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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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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学期开始一段时间后,校园里的一切都走向了正轨。各个社团也纷纷开展活动,争先恐后地在布告栏挂出海报。
吃完午饭的蒋晏和华洲正好路过布告栏,都放缓了脚步。
“阿卡贝拉合唱团……这应该是最火的社团之一?”华洲道,“还有街舞社,每次迎新晚会都来表演。”他接着摇摇头,语气里满是可惜,“不过这些社团大多数都是本科同学吧,科研狗不配有课余活动,能睡饱觉就不错了。”
蒋晏不置可否。研究生虽然课程相对少一些,但有论文这把达摩克利斯剑悬在头顶,没几个人有精力加入社团。
他余光扫过一排宣传海报,忽然指着角落一张图说:“这是什么?”
华洲也被这张图又土又炫的设计吸引了,颇有兴趣地看起来——
你是否被科研挤压了全部生活空间?
你是否时常感到孤独,却无法拓宽交际圈?
你是否羡慕身边的朋友成双入对,却没有勇气开启一段恋情?
加入“秋日之约”,给你一场浪漫邂逅!
……
华洲边念边笑,最后笑到上气不接下气:“虽、虽然土到不行,还挺扎心的,我居然每一条都中了。”
蒋晏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也跟着笑:“来,二维码在这呢,扫一扫报名。”
华洲没多想,只是觉得好玩:“扫就扫,这种活动,估计报名的人超级多,最后筛下来没剩几个名额,要不主办方也忙不过来。”
他见蒋晏也掏出手机,忍不住“啧”了一声:“蒋哥你也要扫啊?你这样的再去相亲,其他人就没活路了。”
“我没扫,我回个消息,”蒋晏道,“下午的事情提前了。”
“那你快去忙吧,”华洲说,“正好等下我也要去实验室。”
两人就此告别,往不同的方向走去。蒋晏在学校南门口开了一辆共享单车,打算去三公里外的A大附中做田野调查。
田野调查并不是去脚踩泥土、可以插秧的“田野”,而是实地参与现场、收集一手材料的研究方式的称呼。蒋晏的研究方向和教育相关,A大附中就是他的“田野”。
下午天气不算热,迎风骑着单车,看着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斑驳光影,蒋晏有种自由轻盈的感觉。他顺利进入A大附中,找到了约好采访的张老师。
张老师年纪不大,穿着一件米色衬衫裙,笑盈盈地坐在沙发上,递给蒋晏一杯茶:“自己泡的,你尝尝?”
蒋晏笑着道谢,掏出了录音笔和笔记本。
对于做田野调查的人来说,这二者都是刚需。研究者需要把录音转写成文字,留下记录,再提取相关信息用于分析。而笔记本是为了记录环境、受访者的神态、动作等不能被录音收集的材料。
大部分人都喜欢用电脑做记录,但蒋晏更偏好笔记本,他喜欢笔触落在纸面上的实感。
访谈顺利结束,蒋晏再次道谢。张老师说:“不客气,我还期待着自己出现在你的文章里呢。高一二班的拓展课马上开始了,在鸿志楼三楼,你认得路吧?”
“认得,上周我去过,”蒋晏笑笑,“那我先过去了。”
采访比原定时间长了一会儿,蒋晏看了看表,加快脚步,终于在预备铃响之前冲进了高一二班。
A大附中和A大合作密切,“拓展课”就是中学和高校联合做出的项目。在课上,A大的老师或学生会和这群初入高中的同学分享专业知识,以拓宽视野。
蒋晏早就和相关老师打过招呼,每周的拓展课,他都会坐在教室最后旁听并做些记录。二班后排的同学都跟他混了个脸熟,一个脸上有些雀斑的男孩转过头,开心道:“蒋老师来啦!侯雨竹说她特想你。”
男孩的同桌,名为侯雨竹的女孩红着脸道:“你别瞎说!”
这个年纪的男生调皮起来有多无法无天,长期跟班做田野的蒋晏再清楚不过。他笑了笑说:“好了,先上课。”
雀斑男孩是个坐不住的,没安静几秒钟,又转过头说:“蒋老师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来的老师长得特别帅,侯雨竹说比你还帅!”
侯雨竹翻开笔记本,捏着笔,对同桌翻了个白眼,说:“我哪说了!我说他和蒋老师不是一种风格!”
蒋晏忍不住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看见那位“比自己还帅”的老师从前门进来,站到了讲台上——
这不是方逾初吗?!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而方逾初也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教室最后的蒋晏,他愣了片刻,很快回过神来,说:“大家好,曹一霖老师临时有事,我是今天的代课老师方逾初。”
或许是要代课,方逾初穿得比平时更正式一些,衬衫扣子扣的严丝合缝,身板笔直,落在学生们眼里,颇有些严肃。
可落在蒋晏眼里,却有严肃的可爱。
方逾初简单做了自我介绍,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他用的是师兄曹一霖发过来的PPT,内容是“大数据”。
“……大数据,Big data,”方逾初一边用电子笔翻动PPT,一边道,“顾名思义,是一种规模巨大的数据集合。在获取、储存、管理、分析等方面,这种规模已经远远超出传统软件工具的能力范围。简单来说,大数据技术,就是在各种类型的数据中快速获得有价值的信息。”
蒋晏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嘴角微微上扬,享受着“方老师”难得一见的讲课。
二班的同学们听课的时候倒是挺专心,在任务繁重的主课之外,了解特定领域更专业的知识也算有趣。但到了问答环节,就出现了典型的“课堂沉默”——没人主动提问,被方逾初目光扫过的同学,甚至故意低头以示抗拒。
方逾初站在讲台上,有些无奈。讲课并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只是曹师兄临时拜托,他也不好拒绝。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教室最后排传来:“方老师,你刚讲了很多大数据的优点,我想问问,这种技术有哪些问题或限制?”
方逾初有些意外地对上了蒋晏的目光。
但他很快回过神,道:“当然。最经常被批判的是大数据技术带来的隐私问题,我举一个例子……”
蒋晏开了个头,班里的气氛很快变得不一样了,原本有些犹豫的同学纷纷举手,等下课铃响了,还有人意犹未尽,问方逾初下周还会不会来。
方逾初给最后几个积极分子简单解释了Hadoop平台搭建,才从教室出来,一转身就看见了等在走廊尽头的蒋晏。
蒋晏用胳膊夹着笔记本,单手扶在栏杆上,朝方逾初眨了眨眼。
方逾初走过去,问:“你在这儿……做田野?”
他听说过人类学系的田野调查,但没想到会真的碰上一个做田野的人,还是自己室友。
蒋晏点头,说:“不过今天的田野结束了。”
方逾初看了看表,正好是饭点:“那我请你吃饭吧。”
蒋晏一听乐了:“又有饭可以蹭?”
方逾初往前走了一步,像是不打算给蒋晏拒绝的机会:“嗯,谢谢你刚才解围。”
蒋晏说:“你没嫌我多此一举啊?”
方逾初顿住脚步,偏过头问:“我看起来这么不知好歹?”
“没有,没有没有,”蒋晏否认三连,快步跟上,笑道,“那我不客气了,这附近有家川菜馆,你能吃辣吗?”
方逾初说“能”,示意蒋晏带路。
蒋晏推荐的川菜馆就在A大附中门口,这会儿还没放学,人不多,两个人一进店就被服务生带去了视野最好的窗边位置。方逾初扫了一眼菜单,就干脆地推到蒋晏那边。
蒋晏也不扭捏,迅速点了几个招牌菜。他把菜单还给服务生,听见方逾初问:“你经常听拓展课?”
“对,是研究的一部分,”蒋晏说,“其实作为研究者,我应该旁观整个课堂的。但……方老师提问,我没忍住不回答。”
方逾初笑了一下:“这么说我影响你研究了。”
蒋晏装模作样地思考片刻,说:“那就……接受我的采访?”
方逾初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就在蒋晏以为自己又越了界的时候,对方开口道:“我没被采访过,要做什么准备?”
原来是在为他着想。
蒋晏咂摸出一丝甜味儿,隐约觉得方逾初对自己各种“要求”的接受度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不用,”蒋晏说,“采访有结构化的,也有这种随意的,就当聊天……你不介意我录音吧?”
方逾初摇摇头,示意他随便。就在蒋晏掏出录音笔的时候,一凉一热、色香俱全的两道菜正好被端上来。
蒋晏笑道:“就着菜采访,我还是头一回。那先请方老师讲讲拓展课的感受?”
虽说是随意聊天,但方逾初还是会放下筷子,认真思考再给出解答。十几分钟过去,话说了不少,菜倒是没动几口。
“……你最后问到的大数据的限制,”方逾初说,“我个人还觉得,有时候数据甚至会导向一个错误的方向,甚至一个无意义的方向。”他顿了顿,说,“但我担心这么讲,会和PPT上的东西相矛盾。”
蒋晏忽然笑了:“你真这么想啊?”
方逾初反问:“怎么?”
“很少见,”蒋晏重复道,“我是说,在我认识的理工科同学里,很少会有人去质疑数据的意义。相反,我们这些做‘质性’……嗯,就是和‘量化’相对的研究,像我们这些做质性研究的人,才经常被各个领域质疑。”
方逾初眼里掠过一丝好奇:“比如?”
“比如采访一两个人,会被质疑说样本量不够,”蒋晏说,“做‘民族志’的人……简单来说,就是强调叙事和呈现的人,会被质疑是讲故事而不是做实证研究,找不出什么规律。”
方逾初接道:“我不觉得所有事情都需要找规律。”
他这话是真心的。有那么一瞬间,方逾初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语文课。
那是一次作文练习,主题是“养植物”,而小方逾初恰好在当月养了一株文竹。他颇有兴致地把养文竹的过程记录下来,洋洋洒洒写了几大页,充满真情实感,却被老师打了低分。
方逾初回家后问了同为语文老师的妈妈。他还记得简晓秋女士的话:“小初,我觉得你写的很棒,老师只是在根据一种有规律的模板打分。”
按照所谓“规律”,他应该怎么写才能拿高分?现在的方逾初心里很明白:赞美文竹顽强的生命力,落点落在“植物如此,人亦然”。
虽然后来读了计算机专业,找规律已经成了常态,甚至“规律”、“数据”等同于方逾初的舒适区,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东西不能用规律或数据来衡量。
方逾初回过神来,看见蒋晏忽然抬起手,作出想要和他碰杯的姿势。
他还在蒋晏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英雄所见略同”的意味。
作者有话要说: 蒋晏:我宣布方神是我的学术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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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概念性的东西引自百度
关于学术CP讨论的一些补充:
量化研究,大概是通过大量数据,解释甚至预测一些东西,一般在实验室做的都是量化。
像访谈、观察记录都是质性研究方法,会经常被批评不够“客观”。
民族志是人类学的方法,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查查~
这里已经在呼应文案惹,下章还会有一点相关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