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对象》陆尚恩

2、第 2 章

　　眼前的人长着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面容白皙，眉眼温和，没什么攻击性，却有种难言的吸引力。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整个人透着一种干净的感觉。蒋晏竟愣了两秒，才在华洲热情的招呼声里回过神，往里挪了些位置。

　　蒋晏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很欣赏的长相。连之前学画画的时候，他都会偏好更有这种气韵的人像来临摹。

　　方逾初顺势坐在蒋晏旁边，顺着刚才的话接道：“系里开会拖了一会儿。”

　　“小事小事，”华洲麻利地倒了杯新的汽水，递给方逾初，“人齐了，来来来，先干个杯！”

　　樊英耀自己喝水喝到一半，咳了一声，连忙举起杯子。

　　华洲本身就有点自来熟，这会儿俨然已经是带话题的那一个：“816宿舍头一次聚餐，以后要请各位大佬多多关照啊。”

　　几个人都笑了，樊英耀说：“华洲抢我台词。”

　　清脆的碰撞声后，华洲和樊英耀各自喝了一口。蒋晏却端着玻璃杯，伸手单独往方逾初的杯子上轻轻碰了一下，道：“我是……”

　　“蒋晏，”方逾初眼睛微微一弯，“你好。”

　　他不笑的时候还显得有些冷，这么一笑，竟有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或许是刚才急着赶过来，有些口渴，方逾初杯子里的汽水很快少了大半。蒋晏一偏头，正好能看到他近乎完美的侧脸线条和微动的喉结。

　　这个人，在群里不说话，其实什么都知道。蒋晏不动声色地想。

　　蒋晏自己的圈子里大多是韦斯年这样的性格，大家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坐在一起话就没停过。他也不是没见过特别冷淡的人，既然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无趣”，何必还要接近。

　　方逾初显然不是前者，但也绝不是后者。蒋晏喜欢观察人，这会儿心里那颗名为“研究人类”的小火苗已经悄无声息地燃起来，火光里映出的正是这位新室友的影子。

　　当然，这种研究对象的选择并不完全客观，不排除外貌和感觉的吸引力。

　　四个大男生没什么可客气的，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在群里已经交换了不少信息。这会儿全是闲聊。

　　第一波菜下锅，华洲刚要夹起一片涮牛肉，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他迅速放下筷子，无比熟练地操作一通，长舒一口气道：“抢到了抢到了。”

　　樊英耀往辣锅里下了两片毛肚，说：“又抢机器啊？”

　　“可不是，”华洲感叹，“还好今天手速快，明天不用熬大夜。”

　　蒋晏好奇道：“抢机器？”

　　“噢对，蒋哥你不做实验，”华洲说，“医学院实验室机器不够，得线上预约，有时候只能约到半夜。”

　　“确实挺辛苦，”蒋晏放下杯子，“我之前听说实验室还要打卡，所以做实验的人都早出晚归的。”

　　“是啊，”华洲苦着脸道，“早八晚九，比上班还夸张。说是晚上九点，但我们老板太严了，他在的时候谁也不敢走，硬是把他先熬走。”他回忆了一下，又道：“我昨天应该是十一点半出的实验室。”

　　蒋晏敏锐地捕捉到了“老板”的称呼。

　　人类学专业一共没几个同学，蒋晏又是导师祁知源门下一枝独苗，从没开过大组会。不过他早有耳闻，理工医不少大课题组里，一个导师同期硕博加起来能带十几个学生。学生们经常苦哈哈地干活，且称导师为“老板”。

　　华洲继续道：“不过昨天我都洗漱完准备睡了，耀哥居然才回来。”他侧过身，拍拍樊英耀的肩膀，“说辛苦的话，真是耀哥更辛苦。”

　　樊英耀无奈地笑了一声：“主要是我延毕了，时间不够，得赶快整出来数据。”

　　“延毕”这词一出，周遭难免涌起一阵凄凉感。

　　至少在A大，往前数一段时间，延毕还是惊动一时的事情，不是实在看不下去，谁也不想跟自己学校的学生为难。但近几年论文要求越来越高，延毕也算不得稀罕事了。即便如此，延毕落在谁头上，都是不小的打击。

　　“没事的，”华洲安慰道，“医学院每年延毕的一大堆，正常毕业才是少数，可能是……呃，你们院……”

　　华洲舌头打了个结，似乎觉得怎么说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樊英耀知道他是好意，笑了下说：“我们院之前确实不怎么卡人，不过最近论文盲审越来越严了，我这……也是自己数据不行。”

　　像是自嘲一般，樊英耀又接道：“也是我自己选了这么个方向，本来大学就是读英语的，没学过统计，现在要做应用分析，各种软件都是从头学起，也要做实验。如果……如果我回去晚，动作会很轻的，尽量不吵着你们。”

　　“太难了，”华洲摇摇头，又感慨一遍，“太难了啊。”

　　A大学硕统一三年制，可以申请一年延期。在座的几个人都知道，如果樊英耀这一年还没通过论文答辩，就拿不到学位证了。

　　蒋晏倒是没担心过延毕，即便真的延毕，也是自己想完善研究，而不是不符合要求。用韦斯年的话说，蒋晏就是“看着没正形，其实该干的事一件不差”。这一点上，他和导师祁知源算是“臭味相投”。祁知源在青年教师里是少见地有个性，能当面怼领导，拒掉不喜欢的项目，但学术水平一流。他觉得勉强及格的文章，给别人判至少是中等分数，他觉得马马虎虎，还算有点新东西，在别人眼里就是优秀。

　　研一刚入学，祁知源便在办公室对蒋晏说，“好好写论文，只有四年，得做出点东西”，蒋晏反问难道不是三年，祁知源淡定地说了四个字——“万一延毕”。

　　至少到现在，蒋晏交上去的东西，还没有让祁知源一语成谶的迹象。

　　蒋晏喜欢观察人，但不喜欢随意评判别人。延毕这种事情外因内因都有，和樊英耀认识才一天，显然没法下结论。

　　樊英耀夹了一片毛肚，接道：“读研之前真没想到搞学术这么难，本来我还想过读博，这回彻底断了念头了。”

　　“毕业工作挺好的，”华洲说，“我们这专业的科研狗，不读博很难有好工作……哎，你俩读博吗？我之前还以为方神会直博呢。”

　　蒋晏笑了下说：“我看情况。”

　　他能看出来，华洲虽说自己是科研狗，但话里话外都挺积极，讲起来自己的实验和专业也算是乐在其中。

　　越痛苦的事情，往往埋得越深。蒋晏回想自己家一档接一档的糟心事，一时竟有些羡慕华洲的单纯。

　　蒋晏说完，三双眼睛的目光便都集中在方逾初身上。

　　方逾初说：“当时没合适的直博项目。”

　　“大佬永远是大佬，肯定能申上最好的博，”华洲举杯，“好羡慕啊，快让我吸吸方神的欧气！”

　　华洲忙着干杯，樊英耀笑着点头表示赞同，只有蒋晏发现方逾初举杯前略略停顿了一下。

　　空盘子越叠越多，一顿火锅临近尾声。樊英耀起身说：“我去结个账吧，门口见。”

　　华洲说：“行，等会儿发群里AA。”

　　樊英耀点头，往收银台去了。他个子很高，背影宽阔，穿着薄薄的夏衫，手臂上的肌肉更清晰可见。

　　其余三人也起身，径直走向餐厅门口。

　　方逾初座位挨着过道，比蒋晏先站起来，也一直走在前面。他背影有些瘦，但并不单薄，反倒有种俊秀感，像孤傲不折的竹。

　　蒋晏粗粗在心里算了一下，自己应该比方逾初高出半个手掌的高度。

　　这念头一起，也不知怎的，他居然莫名生出一种开心的感觉。

　　华洲说：“耀哥特靠谱，今天他带了一堆东西来宿舍大扫除，现在咱们屋连窗户缝都超级干净，蒋哥你还没去宿舍吧？到了就知道了。”

　　“行，期待一下，”蒋晏说，“我……”

　　他话没说完，忽然看见华洲露出好奇的神色，往方逾初的背后看去。

　　蒋晏改口问：“怎么了？”

　　“有三个妹子，”华洲压低声音道，“刚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回头看方神，她们桌应该早就吃完了，怎么还在门口啊……”

　　说到这里，华洲眼里的八卦再也藏不住了：“不会是对方神有点意思吧！”

　　方逾初闻言转头，果然看到三个女生，其中一个还真有点眼熟。

　　那是个扎着单马尾的姑娘，穿了一身蓝白相间的连衣裙，和方逾初对上目光的瞬间，“刷”一下居然脸红了。旁边一个红衣服女生激动地捂住嘴，打闹似的在单马尾姑娘肩膀上拍了拍，又说了几句悄悄话。

　　紧接着，红衣服女生想要往方逾初的方向走，却被一把拽回原地。单马尾姑娘脸上露出一丝气恼，想要马上离开，又有些恋恋不舍。

　　华洲倒是真的有点兴奋。他一直听说自己室友颇受女孩欢迎，头一次看到这种“一个对视就让人脸红”的画面，难免要多八卦一会儿：“谁呀谁呀？这是谁呀？”

　　方逾初在大脑里迅速搜索了一圈，无果。

　　他摇摇头：“不认识。”

　　华洲立刻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方神居然不认识我……居然不认识……”

　　“不认识谁？”刚结完账的樊英耀快步走来，“我错过什么了？”

　　把一切尽收眼底的蒋晏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方逾初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一点几不可察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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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蒋晏：我选择研究对象的标准是长得好看。
本文全架空，各个专业的事情都是虚构=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