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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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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住?”戚少商正埋头刷碗,听到身后顾惜朝走进厨房,憋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单位宿舍有什么好住的,又脏又乱,拥挤不堪,□□的时候隔壁听得一清二楚,我压根就不喜欢住这里。”顾惜朝在冰箱里翻找啤酒,然后打开一罐,就靠着橱柜台子喝起来。
“那我们一起租房子住外面。”他一边冲洗碗上的洗结精,一边装着轻描淡写地问,心里却“咚咚”跳着,十分紧张地听他的回答。
“就你那点工资,我们喝西北风呢。”嘲讽,永远是嘲讽。
“那你还在实习期呢,哪来的钱租房子?”
“我最近泡上一个MM,叫英绿荷,是我们院长的女儿。”
戚少商丢下碗,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是这种人?”
冰凉的啤酒在嘴里流动,一个个气泡像一根根小针扎痛口腔里每一个细胞,顾惜朝把最后一口喝掉,捏瘪了罐子,轻轻一丢,准确地扔进戚少商脚下的垃圾筒里。他歪着头轻笑,“我是哪一种人?”
“你勾搭上人家,就是为了在医院得个好的实习成绩,然后留在这里工作吗?”
顾惜朝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的眼睛,脸上一点也没有尴尬或者愤怒的神情,他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戚少商,你对我了解多少呢?凭什么认为我是哪一种人?我顾惜朝想拿个好的实习成绩,用不着去巴结带教老师,我想留在这家医院工作,也不必去追求院长的女儿。我很喜欢她,很巧,她刚好是我们院长的女儿,仅此而已。你要觉得我攀龙附凤,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戚少商心里像被什么狠狠地揍了一下,痛得他呼吸都不顺畅了,他原本以为他会死皮赖脸地承认自己高攀人家,谁知道他竟然还恬不知耻地说喜欢人家女孩子。他顾惜朝不就是那样的人吗?有什么好奇怪的?典型的做了婊子还立了牌坊,立了牌坊还理直气壮。
“那我们就这样分手了?”
“分手?”顾惜朝好象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一样,爆笑出声,“我们之前算是什么关系呢?还谈不上分手这么严重吧?跟我上床的人那么多,个个闹着分手,我哪有空理人家?”
戚少商自嘲地笑笑,“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我们压根就没开始过?”
“随便你怎么理解吧。我以为你也只是玩玩的,没想到你好象还认真了。其实我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我们两个没有分配到一个宿舍,可能该发生的还会发生,只是换个上床的对象而已。”
戚少商被他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想说他绝对不会,但是现在说出来又觉得有点可笑。“如果”这种事最不好说了,如果这样,如果那样,谁知道呢?他很怕自己再一个耳光抽上去,索性回头把那些盘子一个个擦拭干净,放进碗柜里。打开橱门的时候有蟑螂爬出来,他气得“啪啪”两掌拍上去,有两个可怜的蟑螂给轰了个稀巴烂,恶心的肚肠糊了他一手。
还有一只蟑螂跑进了碗柜夹层,幸运地逃过了一劫。顾惜朝扫一眼,一脸的嘲笑,摇摇头转身走出了厨房。
戚少商回到卧室的时候,顾惜朝正开始收拾行李,“我没什么东西要带走的,除了那几本专业书,衣服啊鞋子啊,我们两个尺寸也差不多,你喜欢就拿去穿吧,不喜欢就扔掉,反正也是不值钱的地摊货。”
“你打包扔掉吧,放着也占地方,我懒得给你做善后。”戚少商哼了一声,倒头歪在床上,拿了一本《病理学》随便翻起来。
顾惜朝不置可否,只把自己想要的东西丢进纸箱子里。
没一会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把那条杜鹃花布的帘子撤下来,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一个塑料袋,一并收进纸箱里。然后他在床沿坐下来,看着戚少商。
“你好象很不高兴。”
“有点。”
他点点头,做了个“了解”的表情,“我事先应该通知你一下的,至少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都一样。”
顾惜朝见他的脸还埋在书后面,知道他现在不想和他说话,但是自己忍不住还是要和他多说两句,“这么说,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我们做过朋友吗?”
顾惜朝愣了愣,随即眼角眉梢露出一个笑,那个笑充满了嘲讽,他转身拿上毛巾和换洗的衣服去了卫生间。
等他洗完澡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漆黑一片。戚少商的床前没有帘子遮盖,他只能用黑暗来做护甲。
顾惜朝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伸出手去,“我们再做一次吧,今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一定不反抗。”
“这算是道歉吗?”
“戚少商!”他的语气里带了一点点薄怒,“如果你想让我觉得愧疚或者产生诸如此类的想法,那你就做梦吧。我没觉得对不起你,上床这种事向来都是你情我愿的,我今天还愿意跟你搞,明天就不愿意了,就这么简单。”
戚少商背过身不去理他。
他凑过来,头抵着他的脸颊,湿漉漉的头发滴下水珠来,像眼泪,落在戚少商脸上。
那柔软的冰凉的唇盖上来,戚少商没有回应他。
“那么,就这样吧。”他叹了口气,转身爬到自己床上。
下一刻戚少商翻身坐起来,顾惜朝几乎在同一个时刻也翻身坐起,没等他说什么,戚少商已经把他重新推倒,重重地压了上去。
黑暗中,顾惜朝一声也没有坑,尽管一开始撕裂般的疼痛超出了他的预想,他觉得头皮发麻,整个人都要被劈成两半一样,背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但是他只是趴在那里让身上的人尽情发泄,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等他安静下来,他轻轻地笑了,半开玩笑地说,“戚少商,你果然是个猛男。”
“干得你爽死了,是吗?”
“见你的鬼,不是爽死了,是疼死了。”
戚少商冷冷地推了他一把,“转过去,我还想再来一局,疼死你算了。”
早上的时候,戚少商醒过来,愣愣地看着对面。崔略商那家伙,昨天边看书边吃一个苹果,后来头一歪,就睡着了,半个苹果从被子里滚出来,骨碌碌一直滚到他床底下。
他想,如果第二天给他再买一堆吃的,他大概就会忘了这个床底下的苹果吧,果然是少跟筋的家伙。
闹钟响,崔略商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弹跳起来,然后闭着眼睛满床摸衣服穿。
戚少商笑得直摇头,起身打开衣柜找今天的衣服穿,眼角却不经意地扫到角落里那件青灰色的衬衫。青灰色是属于某人的,那个家伙一定是个偏执狂,据说只有偏执的人才会只穿一个颜色,打开他的衣柜,永远只有三个颜色——黑、白、青,而前面两种,甚至算不上颜色吧。
那天下楼经过小区的垃圾站,收垃圾的老大爷正拆开一个蛇皮袋,边摇着头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浪费,这么一大包衣服,都还挺新的就扔了,就是捐给灾区也好啊。”
戚少商本来已经走过去了,顿了顿,突然就转身跑回去抢了一件衬衫。那老大爷眼明手快揪住那件衣服不放,“你……你干什么?”
“这个是我的衣服。”
“你不是扔了吗,还拿回去做什么?”
戚少商看了看手里那件青灰色的衬衫,急中生智,“这件我没打算扔的,搞错了。”
说着一把抢过来,跑回楼上。
真是傻透了,做这种事情。其实那个人的肩膀比自己的窄一点点,这件衣服套上去显得略略小了,不过外面再加件外套的话,也看不出来。
标签已经剪掉了,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衣服,也猜不出价钱,但是明显算不上地摊货。现在的地毯货都是化纤的,而他知道那个人的皮肤很容易过敏,化纤的质地穿着就会不舒服,所以一律都是棉布衣服。至于标签,再贵的标签在衣服的后领摩擦脖子,都会起红疹子,所以无论什么衣服买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拿剪刀把标签剪掉。
曾经还嘲笑他买那么贵的衣服也没人知道。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这叫华丽的低调。”
明明是闷骚吧。
戚少商随即甩甩头,觉得自己有点蠢,找件衣服穿的当口也会想起来那么多很琐碎的事情。他随便挑了件长袖的T恤套上,再找了件黑色外套。外面已经很冷了,好在就住在医院后面的宿舍,从小区出来经过一条街,走过楼下的招商银行,进了侧门,穿过绿化带一入住院部大楼就没那么冷了。整个环境几乎都在空调房里,那些冬天的衣服大概都不需要了吧。
他不知道顾惜朝住在哪里,偶尔会在电梯里看见他,他们装着不认识对方,然后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如果他们真的只是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也许还要好一点,偏偏那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在戚少商心里,就跟一道瓷器上的裂痕一样,怎么修补都没有办法消除。
难道在顾惜朝心里,就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或者仅仅像一场梦一样忘记吗?
有几次他看见那个女孩子就站在他边上,说不上多漂亮,只是眼睛挺特别的,清澈得像一汪泉眼。但是那样一双明亮的好看的眼睛,其实有点问题。戚少商很快从同事口里得知,英绿荷以前发生过意外把眼睛弄瞎了,几个月前刚刚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应该是因为院长的某些关系才得到的角膜,为了避嫌,手术在另一家医院做的,直到三个月后的屈光检查及后期治疗才回到这边找厉南星帮忙。
院长叫英雄,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戚少商还觉得挺喜感。现在听到英绿荷的名字,他心里只隐隐犯过一丝酸涩。
医院里关于顾惜朝和英绿荷的故事流传了好几个版本。有的说顾惜朝一心要留在医院,通过跟厉南星的交情打通了关系,追到了这个女孩子;有的说他们是一见钟情的,当时英绿荷站在电梯里,顾惜朝又不知道她是院长女儿,然后就走上前夸她的眼睛真漂亮,不过他是个花花公子,这一点大家都公认;有的说顾惜朝城府很深,医院里谁的家属是干什么的,谁外头有外遇他都打听得一清二楚,厉南星出柜就是他捅出来的篓子,所以他来这里之前一直制造机会接近院长的女儿;有的说顾惜朝那样好看的男人,专门招蜂引蝶,这回眼睛放亮了,终于泡上院长女儿,也就定下心来了。
不管怎么说,顾惜朝现在能以实习生的身份上手术台动两下子,都还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大手术,当然是因为院长看中。而且他还开上了车,那辆黑色福克斯虽然也就十来万,凭他又怎么买得起,还不是英绿荷磨他老爸才给买上的。估计等两个人正式结婚了,福克斯就该换成宝马了。有人看见顾惜朝开着车从新桥花园出来,院长大人真是大手笔,也不知道那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总之他现在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了。这年头,男人一样可以靠美色改变命运——这是所有人的定论。
在所有人的不屑中,顾惜朝陪着英绿荷在医院的眼科门诊进进出出。
“呵,转性了,现在殷勤得不得了。”
“我一早看出来那家伙是个贱男人。”
“切,有本事你也去泡院长千金啊?如果能少奋斗十年的事,我也会干。”
戚少商低着头站在电梯里,后面那些议论听在耳朵里,特别讽刺。
然后一个声音高声喝道:“顾惜朝不是那样的人。”
戚少商转过头去,看见林飞扬一张脸涨得通红,气哼哼地瞪着楼层显示灯。她也看见了前面的戚少商,没好气地说,“戚少商,你也信吗?”
在电梯“叮”一声,已经在四楼普外科停下,戚少商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我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你这个蠢货!”林飞扬一甩头发,恶狠狠地拍打着关门键。
戚少商心里缩了一下,但是随即旁边的人笑着对他说,“别理那个疯女人,她跟顾惜朝都是一路货色,见到好看的就上,不过是逢场作戏。哪天玩够了,肯定也是找个有钱人嫁了,我敢打包票。”
戚少商一句话也不想评论,低着头走开去。
厉南星的妈妈前阵子从云南赶过来看他,带了一大堆的土特产,没有地方住,厉南星把她安置在宿舍,自己在客厅沙发上睡。做母亲的看样子是很心疼他的,但是一屋子年轻男人,她住客厅又显然不方便。
相处一段时间,连少跟筋的崔略商都看出来,厉南星的妈妈为什么呆着不肯走。
“南星的爸爸去得早,我拖着他改嫁,本想让他的生活好一点,但是后来又有了三个弟弟妹妹,他们读书没有南星出息,却一心要到大城市来。如果不是这个拖累,哪里至于到现在还买不起房子,住在宿舍里。我知道大城市的女孩子都心高气傲的,他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都是一个人。”
厉南星不厌其烦地向她重复,“弟弟妹妹现在都很好,自食其力,他们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我现在也很好,买不起房子不是因为家人拖累,是这个城市的房价真的太贵。至于结婚生孩子,现在还太早,这里不比老家,四十岁不结婚的也大有人在。”
戚少商在一边不知道说什么好,厉南星不可能向他满头白发的老母亲解释他跟陆小凤的关系,即使解释也不一定能解释清楚。然后他突然想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尽管在一个城市,但是离得太远,平时又忙,难得回去一趟看一看父母。每年除夕都值班,看来有必要年后调休回去看看了。真回去,又怕父母也这样唠叨,毕竟他和息红泪的事情,只隐约在电话里提了一下。他不敢想如果直接跟他们说清楚两个人已经分手,不知道他那火暴脾气的父亲会怎么揍他。
还有,那个顾惜朝。
一想到他,胸口一阵阵难受翻涌上来。
除夕的时候,崔略商因为是实习生,已经回家过年,而戚少商和往年在连云寨县医院时一样,照例值班,连年夜饭都是和厉南星母子两个一起吃的。
“做医生真是辛苦。”南星妈妈不住地说,“年夜饭都不能跟家里人一起吃。”
戚少商一边匆匆扒拉着饭,一边准备马上去上晚班,“习惯就好了,其实也不光医生啦,警察啊,飞行员啊,公交车司机啊,这会儿也都在上班呢。”说完又指着电视机里,“一会儿你们看春晚,那些演员啊主持人啊不也忙着挣钱?阿姨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给我留点明天吃哈!”
南星妈妈将一个打包好的饭盒拿过去,“这里面是一点下午刚炸的春卷,拿去给科里的人一起吃吃。”
戚少商也不客气,笑嘻嘻接过来,“谢谢阿姨。”
说着打开门出去,前脚才跨了一步,就看见楼道上有个人正蹲在那里抽烟,他一身黑色警服,显得英气逼人,唇上两撇小胡子也修过,短短的只露了一点点,看起来正经不少。看到有人开门出来,他吓了一跳,抽筋似的挺身立了起来,一看是戚少商,顿时宽了宽心。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
“我……”陆小凤一手抓着警帽,一手挠挠头发,“我有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今天路过,我……”
戚少商回头冲门里喊道:“厉南星,有警察找。”
陆小凤白了他一眼,然后戴上帽子上前一步,很神经质地行了个礼,“警察!厉医生,我们有个案子想请你帮忙走一趟。”
戚少商望天,靠,又来老一套!他在陆小凤身后轻声警告,“别吓坏了老人家。”
陆小凤已经走进去,“砰”地一声把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