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对象》陆尚恩

11、第 11 章

　　小天台上凉风迎面扑来，给蒋晏整个人降了降温，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就这么把方逾初叫出来，会不会很奇怪？

　　但他也来不及仔细思考。没过半分钟，方逾初便跟着过来，站在了栏杆旁。

　　两人面对面站着，连位置都和上次一样。几秒钟的沉默后，蒋晏先开了口。

　　“看你刚才的表情，”蒋晏径直问，“是知道‘马光’是谁了？”

　　周围没有别人，方逾初也不想瞒他：“嗯，院里同学，叫焦骏辉。马光是他名字的偏旁。”

　　蒋晏说：“居然用这种名字，让你一猜就知道……”

　　可话音未落，蒋晏便想到了焦骏辉这么做的理由——就是故意膈应，让人知道幕后主使是谁也做不了什么。

　　方逾初的话很快印证了他的猜想：“他父亲是校领导。”

　　普通学生发这种帖子都会被当成八卦，构不成处分，何况是焦骏辉？蒋晏刚被晚风吹散的火气又冒上来了，单手紧握栏杆，眉毛一挑，道：“实在不行就自己……”

　　“不行。”方逾初干脆地打断。

　　男生的直觉，他知道蒋晏想干什么。规则解决不了的问题，用拳头来解决。

　　“A大校规多严格你知道，”方逾初说，“退一步说，就算我跟你不在乎？华洲呢？樊英耀呢？”

　　住了这么久，816宿舍一直关系很融洽，甚至用“融洽”形容都有点客气。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方逾初真要出头，但凡透露一点风声，华洲和樊英耀都会去帮忙。

　　“尤其是樊英耀，”方逾初接道，“他导师那个样子你知道，他已经延毕了，经不起一丁点折腾。”

　　蒋晏沉默片刻。

　　方逾初一番话下来，原本浑身不爽的蒋晏居然感觉到了一丝舒心，因为方逾初把他们俩分为一类，把华洲和樊英耀自动归为了另一类。

　　方逾初说完，也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短时间内又没反应过来。

　　蒋晏微微叹了口气，说：“你这人……怎么总是压着自己的情绪呢？”

　　方逾初一时愣住，下意识地想反驳，却没说出口。

　　人人都以为他性格有点冷，对一切都看得很淡。但实际上，那些敏感的心思都被他悄无声息地藏了起来。别人觉得他已经拥有了太多，给他贴上“方神”的标签，他似乎就失去了表达痛苦的权力。

　　方逾初已经忘了上次随口抱怨是多久前的事了，他只记得那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一斜眼，开玩笑道：“你这也太不知足了。”

　　自那之后，不管是学业压力还是生活烦恼，方逾初都不曾对旁人提过一句。和816宿舍几个人第一次吃饭的时候，华洲说羡慕他肯定能申上最好的博，要吸吸欧气，这话无意间戳到了方逾初最近难过的地方，他也什么都没说。

　　方逾初回过神来，听蒋晏继续道：“如果不想和别人说，那我呢？”

　　我对你而言……能不能再特别一点？

　　蒋晏心里回荡着话外音，觉得自己今天又有点得寸进尺。

　　方逾初低头，脚尖在地面上摩擦两个来回，像是在思考。

　　“我们各退一步吧，”方逾初说，“我试试……跟你说。但焦骏辉这件事你先等等，看论坛那边怎么处理，毕竟学校不会让这事发酵。焦骏辉就是想给我找点不痛快，也不敢闹大。”

　　说罢，方逾初又觉得怪怪的。

　　不论是“向蒋晏吐露心情”，还是让蒋晏按自己的方式处理问题，都是自己得了便宜，这算什么“各退一步”……

　　但蒋晏居然直接答应了：“行。”

　　他像是怕方逾初反悔一样，又强调一遍：“说好了，有事找我。但焦骏辉这事总得给个说法。”

　　方逾初脑子还有点懵，他点点头，余光瞥见有同学要来小天台打电话，便跟蒋晏道：“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816，看见华洲和樊英耀好奇的眼神，居然十分默契地都没说话，各自回到位置上忙活去了。

　　华洲和樊英耀面面相觑。

　　华洲私信樊英耀：“你猜他俩出去说啥了？”

　　樊英耀几乎同时发了条私信给华洲：“你觉不觉得自从方逾初回来，宿舍氛围就不太对？”

　　蒋晏对室友的私聊一无所知，他没干别的，而是直接登录A大论坛，注册了一个账号，昵称填了“马林诺夫斯基”——第一个从脑子里蹦出的人类学家。

　　在A大六年，蒋晏还是头一次在论坛发帖。他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要把每个骂方逾初的人都怼一遍。等宿舍熄灯，他就坐在自己床上，换成手机登录论坛继续怼——

　　网友X：“避雷了，想不到人渣在身边，A大有这样的学生真是丢人。”

　　马林诺夫斯基：“没一丁点证据你就信？A大有你这样的学生才丢人。”

　　网友Y：“女生也太可怜了，方某某必须得负法律责任！”

　　马林诺夫斯基：“警方调查文件写得清清楚楚，哪个字让本校同学负责任了？质疑调查结果就去走正规流程，别在这舞来舞去。”

　　网友Z：“搞学术之前先做个人吧，那么多奖怎么能发给他……”

　　马林诺夫斯基：“知道人家拿奖多？一个院的？嫉妒吧？就凭一段莫须有的话判定一个人的人品，你搞学术也这么不严谨？论文能过吗？操心自己吧！”

　　回的越多，怼的越狠。等蒋晏放下手机，居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他闭了闭眼，捏捏眉心，觉得马林诺夫斯基要是泉下有知，都得为自己伸张正义鼓掌。

　　他无声地伸了个懒腰，平躺在床上，缓缓吐了口气，忽然看见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研究对象：“忙完了？早点睡。”

　　方逾初居然没睡，隔着帘子也知道自己这边的动静。

　　蒋晏不自觉地勾起唇角，回复道：“晚安，你也早点睡。”

　　对话框显示“研究对象”正在输入中，输入了好一会儿，还是什么也没发。

　　干嘛呀，蒋晏无奈地想，回个“晚安”都不行？

　　他打了个哈欠，按下锁屏键，难得困意上涌，很快睡着了。

　　另一边的方逾初却困意全无，从回到学校、见到蒋晏的那一刻开始，直到两人从小天台走出来为止，所有的情景都在他脑子里重放。

　　蒋晏对他很好，在为他考虑，他都知道。自己对蒋晏，也比其他人更上心一些。

　　方逾初虽然朋友不多，但不是没朋友。他知道交朋友要循序渐进，日久见人心。更多时候，友情是在漫长的时间里自然而然发酵出来的。

　　而他和蒋晏……

　　不管在多少人之中，他们两个似乎都能自动组合在一起。他信任蒋晏，像是一种直觉，一种不需要别人教，也不需要练习的直觉。

　　方逾初翻了个身，无奈地想：最近食堂翻修，明天雅新二楼咖啡车不开放……就帮他带图书馆一楼的咖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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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甜啊！甜到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