是知晓张良不会骗她,姬羡鱼如何也想不到,这里面住着的是荀子。
      默然片刻,姬羡鱼抬手推开了门。
      嘎吱——
      老者坐于铺垫之上。荀子听见动静,微微抬眼,却并不看姬羡鱼。
      他看着面前的棋盘,对着姬羡鱼的方向道:“既然来了,就先陪我这个老人下一盘吧。”
      羡鱼点点头,并不推辞。她略作一揖:“唯”,即刻落座,执白子。
      少时习于道家,姬羡鱼曾同北冥子学棋。游学七国,她的棋路多有变化,曾有道家的慈,亦有法家的术。然而,在面对荀子时,她下意识选择了记忆深处与某个人下棋时的风格。
      又一枚黑子落下。
      荀子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他眯起眼,打量着眼前的女人。
      姬羡鱼又落下一子,她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这个棋数……”
      荀子哼笑一声:“多年不见,难得女公子还记得老夫那个不争气的学生。”
      将棋子抛进竹篓,姬羡鱼微微起身一拜:“荀公所言,羡鱼惶恐。”
      她声音平稳:“非公子教羡鱼行事诸多,羡鱼不敢自大。”
      荀子闻言,只是抬头淡淡看她一眼。
      “老夫听闻,前段时间上卿上朝,与秦相国多有争执。”
      “李大人勤恳,一片赤诚俱为陛下。然羡鱼之见,为帝国,为天下,与李大人虽有不同,却殊途同归。”
      荀子冷哼一声:“你倒是好命数。”他瞥过眼神,“只是,我的学生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既然你认为殊途同归,又来这里做甚?”
      荀子冷冷地看向她。
      姬羡鱼,官拜上卿,秦王身前炙手可热的红人。
      这不是荀子第一次见姬羡鱼。多年之前,他的学生便同姬羡鱼相识。那时姬羡鱼还是魏国的女公子,尚且年少。
      方才,他与姬羡鱼对弈时,对方的一手棋路便是学自那些日子。
      只是,尽管有这样的交情……姬羡鱼也没能阻止荀子学生的死亡。
      那个学生,名字叫韩非。
      姬羡鱼明白荀子的心结所在。
      她起身,又蓦地跪下。双手捧着从腰间取下的玉佩,姬羡鱼将之高高举起,捧至荀子面前。
      “羡鱼惶恐。”
      她抬起头,那双单薄的眼里盛着泪光,直直地看进荀子那双略带疲意的眼。
      “这是公子非生前交给羡鱼的信物。非公子曾说,待我有事相求,可凭此玉佩来小圣贤庄,恩师荀公会兑现一个诺言。”
      “我斗胆,请荀公帮我一个忙。”
      她抬眼,直视荀子那双垂垂老矣却仍然清明的眼眸。
      “不日,嬴政会派人来儒家辩经。”
      听她对皇帝换了称呼,荀子的背挺直了些。他有预感,姬羡鱼接下来要说的话至关重要。
      “李斯来拜访时,我希望您能避而不见。届时,我会趁李斯送礼时混进一样东西来荀公处。”她亮着一双眼看向荀子,“请您务必小心对待。”
      荀子屏息片刻,忽而问:“是什么?”
      “……”
      姬羡鱼沉默。
      二人相持不下,就在荀子几乎要拒绝的时候,姬羡鱼忽然咬开指尖鲜血,在玉佩上描摹出一个字。
      那个字,荀子看过很多遍。但在此刻,他仍然忍不住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非」字。
      “……是、是他?!”
      荀子听见自己颤着声问道。
      “是。”
      羡鱼回答地果断,但仍能听出其中艰辛。
      “说来话长……但,他还在。”

      字字泣血。
      听闻后,荀子不忍叹息,他抚髯,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早已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少女了,却依然保留着作为少年最可贵的东西。
      “罢了罢了。”
      从深深的思绪中抽身,荀子感慨:“就当我这个老师为他豁出去一次。姬姑娘……你用心了。”
      他看着姬羡鱼:“只是,这样一来,儒家一门,同大秦终究是牵扯不清了。”荀子看向窗外的流云,叹息着,“但你知道,儒家如今的掌门并不是我。老夫没有资格为儒家做出这样的决定。”
      “伏念先生性情耿介,但并不是冷硬之人。”
      知晓荀子心中的担忧,姬羡鱼只得安慰:“……他会明白您的苦衷的。”
      荀子并未答复,他只是将那双浑浊的眼投向远方。晴空万里,但屋里的二人却都知道,这天下,早已风雨欲来了。
      “姬姑娘。”
      半晌,荀子开口问道:“你认为,秦国会放过儒家吗?”
      羡鱼一愣。
      “儒墨乃当世两大显学。如今,墨家已经随风而去了。”
      她拭去方才的泪痕,朝荀子笑道:“韩非是您的学生,法的思想,您应当比我清楚。而赞同他的陛下,从不是一位宽厚的人。”

      与张良并肩走在桑海的集市上是半柱香后的事情。姬羡鱼走出荀子这间屋子的门,便遥遥见到张良站在外头。
      “看来,女公子得偿所愿了。”
      他看着羡鱼将摘下的玉佩重新系好,如此调侃着。
      ”子房料事如神。”羡鱼也不隐瞒,反而笑道,“要我说,子房在这小圣贤庄还真是屈材了——你该受举荐,到咸阳谋个一官半职才对。”
      “然,良心系学问,无心粟米——”
      张良同样玩笑似地回复。
      “是吗?”羡鱼似笑非笑地看向笑眯眯的张良,说出了心里话,“我倒是觉得,子房之才,不屈于当年十二岁得封上卿的甘罗呢。”
      “甘罗?”
      张良失笑:“好端端的,提起他做什么?”
      少年上卿,满门尽失。纵然甘罗的才名名满天下,但还是逃不过覆灭的命运。这桩悲剧,同样天下皆知。
      “没什么。”
      踏入笔墨铺子,姬羡鱼笑了笑,“我只是刚好想到罢了——”
      话音未落,门外有一位弟子赶忙上前作揖:“上卿。”又朝张良:“三师公。”
      张良挑了挑眉,微微侧身,上前几步。
      “倒不必多礼。只不过……你有何事?”
      弟子赶忙从袖中掏出一小束竹简,交给张良后便离开:“掌门的急讯,请您过目。”
      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姬羡鱼不动声色地瞥了张良一眼。见他面色如常,飞速地打开竹简,其上只有短短数言。
      “难怪未曾避讳你……说起来,这还与你有关呢。”
      她看向张良,笑道:“李斯不日将来访?”
      张良挑眉,“上卿料事如神啊”
      “夸我的话还是省省,先想想怎么应对吧。”
      姬羡鱼回忆着下结论道:“他早已不是当年出使韩国的使节。纵然他出身儒家,心中的情谊也未留下多少。”
      她笑道:“我猜,他恐怕不止一个人来……”
      刚这么说,二人拐过一个弯,姬羡鱼便在人群熙攘间被一位平平无奇的人塞了一片绢帛。
      “哎呀,果然如此。”
      她眯起眼,幸灾乐祸:“阴阳家、名家、公输家。子房,你们儒家这回可真得热闹了。”
      张良却只是盯着刚刚走过去的人的背影看。
      “阴阳傀儡术……”他低声念着,又听得姬羡鱼的调侃,神色莫辨,只笑道,“良倒是不担心儒家,只是……”
      “什么?”
      勾起了好奇,姬羡鱼凑上前去问道。
      “只是——羡鱼同荀师叔的秘密,当真不能告诉良?”
      张良同样笑着好奇地望向她,却只得到姬羡鱼斩钉截铁的回复。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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