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对象》陆尚恩

5、第 5 章

　　看见来人，方逾初眼底掠过一丝轻微的厌恶。

　　此人叫焦骏辉，也是计算机系的同届同学，从研一开始就喜欢找他的茬。同学相处，别人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焦骏辉非要反着来，一点小事就要兴风作浪。学院里有不少看不惯他做派的人，但也有看着他父亲是校领导，想要巴结几分的人。

　　焦骏辉扬着眉毛，单手压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在方逾初和付耘志之间徘徊片刻：“这都做不出来，还参加什么比赛啊，你说是不是方神？”

　　他把“方神”两个字咬的很重，透着一股浓浓的讽刺。

　　付耘志顿时变了脸色，他平时有点懒散，还有点小马虎，成绩不算太好，这次的比赛也是在师兄鼓励下争取了报名机会，中间还想过放弃。焦骏辉一句话戳在痛点上，让他又气又羞。

　　与付耘志相比，方逾初显得十分平静，他抬眼道：“跟你没关系。”

　　焦骏辉被一句云淡风轻的话给噎了回去，盛气凌人的脸色瞬间变成了“不痛快”。他刚要说什么，却发现班里忽然安静下来——是李老师进了教室，准备上课了。

　　焦骏辉甩下一句“假清高”，十分不爽地走了。

　　即便隔着厚厚的镜片，李老师严肃的目光还是对这群学生有不小的威慑力。研究生重在研究，课程大多作为辅助，但在整个学院，他是对上课最较真的人。

　　眼看着李老师已经开始播放PPT，付耘志也不好再溜去别的位置。他索性坐在方逾初旁边，小声道：“别理他，他就是嫉妒。”

　　付耘志就算生气，也是看焦骏辉不顺眼，根本不理会他话里的挑拨。

　　方逾初无声地笑了下，说：“我不在意。”

　　只是不想引起更大的矛盾罢了。

　　付耘志在心里啧啧感叹，方神的格局比某些人大多了。

　　要说焦骏辉和方逾初的矛盾，同届的付耘志也略知一二。

　　焦骏辉本科就是A大的学生，自己本身成绩还不错，又摊上一个有本事的爹，谁都给他几分薄面。本校保研后，他还想着像之前一样，荣誉称号全部收入囊中，奖学金拿到手软，在同龄人里一骑绝尘。

　　谁知道来了一个方逾初，一下抢了他的无限风光。

　　方逾初研一几乎全是满绩，发了顶刊之后，系里的老师们更是把他捧成了宝贝。连焦骏辉特意准备了很久的项目，也是方逾初拿到了唯一一个名额，代表A大在全国比赛拿了奖。

　　焦骏辉比来比去，居然处处落得下风，只能在别的地方做文章。研一的时候，他明里暗里说过不少次，方逾初本科学校不如A大。什么“高考最能看出来智商”，“他那种学校，保研名额竞争才不如A大这种好学校这么激烈”，都是焦骏辉在群里说的话，连付耘志这种懒得水群的人都略有耳闻。

　　无奈方逾初实力太强，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反而更觉得他是“人往高处走”的励志典型。“方神”外号越叫越响，已经传到了其他学院。

　　专业实力都比不过，别的就更不必说了。去年A大论坛“校草榜”，方逾初凭着一张领奖高糊照片都能排到前三。后来有人放出了方逾初刚从实验室走出来的抓拍——照片里的少年戴着半黑框眼镜，穿了件白色衬衫。他单手架着电脑，像是临时想起什么，需要赶快确认，发现没问题后，微微抿着嘴，露出了一个淡然又满足的笑容，和天边温柔的晚霞相映成辉。

　　这张照片一下子火遍内部论坛，有关方逾初的帖子在首页挂了好一阵。要不是他行事低调，还能更有热度。

　　和“风云人物”关系还不错，付耘志颇为自豪。

　　李老师虽然上课严格，但下课也准时。付耘志朝方逾初挥挥手，回宿舍忙活他的模型去了。

　　方逾初也收拾好东西，径直去了实验室。他做的是系统设计，个人设备不能完全满足需求，加上有些东西需要团队合作，同一师门几个人都是计算机实验室的常客。

　　刷卡完毕，随着机器确认的滴滴声，一号实验室自动门缓缓打开。师兄曹一霖和师妹赵瑾已经在工作了，看到方逾初进来，各自跟他打了招呼。

　　曹一霖长得周正，浓眉星目让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赵瑾则是个长相偏可爱的姑娘，喜欢扎双马尾，说话声音也甜甜的。两个人一前一后并肩站着，还颇有几分般配。

　　有人曾戏称，他们的导师袁浩渺招了整个专业颜值最高的学生。但师门内部几个人可不这么认为——跟着袁导的人，是不是最好看的另说，肯定是整个系最辛苦的。袁浩渺自己实力强，对学生要求也极高，做事向来有十二分的严谨，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连最活泼的赵瑾都有点怕他。

　　赵瑾呼了口气，夸张地拍拍胸口：“还好是学长来了，我UI草图还没画完，被袁导发现又要说我。”

　　曹一霖在旁边笑了一声：“就算画完了，袁导来了也会让你画下一个。”

　　赵瑾跟着笑道：“人艰不拆啊，师兄。”

　　赵瑾喊别人都是学长，只有到曹一霖这儿，称呼就成了“师兄”。孰亲孰疏，一听就知道。

　　方逾初笑了笑，对他们这种暧昧的氛围习以为常。都是自家师兄妹，肥水不流外人田，内部消化也挺好。

　　他打开电脑输入密码，按下回车键的同时问道：“内存管理方案好了吗？”

　　“好了，”曹一霖也正经起来，“我放文件服务器上了。”

　　“行，”方逾初说，“我看看。”

　　赵瑾语气里满是羡慕：“你俩进度真快。”

　　“主要是逾初效率高，”曹一霖说，“神仙搭档，名不虚传。”

　　曹一霖对这个师弟十分满意，自从方逾初进组，整个团队的效率竟上了一个大台阶。作为大师兄，他的压力也减轻不少。

　　毕竟是在实验室，随口聊了几句后，几个人注意力都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上。

　　专心做一件事，时间往往过得飞快。完成最后一遍测试，方逾初一看表，已经六点了。

　　他打开微信，几秒之后，另一边的蒋晏收到了来自方逾初的第一条消息。

　　原住民：“我刚结束，去哪？”

　　蒋晏一下子从软塌塌的沙发里坐起来，飞速回道：“西门有家咖啡馆，叫‘Begin again’，你来过没？”

　　原住民：“知道，我马上过去。”

　　蒋晏刚要回一句“OK”，耳边便响起来韦斯年的啧啧声。

　　“嘴角咧到耳根子了，”韦斯年说，“跟谁聊呢？”

　　蒋晏得意道：“我室友，晚上约了饭的。”

　　韦斯年拍拍手边的提包：“一个宿舍的，什么时候不能约……我可是辛辛苦苦跨了半个城市给你送东西的人！”

　　“知道，”蒋晏说，“不是请你喝咖啡了吗？”

　　韦斯年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告诫自己，永远不要低估哥们儿欠打的程度。

　　“行了行了，”蒋晏放下手机，拍拍韦斯年的肩膀，“年哥大恩，没齿难忘。”

　　韦斯年故作嫌弃地把他的手扒拉下去，道：“哎？你这衣服哪儿来的？”

　　“噢，也是我室友的，”蒋晏低头看了看，“不错吧？”

　　韦斯年瞅了半天，也没看出这简单的黑色短袖衫哪里当得起蒋少爷一句“不错”。他违心地说：“嗯，是挺好看的，挺洋气。”

　　方逾初的衣服居然被说“洋气”……

　　韦斯年不知道哪里又戳中了蒋晏的笑点，只能看着他一阵“哈哈哈哈”，差点碰倒桌上的咖啡。

　　韦斯年无奈地摇摇头，看了眼表，说：“我得撤了，还有点事。”他顿了顿，又故意道，“去和你的宝贝室友吃饭吧！”

　　“我怎么听着，”蒋晏说，“你这话里有点嫉妒啊？”

　　韦斯年笑骂了一声，摆摆手走了。

　　他刚回到车里就收到了一条信息，是妈妈发过来的：“我收到了一个按摩椅，你问问是不是晏晏买的啊？让他别老花钱，他不容易的。”

　　能这么叫蒋晏小名的……除了他过世的外祖父，恐怕只有至交好友的母亲了。

　　韦斯年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点开和蒋晏的对话框，打了一行“不就帮你送个衣服”，又一字一字删了。

　　或许蒋晏给韦妈妈买东西，也不是简简单单的谢意吧。

　　蒋晏对韦斯年的小动作一无所知，他重新瘫回沙发里，翘着大长腿看手机，顺手给显示签收的按摩椅送了一个五星好评。

　　蒋晏刚关闭点评界面，咖啡店老板安娜就端上来一杯蓝莓气泡水，上面摆着一片晶莹透亮的柠檬。

　　蒋晏是“无咖啡不欢”的那种人，用韦斯年的话说，有他的地方，就散发着咖啡豆烘烤过的味道。在兄弟家蹭住的时候，蒋晏还专门买了一台简易咖啡机，每天吭哧吭哧压豆子，熏得韦斯年失眠了一整晚，放狠话说“蒋晏和咖啡味儿只能留下一个”。

　　安娜也对这位常客的喜好了如指掌，不禁好奇道：“怎么点了气泡水啊？在等人？”

　　“嗯，”蒋晏笑笑说，“一会儿过来。”

　　安娜说：“楼上刚有客人走了，空出来那张大桌子，要不要换过去？”

　　蒋晏思考片刻，说：“不用了，我就坐一楼，他到了好找。”

　　安娜笑着点点头，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这会儿客人不少，有人边喝咖啡边闲聊，有情侣靠在一起对着屏幕看电影。店里放着安娜最喜欢的歌手的音乐——

　　“I’ve been spending the last eight months, thinking all love ever does is break and burn and end.

　　But on a Wednesday in a cafe, I watched it begin again.”

　　（过去八个月我一直认为，爱情都会以破碎告终，燃烧殆尽，最终灰飞烟灭。但在周三的咖啡馆，我却看见爱情重现。）

　　很舒服的旋律，蒋晏想。

　　这是A大附近他最喜欢的一家咖啡店，装饰有格调，咖啡味道也不错，方逾初应该会喜欢。

　　但就在这种舒服的环境里，他忽然听到隔壁桌传来一声惊呼。紧接着，几个女孩子开始窃窃私语，蒋晏隐隐约约听到了“跳楼”、“计算机院”两个词。

　　蒋晏转头，发现刚才在看电影的情侣也关上了电脑，对着手机露出愕然的表情。

　　他迅速打开微信——果然，系群、院群、学校群……每个群里的消息都如洪水一样涌来。

　　下一秒，“原住民”忽然打来了语音电话。

　　蒋晏心里一紧，立刻接起，耳边随即响起方逾初的声音：“蒋晏？抱歉，晚饭吃不了了，我现在要去辅导员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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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引自Taylor的歌“Begin ag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