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小城》Koriya

14、山雨欲来

　　“蒲哥，你人真好。但我们好像确实不合适。”

　　这句话在脑海里盘旋了好一会儿，直到把李今歌送上出租车，蒲光裕还在被它困扰。

　　李今歌依然保持微笑，整齐的牙齿洁白好看。蒲光裕愣了一下，忙搭话道：“确实，是我配不上你，你该找个更好的。”

　　“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她说，“是两个人的相处合不合适。”

　　“从我们见面起，你就在若有若无地躲避我的注视，虽然初见时你也像其他人那样对我的外表表先出了一丝惊讶，但远远不够。这样说可能有些自恋，但我希望找一个能够真正欣赏我的人来与我相伴一生，因为我喜欢被夸奖。而你呢，你或许能够找到其他人身上优秀的地方，但你疏于表达，和这样的你相处会让我觉得有些沉闷。”

　　“况且，”李今歌说，“我们所爱的食物完全不同。你不能喝咖啡，我却爱它到骨子里，没有咖啡的一天对我来说是不完整的；我喜欢吃甜食，你却食之无味，看来你不能同我一起享受点心的快乐；牛排真的很好吃，如你所说做饭是你的长项与乐趣，但是在选用食材时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导致你并不知道我最爱的部位其实是肉味更加浓郁的肋眼。”

　　“也许是你的性格使然，会让你下意识地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其他人，但我同样是一个希望能够站在主导地位的人。这看上去或许都是些小问题，就算你说我是作精我也会认啦，但我的原则就是这样，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才是需要长久相伴的两人最应该注意的地方。毕竟如果连饭都吃不到一起，就不要谈什么未来了，明天都不会有。

　　“所以对不起啦蒲哥，你是个好人，希望你也能早日遇到最适合你，渴望被你照顾的那个人。”

　　几分钟之内被连发了两张好人卡，蒲光裕欲哭无泪，但人家姑娘说得确实句句在理。虽然她直来直往的性格让他很喜欢，但两个人之间存在的那层隔阂也是抹除不掉的。从约在咖啡馆见面起，蒲光裕就浑身不自在，无论是那盘芝士蛋糕，还是那杯花草茶，亦或今晚自己亲手料理的牛排与蘑菇浓汤，都让他产生了一种并非真实的自己的异样感。

　　把李今歌送出了小区，送上了出租车，蒲光裕放下重担似的长出了一口气。正准备打开对话框对巩月汇报一下今日情况，顺便把一一接回来，一回头却发现一大一小两个小孩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又细又长，就站在不远处盯着自己。

　　蒲光裕猛不丁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又笑了出来：“林儿你咋回来得这么早，还去把一一接回来了。”

　　“不早了。”贺林的语气怪怪的，“您自己看看表，都九点多了。一一在人家巩月阿姨家待了一整天，这个点了你还不去接，打你手机又不通，她只好给我打电话。”

　　“啊对不起对不起！”蒲光裕连忙道歉，“我今天有点事，手机静音了没听到，实在对不起。”

　　走上前把一一抱起来，小人儿困得直栽脑袋，蒲光裕干脆把她往怀里一揽，让她好有个地方靠着睡会儿觉，小声问贺林：“吃饭了吗？”

　　“没有。”又补上一句，“不用你管！”

　　说完就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家走。

　　咋了这是？蒲光裕纳闷儿，跟同学吵架了？

　　气死我了，贺林想，大骗子！

　　今天练完舞，几个一起排练的同学本来商量着在外面吃个晚饭，但贺林知道一一今晚会留在巩月阿姨家吃饭，留蒲叔一个人在家估计又得孤苦伶仃与他的老式唱片机相伴了。告别了同学，还没走出学校就接到了巩月阿姨的电话。

　　巩月本来想让一一留在她家睡觉，但一一困得睁不开眼还是坚持要走。岳永志晚上和同事喝酒去了还没回来，她一个人看着两个孩子没办法出门，只能让蒲光裕来接。电话打过去发现没人接听，估计是和今歌两个人还在约会中，只好又拜托了贺林。

　　“看样子，你们三口之家没准就要变成四口之家了。”巩月对贺林说，“五口之家也说不定。”

　　“什么意思啊阿姨？”贺林牵着昏昏欲睡的一一站在巩月家门口，对她这番话甚是不解。

　　“你叔可能要交女朋友了！”

　　贺林被她这番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好一直纠缠着问，心想回家直接问他叔也一样。结果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那姑娘长得高挑苗条，即使只能天黑下的轮廓也能瞧出她不是个一般的美女，蒲叔个子也不矮，到现在这个岁数身材保持得也比同龄人好得多，两个人站在一起显得十分协调。他们有说有笑地往外走，竟然没能注意到就站在一旁的自己和一一。直到那姑娘上了出租车远去，蒲叔还盯着车尾巴流连忘返。

　　他终于闹明白巩月阿姨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感情就是简简单单的字面意思！蒲光裕这个大骗子，前不久才跟大伙说了要跟自己和一一过什么三口之家，后脚就去找了女朋友！

　　他虽然知道以蒲光裕的性格即使有了女朋友结了婚也不会抛下自己和一一不管，但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得了决定的。当初他跟着娘一起逃出来，娘也说了会一生一世把他带在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他吃苦。可他永远忘不掉那个愿意和娘再婚的男人望向自己的眼神，厌恶、嫌弃，只要他还在娘身边一天，就是娘追寻幸福路上的绊脚石。这样好看的姑娘，肯定也不愿让蒲叔带着拖油瓶与她步入新婚的殿堂。

　　这是他的命，他认了，他活该一辈子逃离。

　　但是平淡的日子未免维持得太短了些，甚至连户口本这样能证明他曾经是这个家的一份子的东西都还没能办理下来呢……

　　一回到家贺林就进了自己的卧室，蒲光裕拿了杯水让一一漱了漱口，好歹给她擦了把脸就关了灯让她安稳地进入梦乡。今晚的蘑菇浓汤有心多做了一些，怕的就是万一贺林没吃晚饭，回来饿得心慌又摸不着现成吃的。他去厨房把剩下的汤热了热，盛了一碗给小孩端到房门口。敲了敲门，却没人回应。

　　“林子，睡了？”

　　里头不吭声，但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的灯光，小孩显然还没有睡觉。

　　“我给你热了点蘑菇浓汤，你喝了它垫巴垫巴，要不晚上饿得难受睡不着觉。”蒲光裕放缓了声音，哄小孩儿似的，“明天早上叔给你烙鸡蛋饼和皮蛋瘦肉粥，今晚咱就将就一下——”

　　门突然打开了，开得太快甚至带出了一阵风。贺林低着眼接过蒲光裕手里的碗，也不怕烫，咕咚咕咚就喝了个干净，然后一声不吭地把碗又递回蒲光裕手中，“咚”得一声关住了门。

　　“是不是跟同学闹矛盾了林子，你跟我说说，咱们想办法解……”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门缝里的灯光灭了，小孩是真准备睡觉了。

　　贺林起了个大早，没跟蒲光裕和妹妹打招呼就先来到了学校练舞室压腿扩胸。他们几个人排练的是一个现代舞，对身体的柔韧度要求很高，像他这样之前没有过舞蹈功底的人更应该加强训练基本功。但没吃早饭就来蹦跶，胃里空荡荡的，还没做几个动作就有点犯低血糖。

　　“贺林，来这么早啊？”

　　隔壁计算机班的孔翔羽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双肩包就背了一个带子，明明是同岁，他却长得比自己要高出一截儿。贺林心情不好，本来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笑着脱了鞋走了过来：“吃饭了吗，我今天拿了俩面包，分你一个。”

　　肚子不争气地“咕咕”直响，就算不想接受贺林也没底气拒绝了，接过他的面包，打开包装恶狠狠地咬上一口：“你不是也来挺早的吗。”

　　“我啊，反正就不想在家。”孔翔羽也嚼着面包，嘴里含糊不清的，“一大早那俩人就吵架，烦死了。”

　　“谁啊？”

　　“还能有谁，我爸妈呗。”

　　“哦……”贺林低了头。

　　“我有时候就想，他们都吵成这样了干嘛还不离婚，他们不烦我还烦呢。”

　　“你不怕他们离婚了就不要你了吗？”

　　“怕这个干嘛，我早就不想和他们一起过了，管着管那的，一点自由都没有。要是都不管我了倒还好呢，我一个人住，想干嘛干嘛。”

　　贺林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了，像他这种已经品尝过所谓“自由”是何物的人，心中所求和他这位同学只能说是大相径庭。

　　孔翔羽看他不说话，用胳膊肘怼了怼他：“你呢，你来这么早干嘛？我听说你跟你叔住，咋，他找女人了？把你撵出来了？”

　　说到女人贺林就来气，他把剩下的面包一口气塞进了嘴里，泄愤似的恶狠狠地嚼着：“他爱找谁找谁，跟我有屁关系，反正这个家也快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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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写得十分兴奋的章节，明天继续兴奋哈哈哈
朋友：你就是不想让人家好好过日子
确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