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公路飞行

17、16

　　年初五的时候，戚少商回了一趟位于城西的家，还没上去，他就看见一辆银灰色宝马停在他们家楼下。他皱了皱眉头，一时间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该不该就这样上楼去。
　　打开门的时候，果然看见息红泪坐在他们家沙发上，那只金毛小公狗已经老长老大，明年开春也许就可以找女朋友了，此时它正非常舒服地窝在息红泪的腿上，看见戚少商进来，很凶地叫了两声，表示打过招呼了。
　　“包子，你怎么才到，红泪来了一上午了。”戚少商的妈妈嗔怪地拧了儿子一下，然后把他拖进来。
　　“上午在医院里还有点事。”他尴尬地笑笑，然后走到息红泪跟前，“你怎么有空来？”
　　息红泪一双纤纤素手抚摩着怀里的金毛，笑了笑，“我来看看老八，你倒是自在，答应了给我养狗，转头就推给你爸妈。”
　　戚少商一边挠着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笑。
　　做妈妈的赶紧来解围，“他那个宿舍又挤又乱的，老八养在那边可委屈死了。正好我们老两口都退休了，就当再养个小儿子了。”
　　息红泪站起身来，“好了，我还有事要走了。”
　　金毛的大狗从她身上跳下来，围着戚少商嗅了嗅，然后咬住他左边的裤腿猛拽起来。
　　后面厨房里戚少商的爸爸听见了，忙探出头来，“怎么说走就走呢，吃了饭再走吧。”
　　“叔叔阿姨，我真有事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们吧。”
　　“包子，还不送送红泪！”做妈妈的想了想，又说，“或者你们到外面一起吃个饭也行，两个人都那么忙，有好久没碰头了吧。”
　　戚少商又被推搡到门口，息红泪看了他一眼，轻笑：“就送我到楼下吧。”
　　两个人顺着楼道下来，息红泪轻描淡写地问：“最近还好吧？”
　　“还好。”
　　“你和那个……那个人，进展还顺利吗？”
　　戚少商轻轻吁了口气，淡淡地说，“吹了，没戏。”
　　息红泪愣了愣，随即问他，“比跟我分手，都要痛苦吗？”
　　戚少商突然觉得眼里酸酸的，又怕在她面前绷不住，实在太丢人，他避开她的目光，转头看着小区里横七竖八的老香樟树，笑了笑，“我们压根就没开始过。”
　　两个人走到车前，息红泪说，“一起去喝一杯吧。”
　　“我现在是个穷光蛋，以前为着面子请你，喝一次酒就要勒紧裤带一个月，还是拉倒吧。”
　　“以后想请我都没机会了，走吧！”
　　息红泪把他押上车，一路开到超市扫荡了十几瓶红红白白的酒，在一边付帐的戚少商乍舌，“你那是一杯吗？”
　　“要喝就喝个痛快，看看喝不喝得死你。”
　　戚少商摇摇头，“你还开车呢，不能让你把命都搭上。”
　　“放心，我很爱惜自己的，喝了酒从不开车。”她努努嘴，示意戚少商提上酒，两个人从超市出来，把酒丢进后备箱里。
　　“去江边吧，喝喝酒，聊聊天，吹吹冷风，最棒的是没什么人，你可以大哭一场，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戚少商做了个鬼脸，“我可以说不吗？”
　　“不可以。”说着已经发动了汽车。
　　车子拐出三环，息红泪见他不说话，忍不住笑起来，“哎，你在酝酿情绪吗？”
　　“我看起来有那么黯然神伤吗？”
　　息红泪转了一下后视镜，在那里瞟了他一眼，“我见尤怜。”
　　“滚！”
　　“能和我说说他吗？我想不出来一个男人短短几个月就能做到我以前做不到的事情。”
　　“呵，那个人啊，就跟我以前说的那样，自私自利，虚伪狡诈，贪财好色，尖酸刻薄，任性胡来，作风不正派，三观不正确，总之就是一个他妈的混蛋！”
　　息红泪哈哈大笑，“你为了这么个混蛋跟我分了！你个白痴！”
　　“我能不能后悔？”
　　“戚少商！你不要太过分！”息红泪大怒，猛地打方向盘，把车开到路边，然后一个急刹，“不要以为我会永远等着你！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个叛徒！”戚少商转过头看着她，“你以前说过，我胆敢背叛你的话，会让我死得很难看。我现在想领教领教，怎么叫死得很难看。”
　　息红泪一张脸怒火冲天，她做了几下深呼吸，才勉强稳住情绪，“到江边以前，不要再和我说话。”说着她右手挂挡，车子重新上路，“到了江边我会把你装到麻袋里，扔你下海去喂鱼，你看怎么样？”
　　“还是缺乏威慑力。”
　　息红泪哼了一声，“我没让你说话！”
　　车子又开了半个多小时，拐个弯后，前面便是宽阔的江面。息红泪摇下车窗，冬日凛冽的寒风灌进来，两个人都打了个寒战。
　　戚少商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把酒提了出来，两个人就坐在车里各自抱着瓶子喝起来。空肚子喝酒，很快人就开始犯晕，息红泪第一瓶上来就是白的，没喝完就直嚷着不行了。
　　“你酒量不比我差的。”戚少商笑。
　　息红泪摆摆手，“这几年没人陪着我这样喝，早就退化了。”
　　“人家不说做生意都要喝酒的吗？”
　　“靠，你以为我陪酒女郎啊？要我喝酒的生意一律不做！”她又喝一口，然后放倒了座椅躺下来。
　　“他陪你喝过酒吗？”
　　“他酒量不行，啤酒只能喝一罐。”
　　“你什么眼神啊！？”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地，试探地，柔和地说，“你真的后悔了吗？”
　　戚少商叹了口气，“红泪，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息红泪突然扑上来压在他身上，娇艳的红唇凑上去，还是一样的热吻，一样的两张出色的脸，任何人看起来都是那么相配的两个人，只是，到底不一样了。
　　“你很紧张。”她说，“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吻你，你也会紧张，那种紧张是很兴奋很开心的紧张。可是现在，你紧张得发抖，你在害怕。”
　　“红泪，我……”
　　息红泪用手指压住他的唇瓣，“让我把话说完。”她的声音有点哽住了，眼睛里慢慢蒙上了水雾，“你知道我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我从来不会去求人家来爱我，我更不可能原谅一个背叛我的人。但是，我愿意为你试一试，望掉他，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戚少商翻身坐了起来，息红泪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柔柔的水，他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终于还是轻轻放开了她，“对不起，我想我忘不掉他。”
　　“忘不掉也没有关系。”
　　“红泪……”他轻轻地叹息，“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来爱你。”
　　息红泪把脸埋到他胸前，开始低声地啜泣。戚少商的手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去搭她的肩膀，只是让她这样靠着他哭。
　　哭了好一会儿，感觉眼泪都已经渗过毛衣，侵入衬衫，息红泪才慢慢停了下来，她抬起一双楚楚可怜的眼睛，不甘心地问，“我没有哪一点比他差，是不是？”
　　戚少商苦笑，“你哪一点都不比他差。”
　　“可是你已经不爱我了，你爱他。”
　　戚少商本来想说感情没有先来后到，感情也不是只属于好人不属于坏人，感情更不可能永远站在强者这一边，而那个人，从来也不算弱者，从来也不是差生。只是这些话说出来，都是废话，所以他选择不说。
　　过了好一阵，戚少商换了个话题，故作轻松地说，“五月份考完中级以后，会有点空闲时间，我想去考驾照。”
　　息红泪轻嗤，“照你现在的工资水平，五年以后也不一定开得上车。”
　　戚少商不理会她的嘲弄，柔情蜜意地说，“你有车不就行了。下回你再哭得这样伤心，我至少可以开车送你回家了。”
　　一见他恢复了死皮赖脸的样子，息红泪就知道今天他们这话差不多谈到这里算完了。她心里涌起一股失落，就跟吃了败仗终于不得不认输，然后着手撤退的将军一样，对，接下来要撤退，而不是逃跑，这两者是不一样的。她“哼”了一声，“像你这样的酒鬼，我劝你还是别考驾照了，不然憋死你。现在的仪器可灵光了，就是一罐啤酒，也给你测出来，人家才不管你醉没醉。”
　　“也是，要开车就不能喝酒了，我还要算算是不是划得来。”
　　“帮我把车窗关上吧，冷。”
　　戚少商体贴地关上车窗，然后把外套脱下来给她盖上。车里的空调打起来，很快暖洋洋的风吹出来，息红泪缩到他怀里，喝醉了又哭累了，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下来，不出一刻钟就沉沉地睡去了。
　　戚少商的心却慢慢冷下去，他想，这个美丽的骄傲的可爱的女人，为什么他心里再也没有以前那种冲动了。为什么到这个时候，他心里还在想着那个人。
　　而那个人，他现在正在干什么？他胸口躺着谁，他会不会也这样温柔地安慰一个哭泣的女孩子，然后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人。
　　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