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与伪装》云冲默

104、好好生活的勇气（中）

　　福利院还是老样子，只是换了个院长阿姨。
　　她知道吴浩财的情况，也十分欢迎两位老师来访，毕竟小财和她生分，性子不讨喜，和其他小朋友的关系不太好，又因为家里人进了局子，名声比较差，最近精神也有些萎靡。
　　“我们带小财去走走，吃吃饭聊聊天，晚上吃完饭送回来。姐，不用担心。”柯余声哈下腰，揉揉吴浩财的小脑瓜，满脸笑意。
　　吴浩财呢，低着头不说话。
　　见谢尽华点头，院长把记录本一填，放人走了。
　　吴浩财一左一右，抓着柯余声和谢尽华的手往外走，黑漆漆的眼睛不住在两个人之间打转，似乎很疑惑。
　　“小财，玩不玩打提溜？”柯余声打破迷之尴尬，问道。
　　“什么是打提溜？”到底是小孩子，听到玩，忽然有了兴趣。
　　“就是我们抓着你的胳膊，你往前跑，我们一拎，荡秋千似的，你就可以飞起来的游戏，没玩过吗？”
　　柯余声小时候真没玩过，还是他那阵看小区里的爹妈这么干的，把小孩子悠起来，觉得还挺有趣，可惜想玩儿的时候人都一米七了，也没人能拎动他。
　　敢拎他也不敢悠，回头胳膊脱臼也要命啊。
　　吴浩财一直怯怯的，和他原先豪横的模样截然不同，大概是真的反思过了，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羞愧。
　　现在么，多了点紧张。
　　“你们不会松手吧？”
　　“不会啊。来，谢先生，我们陪他玩会儿。”柯余声挑着眉毛抛媚眼。
　　“我当年都没玩过，你倒是很懂这些。”谢尽华失笑。
　　“哎，同病相怜嘛。趁着还小只，以后就悠不动，别成为遗憾了。”
　　于是村子里出现了两个嘻嘻哈哈，带娃打提溜的大哥哥。小朋友恨不得一飞冲天，旁边俩二三十岁的大男孩笑得正灿烂。
　　谢尽华看小财时只是淡淡的笑，看着柯余声，则笑得眼角起褶子。不是好笑的笑，倒像是幸福的老父亲，还有见着妻子就乐开花儿的谢忱。
　　把人悠开心了，柯余声和他聊聊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把人带到韩铎那吃晚饭。
　　“现在还有人欺负你吗？”
　　吴浩财低着头，双手撑着椅子，“有……有说我以后也会和哥哥一样……”
　　“那你觉得你哥哥是坏人吗？”柯余声支着脑袋，和谢尽华对个眼色，开始了今天的“话疗”。
　　“我不知道，他们说是……”吴浩财委屈地扁扁嘴。
　　“你知道吗，你哥哥其实很爱你的家人，只是用错了方法。”
　　吴浩财瞪大了眼。哥哥……爱家人？爱是很好很好的词，原来哥哥也知道爱吗？
　　“你哥哥想赚很多钱，来给你爸爸妈妈治病，供你上学。但他为了赚钱，犯了法，伤害了别人。对别人说，他是坏人，对你呢，他也做过很好很温柔的事，对不对？”
　　“所以啊，像你哥哥一样温柔是没问题的，但也要好好学习，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俩人就这么循循善诱，一唱一和，等韩铎把热气腾腾的饺子端过来，柯余声就给小财夹了两个，当然，也不能少了谢先生的。
　　谢尽华咬了口饺子，咔哧。
　　“我记得咱们点的是三鲜。”谢尽华看着饺子里绿油油的芹菜，心情复杂。
　　吴浩财举着勺子里的饺子，大惑不解，“是三鲜啊，还有虾仁呢！”
　　谢尽华幽幽看了眼柯余声，忽然相视而笑。
　　“我可没做手脚，是老韩感谢我们惠顾生意，多送了两个芹菜肉的，可巧是谢先生爱吃的！”要不是隔着个小朋友，柯余声恨不得眉目传情，秋波暗送。
　　信你才怪，也谢谢你惦记着啊。
　　吃差不多了，“话疗”也趋近尾声。柯余声摸着吴浩财的脑袋瓜，“今天晚上你准备做什么？”
　　“洗澡，睡觉……”吴浩财舔舔嘴角的油，接过谢尽华递来的纸，小声地说了谢谢。
　　“哎，窦老师给你们留了作业吧？前段时间听说你没好好写作业，不光是语文，特别是数学英语，也都记得补上。”
　　吴浩财歪着头，若有所思，“窦老师让我们写诗……”
　　“写诗……”似乎是想起什么，柯余声轻轻笑了，“还记得生命课堂上的内容吗？我希望你呢，能痛定思痛，理解真正的爱与尊重，毕竟这是我们生活中最美的诗歌啊，对不对，谢先生？”
　　“嗯，希望你能体会生命的珍贵，珍爱自己，也不要太过在意别人对你的恶意，保持善良，勇敢掌握自己的生命与生活。”谢尽华接道。
　　吴浩财若有所悟。

　　把吴浩财送回福利院，天也差不多黑透。路上，柯余声默默揉揉胳膊和肩膀：打提溜的时候好像太用力了……
　　家不远，等俩人关上院门进了屋，柯余声撒娇，让谢尽华给他揉揉肩膀，对方欣然应允。
　　“真不愧是孩子王，话术一套一套的。”谢尽华坐在床边，给他捏着肩膀。
　　“毕竟还是个孩子，本性倒不是坏的，就是学着他爸差点长歪而已。往后他要受的苦难也不少，多少分给他点关爱吧，至少别太早被染黑成我这样儿。”
　　柯余声絮絮叨叨说着，露出无比惬意的表情。
　　谢尽华轻笑，又给他捶捶脖子和后背，“说累的是你，哄孩子最上心的也是你。”
　　“我最上心的明明是陪谢先生。带上小财，感觉像是重新组建了个家，突然想要弥补一下当年没能拥有的爱。”柯余声被捏得舒服，不由软趴趴地向后靠过去，顺势被人抱在怀里。
　　“你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耳朵边上的温热气息变得愈发浓烈。
　　“喜欢我哪一点？”柯余声的嘴唇有点干，不由舔了舔，故意问道。
　　喜欢你的温柔，面冷心热，眼角的妩媚，唇角的笑意，不加掩饰的爱……种种，还有一直以来的陪伴。
　　“每一点，全部。”谢尽华眯起眼，眸中带笑，忽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果然对喜欢的人，他干什么都自带玫瑰色的滤镜，他散发着美妙的荷尔蒙，让人爱不释手。
　　爱情使人盲目又怎么了，反正不关别人事儿，瞎了都愿意，只要怀里有你。
　　“晚上的时间换我陪你，想休息，想补漏洞，想赚钱，还是想做什么，都听我家余声的。”

　　吴浩财在福利院刷过牙洗过脸，决定去写点作业，做个好好学习的孩子，用行动证明，让大家看到自己的决心。
　　先把窦老师要求写的诗歌写了吧。
　　他翻出作业本，掏出铅笔，翻看着破破烂烂的新华字典，提笔写下歪歪扭扭的标题与诗句。

　　《说》
　　爸爸说：
　　少吃点，咱家揭不开锅。
　　少买点，没钱给你祸祸。
　　妈妈说：
　　多吃点，长高个。
　　多穿点，别冻着。
　　哥哥姐姐说：
　　珍爱生命，勇敢为自己活。
　　爱与尊重，是最美的诗歌。
　　我说：
　　想吃爸爸妈妈做的米面馍馍。
　　想要哥哥姐姐看我信守承诺。
　　我要做勇敢的小财，不再犯错。
　　希望你们都喜欢我。

　　吴浩财用力吹走本子上的橡皮屑，眉毛微微垂下。
　　不喜欢我也没关系，至少，不要讨厌我啊。
　　我会做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哥哥姐姐，你们要陪我，告诉我要怎么做，我还想……做个惩戒坏人的警察呢。
　　等假期结束收上作业，窦胜军看了，不由感叹：这里的孩子们个个都是诗人，还是风格各异的诗人，可不能被环境埋没了啊！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二天早上日晒三竿，柯余声饿得肚子咕咕叫，这才放人起来，一起煮了碗青菜面吃。边煮边怀念城里的罐装粥与麦片，懒人必备，都省得煮了。
　　刚把锅刷好，就有人上门拜访，把院门敲得咣咣响。俩人应个声，急匆匆地套好外衣才开门。
　　“年轻人都爱睡懒觉啊，刚吃的饭？”李美娇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不禁笑道。
　　“嗐，是呗，昨天睡得晚，平时上班也不能睡懒觉的。”柯余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谢尽华并没指出他的不好意思是装的，实际上是“理所当然睡懒觉”的态度。
　　“李阿姨来，是有事找我们？”
　　谢尽华嘴上问得客气，心里有点惴惴不安：毕竟上次是她带来吴姨死讯的。
　　虽然这么给人家贴标签不好，但预感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李美娇笑呵呵的，“啊，是有这么个事啊。你们贾阿姨，成天沉迷你们那个网络，看小视频，搁家都不干家务了，天天抱着手机，还对自己男人大放厥词，说要去找明星结婚。老王气不过，找我发牢骚，琢磨把网断了，我赶紧跟你们来说说，别耽误了用的人的事儿。”
　　柯余声面露难色，“李阿姨，咱们这网是造福大众的，我们只是管着，但现在还有人会用。”
　　李美娇似乎有些不高兴，“以前没有网不也过得好好的？大人们都这样了，万一孩子们都学着贾姐，不上学不干活，以后可怎么办哦。”
　　“我们可以限制时间速度和流量……减少对应终端，也就是贾阿姨用手机使用WiFi网络的量，但是断网是没必要的。要说，也就是个新鲜劲儿。”柯余声想了想，“城里也有不少人沉迷网络，不如谢哥，我们去找贾阿姨聊聊吧。”
　　“你们要能劝动也好，哎，她简直是撞了邪似的，居然要丢掉老公，找几百里外的男人……”李美娇念叨着，突然耸耸肩，“我话传到了哈，你们慢慢收拾，有空找趟她。我这还有些妇女宣传工作要进行，你们先忙，我走啦！”
　　送走李美娇，柯余声满脸疑惑。
　　“短视频就这么有意思？要是因为这个破坏了人家家庭，我还真有点难辞其咎。”
　　“也许对贾阿姨来说是种发泄和解脱。我之前听说过贾阿姨家里的情况，选择沉迷网络与虚拟世界，说不定是源于对现实不满。”谢尽华摇摇头，“抓紧过去看看，咱们通网是办好事，可别真成罪过了。”
　　“怕什么，咱们恶人成双入对，还怕谁不成？我拿上pad，走起！”柯余声笑着，揽住身旁人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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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关注点在于无罪而被社死定罪的罪犯家属，事实或许比文更严峻。
接下来的一段剧情来源于2020.10的“假靳东”事件，会提一提，很快带过。
2021.5.2改漏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