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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诸子百家02 ...

  •   二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一座小亭子坐下。这间亭子四面环水,伫立于荷丛之中,风景雅致。时值仲春,绿意盎然。
      听了姬羡鱼的绵里藏针的话,张良神色未变,但笑不语。他颇有闲心地替姬羡鱼沏好茶,递了过去,“良前几日游学归来,一路上见了不少趣事。”
      “原来如此。”
      接过他的好意,羡鱼敛去眼中锋芒,“那么,子房想必也知道墨家意图谋逆,被皇帝一网打尽之事。”
      不等张良接话,她接着道,“不瞒子房。方才帝国急讯,墨家巨子的尸骸已找到了。墨家,气数已尽。”
      姬羡鱼吹了一口热茶。茶梗漂浮在水面上,犹如水中浮萍,又似这儒家。
      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伴着远处传来的儒家学子的朗朗读书声,姬羡鱼放松地倚着案桌而坐,静静地等着张良的回复。
      张良是一个极能忍耐的人。姬羡鱼心道,即使她开门见山,话说得如此直白,张良还是不为所动,看起来云淡风轻极了。
      当年在韩国新郑时,他可不是这样的。姬羡鱼在心中摇了摇头,不禁轻笑,看来他们都变了。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张良呢?
      张良为她斟茶。
      “上卿倒不惧隔墙有耳。”
      他意有所指。
      “罗网之流?”
      姬羡鱼笑,一双单薄的眼直直看向张良:“相比起我,还是子房更该注意些他们。”
      她问:“你当真觉得,咸阳对儒家行事一无所知吗?”
      “良深知。”
      张良同样看向她:“常言道,‘唇亡齿寒’。如墨家遭难,儒能幸存耶?”
      那锐利的目光此刻毫无掩饰地盯着姬羡鱼。羡鱼一怔,缄默不言。下一秒,张良的眼神归于往日的平静,依旧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只是,良未曾想过,上卿会插手其中。”
      张良语气平稳,只是能听出些微苦涩。
      “魏国已灭。”他的话顿一顿,“良本以为,上卿心愿已了。”
      张良与姬羡鱼少时相识。一路走来,周围友人走走散散,甚至六国覆灭,只有他们二人的境遇还称得上不错。
      张良不赞同姬羡鱼的举措,但他知晓自己并没有指责的立场。恨吗?女人领着秦军直入魏都,昔日三晋,都成了秦国铁骑下的尘土。可当目光转向羡鱼腰间那枚玉佩,张良闭了闭眼——同时,姬羡鱼也是他为数不多剩下的旧识之一。
      他们或许称不上知己,但仍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朋友应该理解朋友的痛苦,正如羡鱼面对他时从未提过旧韩一事。她对他的劝告,仅仅出于对朋友的担忧。
      张良知道自己不该辜负朋友的关心。然而,他相信姬羡鱼从来都明白他心中的抱负。有些话,他仍要说。
      “可你还是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姬羡鱼。
      “从咸阳跋涉来到桑海……姬上卿,所为何事?”
      他勾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盖聂叛逃,你身为他举荐的谋臣,又了却心思,本该离是非越远越好。
      “然而,你却主动请旨,自愿顶着嬴政的疑心被任用。你少时曾学于道家,自然明白急流勇退……那么,是什么让你急忙出仕呢?姬上卿?”
      张良深沉的眸子望着她。姬羡鱼略一蹙眉,一双凤眼微动,思索着回答。半晌,她方才轻笑。
      “不愧是子房。”
      不愧是同她相识许久的友人。姬羡鱼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算在心里——倘使是数年前灭魏之时的姬羡鱼遇上这样的敌人,定会向陛下谏言“此人并非池中物,若不为大秦所用,当早做处置”。
      张良看破了她此番来儒家另有隐情。但是,姬羡鱼敛下眼神——她同样有不能告诉张良的理由。
      “子房好眼力。只是,子房知道急流勇退,却不理解嬴政。”
      这似乎是姬羡鱼第一次以君王的大名称呼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身为臣子,如此称谓,实属逾矩。
      “于常人而言,盖聂叛逃,我身为他举荐的臣子,应当赋闲在家以示避嫌。只是,嬴政并非常人。倘若我真为避嫌而去,反倒会被他厌弃。”
      “嬴政是个因才任人的君王,也是个疑人不用的君王——他希望臣下永远信他、敬他,最后才是惧他。如果我对他只有恐惧,甚至因盖聂之事远离他,这在嬴政看来,才是错。”
      姬羡鱼嘲讽般笑道:“帝王心叵测。我只有这样战战兢兢,才能得到嬴政的任用。也只有主动向他请求出仕,如今,我才能与子房在这里谈话。”
      “竟是如此。”
      张良点了点头。他指尖轻敲桌面,又忽然停下:“不过……”
      他问:“你又是为了什么呢?姬姑娘。”
      张良看穿了姬羡鱼层层话语间的伪装。什么嬴政的心思、疑人不用?如果她不想出仕,又有谁能奈何得了她?正如张良一进门所说,她本该心愿已了,君王对她信任与否,早已不该是她在意的事情。
      可是,姬羡鱼仍然在意,甚至非常在意。
      他们少时相识,张良知道她几乎所有过往,但仍推测不出原因。
      清风吹拂,掀起湖中涟漪。翠竹遮掩间,一片青叶落入茶杯。
      张良看着那片叶子,青翠如滴,一如姬羡鱼腰间的玉佩。
      他正是在这时开口的。张良的语气里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的推测。
      “你寄出那封信告知我月神前往墨家之事……起初我以为,是你不希望鬼谷折损,因而将此事告知了卫庄兄。”
      他冒险地开口,一双墨色浓厚的眼如刀锋般直直望进姬羡鱼的内心:“但现在看来,其实,你的意思是……阴阳家?”
      伴着他清朗的声色,姬羡鱼微不可闻地加速了呼吸的节奏。
      张良一半猜对了,一半猜错了。
      她当初寄信之时,确实曾想过以张良之智,不久就会猜出破绽。
      但她寄出那封信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提醒他阴阳家的异端。
      羡鱼并不会阻拦阴阳家对墨家赶尽杀绝,她起初,只是希望以阴阳家为幌子,阻断纵横之争。
      但她失败了。
      “……你真是来见荀夫子的。”
      张良顿时明朗。他板上钉钉地下了定论,但语气却并不轻松。他的眼神里有着化不开的痛楚和担忧,他忽而叹道:“良早该想到的……他最后把玉佩托付给了你,羡鱼。”
      他像旧时一样唤她,一双眼睛里此刻已满是担忧了。
      “是关于他的事,对么?”
      张良轻轻地问。
      被猜中了。
      姬羡鱼颤抖着睫毛,却始终没有点头。她闭上眼,同样长叹一声。
      早知如此,她当初心乱如麻时就不该寄出那封信。
      这桩事尚未有定论,却让张良知晓,也不知是福是祸。
      张良只是轻笑。
      “看来,是良不适合知晓的内容了。”
      他起身,整平了裙摆上的褶皱。那张男生女相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他并没有因姬羡鱼的隐瞒而怪罪于她。
      “荀师叔应当醒了。”他善解人意地不再追问,“快去吧,羡鱼。”
      这是年少时他对姬羡鱼的称呼,张良已经许多年没有这样唤过她了。
      姬羡鱼是魏国王室之后。韩、魏王室本就血脉相连,而张良祖上相韩五世,算起来他们还能论一句亲戚。
      这份情谊在年少时原本深重。然而,到她入秦时,韩国已是强弩之末。世人皆道信陵君的后人背弃三晋,所幸,张良仍然信她。
      姬羡鱼浅浅地笑了一下。顺着张良的步伐,她朝外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求评论!!!单机写文很痛苦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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