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少年》念时年

6、第 6 章

　　【第六章】

　　穆笙很意外的和杨帆很聊得来。

　　那天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很默契的再也没有提起过。

　　杨帆平日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很细腻，很会照顾人。

　　比如他们约出来吃饭的时候，杨帆总是能发现他不爱吃什么，然后找理由把他不爱吃的挪走；又比如穆笙其实不太爱甜食，但因为他没有特意表达出来，所以连天天和穆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张翰闻和鸟窝都不知道，可自从他和杨帆点过一次奶茶之后，杨帆就记住了。

　　“当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穆笙那天说了句随便，获得了一杯很合他口味的果茶，给杨帆比了个赞。

　　杨帆挑了挑眉，开玩笑道：“职高的妹子不行，没有一中的有气质。要不笙哥给我介绍一个？”

　　“算了吧杨帆，职高大BOSS，哪个一中妹子敢招你？”

　　杨帆叼着吸管笑道：“你不是就敢了？”

　　“我去杨帆你再说一遍？”穆笙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拐着弯儿说自己是妹子，笑着轻轻捶了他一拳，“说正经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杨帆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的说：“嗯，长得好看，个子高，短发……成绩好点的，”他顿了顿，看着穆笙的眼睛，“年级第一就行。”

　　穆笙一开始还认真帮他搜索对象，挺到最后越听越不对劲。

　　什么个子高短发年级第一，说的不就是他吗？

　　他手一伸从后面卡住脖子，凶神恶煞道：“好玩儿吗！”

　　“好玩，太好玩了。”杨帆笑得狭长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两个大男孩在奶茶店里闹开来，阳光透过透明玻璃投进照进他们的眼底，闪着光。

　　穆笙其实不太喜欢刷V圈也不喜欢发，但是他们宿舍有个毛病，就是很喜欢集体活动的时候发V圈。有什么事情还强制大家都要一起发，还要轮流评论点赞。

　　所以穆笙的V圈大多是三个大男孩无聊的生活日常，比如食堂久违的做了他们期盼大半个学期的水煮牛肉；隔壁班的勇士半夜在琴房用饮水机打火锅没回宿舍被抓了记大过全校通报批评；外卖小哥在栏杆外面对点单人姓名的时候大喊了一句阿瓦达索命；穆笙教室门口的储物柜里女孩子们写的信挤不下掉到下面同学的柜子里了；鸟窝睡觉的时候的鸟窝头里被人塞了五颜六色的粉笔美其名曰巧克力七彩甜甜圈；张翰闻水杯里的可乐被换成了他最讨厌的沙示……

　　杨帆的V圈是一片空白的。

　　不是那种三天内可见，而是他V圈真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穆笙发现他每一个朋友圈下面都会收到杨帆的点赞，以至于张翰闻都发现了。

　　“我去，YF？杨帆？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杨帆吗？”

　　“是啊。”穆笙满不在乎的答到。

　　“不是，杨帆？职高的杨帆？大BOSS？真的假的。”一早上了，张翰闻似乎都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翻来覆去问了八百遍，听的鸟窝都不耐烦了。

　　“张翰闻你够了没，不就杨帆吗！杨帆以前也是一中的他们认识很奇怪吗？”

　　“什么？”这下张翰闻更不能接受了，“杨帆是一中的？那怎么可能去职高？”

　　“有什么奇怪的，出了那件事哪个普高敢要他。”鸟窝和穆笙是一届，也是初中直升上来的，所以对那件事情也是知道的。

　　“什么事情啊？”张翰闻一听，来劲了，“我闻到了瓜香。”

　　“就是那个杨帆他和郑……”

　　“闭嘴！”鸟窝话还没说话，穆笙突然把枕头砸到他脸上，砸的还很使劲，一个棉花做的枕头硬是被他砸出了石头的感觉，砸的鸟窝半天没回过神来。

　　“……”张翰闻以为穆笙起床气没过，当下伸手拇指和食指相扣，从嘴的左边划到右边，锁了一个拉链的姿势。然后悄悄的跑到鸟窝那边去继续吃瓜。

　　“鸟窝你闭嘴。说出去谁好看？”穆笙声音很冷，却似乎酝着滔天的怒气。

　　鸟窝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穆笙突然这么大火气，但还是比了个闭嘴的姿势，没再说下去了。

　　张翰闻虽然情商低，但他重感情。觉得这事既然穆笙不想他知道，那他就没必要追问了，免得穆笙生气。

　　于是这件事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穆笙似乎更难受了。

　　这件事像是一块大石头，总是在他空闲下来、夜深人静，或者看到V圈下面那个叫YF的人点赞的时候，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甚至觉得他不应该和杨帆交换联系方式的，看不见可能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在他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可以面不改色和郑启仁说话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到郑启仁对他是不同的。

　　他对自己明显比对其他同学更为关注。

　　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因为所有老师都会偏爱成绩好的同学，何况他喜欢语文，先前对郑启仁也很爱戴，所以一直没有察觉。

　　可郑启仁隔一段时间就会邀请穆笙去他家里玩。

　　穆笙其实是很怕叨扰别人的，他一次都没有答应过，现在想想他简直全身的汗毛都要炸起来，不寒而栗。

　　有些懊恼的踹了一下床，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一踹把张翰闻踹醒了，张翰闻拿出手机一照，发现是凌晨3点。

　　“没事，明天跟你说。”

　　穆笙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做些什么。

　　第二天清晨，穆笙宿舍里一片死寂，气氛非常诡异。

　　最先开始动的是鸟窝。

　　他冲到卫生间就开始吐，奈何他们没吃早饭，吐的他差点把苦胆都吐出来了。

　　张翰闻的反应相对没那么强烈，他一直在揉头发，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了鸟窝。

　　穆笙把视频给他们看了。

　　或许是因为人多，这次他们把视频完整的看完了。

　　穆笙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他后来问过才知道杨帆从小就学散打，还拿过奖，对付一个郑启仁还是够的。

　　“我……太恶心了。”鸟窝吐得实在没东西吐了，虚弱的靠在凳子上闭上了眼睛。
　　鸟窝初中是二班的，恰巧和杨帆是一个班。

　　当时他其实和杨帆关系还不错，偶尔下课还会一起打打球。所以刚出事的时候他是不信的。

　　后来郑启仁把他们这些和杨帆关系都不错的人叫到了办公室，装可怜卖惨，硬是凭借他语文老师的三寸不烂之舌，把所有的黑水都吐到了杨帆身上。

　　于是他们都信了郑启仁。

　　初三的少年，根本禁不住一个经验丰富的语文老师洗脑。

　　二班三十七个学生，只有一个女孩在帮杨帆。

　　她坚持指出了照片的疑点，查了很多法律条款，谢了很长的一片文章发在校内网上想替杨帆洗白。但是帖子发上去不到10秒钟就被删除了，然后她就被封号了。

　　“她后来出国了。“鸟窝说，”她退班群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郑启仁是人渣。“
　　鸟窝闭了闭眼，似乎有些窒息。

　　张翰闻终于把头揉成了爆炸头，恍惚道：“我去……怎么会有这种事。穆笙你……这让我们以后怎么上语文课？”

　　穆笙沉默了一会儿说：“鸟窝，我不确定就凭这一个视频，能不能扳倒他。你爸是律所的吧？能不能约他见个面？“

　　“我爸出差了，下个月才能回来。”鸟窝也有些苦恼，距离下个月还有三个星期。

　　那这三个星期他能做什么？

　　“我们不能让郑启仁察觉到异样，”穆笙握紧了手机，“我上周请假，把语文课代表交给别的，可能已经引起他的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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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师办公室的走廊里，穆笙深吸了几口气，缓缓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他装作往常下课去老师办公室问题目的状态一样，走到了郑启仁的桌前。

　　“哟，穆笙啊。“郑启仁似乎有些惊喜，佯装生气，像个慈祥的中年人，”你好久都没有来找过我了。“

　　穆笙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吐的冲动，笑了笑道：“嗯，最近在帮老师忙一个化学实验。”他确实昨天放学还去了化学老师那。

　　“这样。”郑启仁不疑有他，接着道，“对了我记得你上次跟我提过你很喜欢那个秋生的词对吧？其实老师我和秋生认识，这次他写了一首特别好的词，但是还没发表，不方便带出来。你要是喜欢的话，周末可以来我们家玩儿。”

　　又来了。

　　穆笙的手忍不住开始发抖，他想起视频里那个卧室那张床，拼命克制自己想要逃跑的欲望。

　　“好呀，家里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去找您。”穆笙说完，笑着和郑启仁道别，逃一样出了这个办公室。他简直一秒都不想呆在这里了。

　　“那个……你是穆笙？“他刚走出办公室，突然被人叫住，是个他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声音。

　　穆笙有些疑惑的转过身，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你是？”穆笙抱着书回头打量着他。

　　男生的脸有些苍白，眼底青黑，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但他长得很好看，是那种第一眼看上去觉得还行，越看越觉得好看的类型。

　　穆笙隐约有些印象，好像是高三某班的班草。

　　“那个，我是高三九班的苏钦阳，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占用你一会儿时间，方便吗？” 男生的手有些发抖，但声音很坚定，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时值午休，离下午上课有一段时间，穆笙想了一下答应了。

　　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凉亭里，苏钦阳拿了两罐可乐出来。

　　“不知道你喝什么，就随便买了。”苏钦阳递了一瓶可乐给他，然后坐在旁边仰头喝了一大口，喝出了壮胆的气势。

　　穆笙直觉觉得这个人要说的事情和郑启仁有关，他隐隐有一个可怕的想法。
　　接下来，穆笙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苏钦阳就是第二个杨帆。只是他没有杨帆的身手，没有杨帆那么有骨气。

　　他忍了下来，而郑启仁的暴行并没有因为他的隐忍结束。

　　穆笙突然浑身发冷。

　　“你是我第一个说出去的人。”苏钦阳说完之后似乎得到了解脱，他拿着可乐罐的手一直在发抖，“我现在高三了，还有半年多就要高考了。我承受不起代价了。”

　　“你认识杨帆吗？我记得你和他是一届的，都是初中部的。他给我看了杨帆的视频……”苏钦阳说的很艰难，“我听说他父母因为这件事情离婚了。他母亲回美国了。他父亲是体制内的工作，听说他儿子出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敢再录用他。”

　　“你说……什么？”穆笙觉得自己在做梦。

　　“所以我真的不敢说出去，连家里人我都瞒着。”苏钦阳说话的声音很虚弱，“是不是想不到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事情。”

　　穆笙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

　　他面前突然浮现出那个卷发少年跟他喝啤酒开玩笑的样子。

　　他突然意识到，杨帆西餐厅的兼职没了。

　　那或许是他唯一的生活来源。

　　他其实也不太能切实的感受到这对杨帆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从小家境条件就很好，从来没有因为钱的问题发过愁。

　　苏钦阳说完，抬头看着穆笙，男生微红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坚定：“我刚才都听到了，你一定不要去他家，也千万不要和他有任何独处的机会。”

　　过了很久穆笙都无法回过神来，苏钦阳坐在旁边等了半天，似乎觉得穆笙是不是不相信他。“穆笙，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是胡说的！”苏钦阳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他紧紧的捏着可乐罐。他紧紧的盯着穆笙，苍白的脸因为激动有了血色。没喝完的可乐从罐子里溢出来滴到了少年蓝色的校服上，谁都没有察觉。

　　“我没有不信你。”穆笙终于找回了语言，声音却异常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问道：“除了你和杨帆，还有么？”

　　苏钦杨沉默了良久，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穆笙突然觉得一阵窒息。

　　“其实，”穆笙微微阖了眼睛，“我手上有那个视频。”

　　苏钦阳愣住了。

　　然后他全身都开始颤抖，突然上前双手抓住穆笙的肩道：“你是说杨帆的？”

　　穆笙点了点头。

　　“去报警吧。”苏钦阳说，“你拿这个视频去报警！”

　　“你冷静一下……”

　　“你要我怎么冷静！”苏钦阳眼睛都是红的，抓着穆笙的手越勒越紧。

　　“苏钦阳！我们现在不知道郑启仁到底有多少势力。”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反而被调到高中了？”

　　“学校为什么拼命想要留住他？”

　　“你真的以为学校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是天大的丑闻，如果爆出去，一中就完了。”

　　穆笙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打在苏钦阳身上。

　　舆论一边倒，论坛封号，

　　如果没有校领导高层介入，凭他一个普通的语文老师，怎么可能做到？

　　苏钦阳似乎被打醒了，手慢慢放下来，崩溃一般抱住了头：“怎么办……那怎么办，我真的受不了了……”

　　“苏钦阳你给我一点时间，我要理一下思路，等我想好了，我会去找你的。”穆笙抓着苏钦样的手，目光坚定，“我室友的父亲是律师，下周出差回来我就去找他，我们商量下后面要怎么做，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苏钦杨似乎被感染了。这个比他小一届的学弟，说不定真的能做到。

　　少年心情一点点平复下来，他说：“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