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城》Koriya

3、涮羊肉

　　昨天晚上贺林从蒲光裕那离开后，根本没回家，而是拿着两个韭菜盒子直奔迎风小学，隔着学校的栅栏把韭菜盒子给了妹妹。妹妹回宿舍后，贺林干脆在学校附近的长椅上躺了一晚，结果早上刚醒，就听到一一的哭声。

　　一一还小，昨晚贺林跟她提前见的那一面让她更加想哥哥。把学校早饭的两个包子用纸巾包好揣在兜里，仗着个子小，贴着墙边走就躲过了门卫大爷的视线。刚出校门就撒了欢往家里跑，结果还没跑出去两步，就撞到了迎面走来的一群小青年怀里。

　　这群人是附近小中专的学生，不爱上课，天天搁外面游手好闲地转悠找事儿，大的不敢招惹，净爱欺负一一这样的小孩以彰显自己的力量。可一一根本不用他们下手欺负，刚一撞上就吓得大哭起来，正吵醒了睡在不远处的贺林。

　　贺林看妹妹哭得上劲，以为她被欺负了，二话没说就冲了上去，把领头的其中一个小青年踹翻在地，而后就是乱七八糟的一顿拳打脚踢你来我往，小青年们人多势众，直接围成一圈把贺林堵在中间打。贺林为了护着妹妹，顾不上还手，任由他们欺负还一声不吭，直到路过的好心人报了警，这些人才闻声而逃。

　　调出来了学校门口的监控，小刘他们便循着踪迹去将始作俑者捉拿归案。蒲光裕把俩孩子带回所里了解实情，做了笔录，贺林和他妹妹贺一一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蒲光裕把他俩带进自己的办公室，一人倒了一杯水，让他俩先歇会儿，自己又去忙别的事了——好民家属院的李奶奶近些日子连丢了好几身挂在阳台的衣裳，这会儿正在派出所门口指着老天爷骂街。

　　等接连不断的事情解决了个遍，已经到了正午。终于能歇歇气，蒲光裕喝了口水，回到办公室，瞅见贺林和贺一一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蒲光裕没想吵醒他们，但手机却好死不死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俩小孩一起被黄家驹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哆嗦，睡眼惺忪满怀怨气地瞅向蒲光裕。

　　是岳永志打来的电话，说他已经查了一圈关于贺林这个人的资料，没看到他进行过孤儿登记。但他们福利院接待过姓贺的并不多，七年前就有一对名为贺高峯、贾珊珊的夫妇来福利院领养过一个女婴，并给女童改名贺一一。

　　自己是被领养的这件事，一一本人肯定不知情，贺林估计也蒙在鼓里。蒲光裕并不准备和小孩儿们提起这个事情。

　　作为多年调解民事纷扰的蒲警长，听到这里已经把贺林兄妹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他谢过小岳岳，从口袋里掏出刚刚一个小姑娘送给自己的两块巧克力，递给俩孩子一人一块。贺林看到巧克力愣了下神儿，把自己的那块塞到了妹妹手里。

　　“贺林，你到底几岁了？”蒲光裕坐在贺林对面，怕吓到他，轻声问道。

　　贺林没想到昨晚踹了他还带他回家吃饭的男人竟然还是个警察，而受多年广告宣传熏陶，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在警察叔叔面前撒谎会烂□□，这时又被问到年龄，肯定是之前的撒谎已经被识破，干脆直接兜了底：“十六虚岁……”

　　“你昨天不说你十八，怎么过了一晚还小了呢？”蒲光裕挑起一边的嘴角笑他，“返老还童的神技都被你学会了，改天教教我，我也想一觉醒来年轻两岁。”

　　“我……我跟人家说年龄，都说十八，昨天是说顺口了……他们说如果我没成年，一一就要被福利院抱走了，我不能没有一一！”贺林说道，“好多打工的地儿，也不让我说十六，不然就不让我上班了。”

　　蒲光裕挑眉：“哟，哪家啊还雇童工，你这是又给我送了一份工作。”

　　“别别，是我说错话了，老板们都是好人，您别为难他们！”贺林皱着脸拍打自己不把门的嘴，连忙求情。

　　“那行，我暂时不追究这个。既然有工资，你昨天为什么还要去偷……”看着坐在他身边瞪着大眼的懵懵懂懂听着二人对话的贺一一，蒲光裕顿了一下，换了一个词，“……去拿那个窝窝头。”

　　贺林低下了头，说话就要掉眼泪：“前阵子全国闹病，我待的那家饭店倒闭了，不止这一家，好多店都没了。我本来想去工地搬砖，但那里的老板说我太瘦，像个病秧子，说什么都不让进……”

　　蒲光裕怕他又跟昨晚似的哭得打嗝，连忙安慰制止了他。又给兄妹俩一人倒了一杯蜂蜜水，到食堂打了三个人的饭，吃饭的时候他们的情绪明显稳定许多，趁机询问了俩小孩的家事，这才彻底把二人的身世捣鼓清。

　　领养贺一一的确实是贺高峯夫妇，可天有不测风云，一一刚三岁的时候，这对夫妇便出车祸双双离世，二人没买过什么大额保险，社保的钱又太过可怜，爷爷只能用微薄的积蓄将她拉扯大。而贺林则是两年前才加入了这个家。

　　贺林是离家出走来到这个城市的。他本来有爹有娘，可他那个混蛋爹不仅爱赌博还爱酗酒，每天回了家就对娘拳打脚踢，贺林看不下去，打晕了他爹和他娘一起逃了出来。可娘要再婚的时候，对方嫌弃她带着这么大一个拖油瓶，贺林不想让自己耽误了娘，什么话也没说就连夜逃了。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身上所有的钱都用完了，躺在地上饿得直哼哼，被出来捡破烂儿的贺爷爷捡回了家，从此改名贺林。

　　贺林成了没户口的黑户，没法上学，只能偷摸着去一些私人经营的饭店里端盘子打工，但爷爷竟也在年初时候没了。他带着一一相依为命，去拣破烂卖钱也不能让一一没学上，自己只能饿到去偷人家的窝窝头吃……

　　俩孩子的户口也是个问题，一一这边能靠警方联系到她们贺家人，贺林虽然改了名姓贺，但说到底还是个黑户。一个解决方法是帮他找到原来的父母，但看他这样子，定会誓死不从；二个就得找户人家收养了他，可他这么大一个小伙子，哪有人家肯收，况且他也不愿意和一一分开……
　　这事儿困扰了蒲光裕一下午，导致他处理问题时都没精打采的。可下班时间一到，他瞬间就来精神了——现在想这么多干嘛呢，吃完晚饭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两个孩子家里估计也没什么吃的，曾光裕干脆带着他俩一起到了菜市场，东瞅瞅西逛逛也没想好今晚吃啥。一回头，贺林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还在怕有人认出来他是昨天偷窝窝头那小子，一一却正瞅着一袋火锅底料上面的图片咽口水。

　　既然如此，今晚就它了！

　　蒲光裕走到一一面前，拿下了她盯着的拿包火锅底料，让老板给他拿了一瓶芝麻酱、一瓶豆腐乳和一袋韭菜花，又买了两袋羊肉片和各种新鲜蔬菜，豆干粉皮，看着贺林和一一两眼放光，他自己心里也美滋滋的。

　　贺林和蒲光裕促膝长谈了一番，熟络了起来，况且已经来过家里一次，明显没有了昨晚那样的拘束，一进家就自告奋勇和芝麻酱，正好给了省了蒲光裕时间处理配菜。

　　先把羊肉片和火锅丸子放进冰箱以免化冻，又将木耳、腐竹、宽粉和粉丝等泡在了温水里。蒲光裕捋起袖子开始清洗买来的青菜，去除掉外面脏兮兮的叶子，大白菜看上去饱满可人，青翠欲滴，将它一刀劈成两半，去掉白菜帮用水清洗一下就能直接装盘了。至于娃娃菜、菠菜、油菜和香菜之类，直接摘清洗净就能摆上一盆蔬菜拼盘。

　　土豆、红薯、莲藕和白萝卜去皮，切片，蒲光裕直接拿起一片白萝卜放进嘴里嚼着，甜里带着一丝辣味，这萝卜和它的外表一样充盈水润。香菇和金针菇是蒲光裕的火锅中最必不可少的配菜，在每个香菇上面划上一个十字花刀，煮起来更入味。

　　火锅吃起来口味齐全，准备工作却比其它菜肴简单得多。贺林和好芝麻酱后又坐锅煮开了火锅底料，鲜红的汤汁裹着辣椒此时也热气腾腾地吐出了泡泡。

　　一一趴在锅边，闻着香气流口水，见蒲光裕端着盘子走过来，也主动过去帮忙拾掇着餐具。

　　滴着辣汤的羊肉，蘸一下香气十足的芝麻酱，吃进嘴里舌头都要被羊肉的柔软香化了。给两个小孩开了一桶可乐，蒲光裕一口啤酒下肚，感觉整个人都达到了一种□□的状态。

　　根本不用再下什么面条，光这些菜就把一大两小三个人吃得肚子滚圆，一一更是躺在地上拍着肚子只有哼哼的劲儿。

　　把东西收拾好，贺林更是首当其冲拦下了刷碗的活儿，蒲光裕又带着俩孩子玩了会儿《舞力全开》消食。一一先去洗澡的时候，蒲光裕问贺林：“林子，还想上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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