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少年》念时年

7、第 7 章

　　【第七章】

　　周五那天，穆笙申请留校没有回家。

　　他点开了杨帆的对话框，盯着杨帆的头像出神。

　　漆黑的背景，一个男孩的背影孤的站在那里，手上提了一盏很暗的灯。

　　Mr穆：在吗？

　　YF：在，怎么想起来找我？

　　杨帆跟他聊天的时候，总是带着笑的。穆笙甚至能脑补出他说这句话时上扬的嘴角，和传闻中的校霸形象出入很大，又或许他对穆笙展露出来的那一面是柔软的。

　　穆笙其实没想好他找杨帆是要干什么。

　　Mr穆：我这周没回家，无聊。他们都回去了。

　　YF：哟，好学生夜不归宿？

　　穆笙看到这句话，又想起上次试图往江里丢空酒罐的杨帆。

　　他突然觉得，杨帆或许就是这样利用一次一次的出圈和违规，一点一点把他的好学生形象从骨子里挖出来的。

　　他每次嘲讽他们好学生的时候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都像是在自嘲。

　　因为回不去了，所以就毁了吧。

　　所以，他会一边嘲讽着所谓的好学生们，一边他在穆笙的V圈每一条下面都点赞，因为那是他的梦想和再也回不去的人生。

　　穆笙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他在一瞬间仿佛看懂了这个少年。

　　如果是我，我可能会自杀吧。穆笙想，他没有杨帆那么坚强。

　　第一次在职高门口，第二次在农家乐，杨帆替他解了两次围。

　　他还记得在农家乐分别的那天，那个少年提着烧鸭饭，望着星空说：

　　“一中啊……”

　　那个时候漫天的星空映在他眼里，仿佛当年哪个盛满星星的少年。

　　穆笙突然忍不住，无声的落下了泪。

　　直到过了一个多小时，久到杨帆以为穆笙就是心血来潮给自己发了两条信息的时候，在职高球场边休息的杨帆突然十分惊异的看到了穆笙。

　　“你怎么来了？”杨帆确实是很震惊的。

　　职高门禁管的不严，基本上只要穿了校服就能进，私服和校服混搭也行。

　　所以穆笙这样的一整套校服穿戴的整整齐齐，脚下甚至还穿着一中的校鞋，无疑是非常扎眼的。

　　“你就这样进来了？没被人堵？”职高的学生一向不太看得起好学生，叛逆少年的精髓在他们身上发挥的淋漓尽致，所以经常会遇到好学生在路上被欺负受保护费之类的事情。所以穆笙能完好无损的站在他面前，大概是运气也还算不错。

　　“没有。我进校门抓了个路人问你在哪。”

　　“怪不得。”杨帆了然，既然他报了自己的名，那职高的人也不太敢招惹他。

　　“帆哥！我不行了！”球场上的人似乎想要换手，远远的超杨帆招了招手。

　　“来了。”杨帆应了一句，回头看了看穆笙，又转身说了一句，“阿布下来，我带朋友玩儿会。”

　　那个阿布应了一声，把球扔给杨帆，路过穆笙的时候多看了他几眼。

　　杨帆接了球顺手扔给了穆笙，挑了挑眉，十分中二的说道：“我记得当年二班输了一班一个绝杀三分，今天就让帆哥教你做人。”

　　一班那个绝杀三分，不巧就是穆笙投的。

　　穆笙似乎也想起来了，笑着道了声好。

　　于是两个少年在球场上杀了个天昏地暗。

　　“痛快！“穆笙累的直接往球场边一趟，他好久都没有打的这么尽兴了，杨帆的球也打得很不错，甩一中那些人几条街。

　　杨帆笑了笑从旁边拿了两瓶冰水，怼了一瓶到穆笙脸上，挨着他坐了下来。

　　穆笙躺在地上微微侧过头看着眼前卷发少年的侧脸，看他抬起头灌水，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因为是混血，少年的皮肤比一般的亚洲人白，汗水从他的脖颈滑落，在阳光下发出珍珠一般的色泽。穆笙看着汗水一直滑进他的衣领，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燥热，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穆笙猛地坐起来，动作太猛额头甚至不小心砸在了杨帆肩上。

　　“抱歉抱歉……”穆笙有点尴尬。他一个好端端的男神，为什么每次遇到杨帆都像个冒冒失失的小伙子一样。

　　杨帆摇了摇头，把喝完的水朝不远处的垃圾桶一扔：咚——完美进洞。周围居然竟然响起了一阵掌声，合着帆哥流批！

　　听的穆笙不由得笑起来。

　　“这么狗腿吗？”穆笙想。

　　“嗯，因为你帆哥我流批啊。”杨帆面不改色脸不红心不跳的回了一句，穆笙才意识到自己把刚刚想的说出来了。

　　穆笙摸了摸鼻子，更尴尬了，于是他打了个招呼去了洗手间。

　　职高的洗手间有些老旧，不如一中的新。

　　洗手池用的还是那种一条水管开几个水龙头，下面接着一个大水槽的设计。

　　穆笙打开水龙头把整个脑袋都怼到水龙头下面，脑子里一片浆糊。

　　他刚刚在干什么？

　　他居然对杨帆……

　　他猛地甩了甩额头，试图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汗湿的棕色卷发，高挺的鼻梁，形状立体的侧脸，白皙的皮肤……

　　他甚至难以控制的想起了视频里少年白色的衬衫，被缚在身后的手……

　　完了。

　　穆笙突然一拳砸到面前的镜子上去。

　　“穆笙？”杨帆在门口看着他把卫生间的镜子砸裂了，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一中的高材生，那个连他把易拉罐扔湖里都要拦的人，现在跑到别人学校里砸人家卫生间里的镜子？

　　“……”穆笙没有想到杨帆来了，他看了看镜子，一时有些无语。

　　“帆哥？”“帆哥出什么事了？”镜子破碎的声音引来了不少人。杨帆一看人快要进来了，上前就把穆笙拽开，又往镜子上补了一拳。

　　“没事，我们俩打着玩。不小心……”

　　“我去！帆哥六啊，打着玩都这么大阵仗。”“不愧是我帆哥！”

　　穆笙：“……”

　　杨帆笑笑，甩了甩那只明显是砸出血了的手，说了句：“草，我去拿点药。”然后不理身后那群狗腿七嘴八舌的说要帮他拿，拽着穆笙一块去了医务室。

　　杨帆的手伤的明显比穆笙重。

　　穆笙那是把好镜子砸裂，杨帆倒好，把拳头往裂掉的镜子上砸。

　　“你……”

　　“你突然发什么疯。”杨帆皱着眉扔了一瓶酒精给他，轻车熟路的拿出纱布卷咬着一头把拳头包住了。包完之后看穆笙还傻在那，叹了口气开始替他包。

　　“我自己来……“直到杨帆把纱布在他手上缠了两圈穆笙才反应过来，忙把纱布接过来自己接着缠。

　　“说说吧，”杨帆收拾完，往椅背上一靠，伸手捋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刘海，“找我什么事。“

　　穆笙看似非常专心的缠着纱布，一边想着他要说些什么。

　　其实他什么也没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职高大门口了。

　　“没，就是不想回家。”穆笙还没有做好告诉他的心理准备，至少要先问过鸟窝的父亲再做打算。

　　杨帆一挑眉道：“跟家里人吵架了？”

　　“嗯。”穆笙顺势接了话。

　　杨帆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给他递了瓶水。

　　“你……周末都不回家么？”穆笙没话找话，结果挑了个很烂的话题。说完之后他都想抽自己一巴掌。

　　“唔，我不在家住了。”意料之中的回答。

　　“哦，一个人住也挺好的。”穆笙打开水喝了一口，没有看到杨帆的表情。

　　“那个……你的手……对不起。”穆笙看着杨帆的手，手指修长，手指根部的位置渗出了一点血。

　　“没事，习惯了，过几天就好了。”杨帆笑了笑。

　　习惯了。

　　穆笙的心脏似乎被这三个字刺痛了。

　　“其实你不用……”穆笙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杨帆没必要做到这一步的。被人看到了，他大不了撒腿就跑不就完了。

　　“你以后进不了职高校门怎么办，不就没人陪我打球了？”杨帆打断了他的话，棕色的头发上汗水还没有干，顺着刘海滴到他的比一般亚洲人更长更密的睫毛上，惹得他眨了眨眼睛。

　　穆笙竟看得有些愣怔。

　　他突然打从心里觉得，校草从来都只有杨帆，真的，那么好看，比他好看千倍万倍。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怪吓人的。”杨帆似乎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瓶灌了一口。“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打过球了。”杨帆往椅背上一靠。

　　穆笙似乎意识到，这个人大概是寂寞的。

　　他虽然是老大，又或许是因为他是老大，平时也没什么人敢接近他。

　　“走，帆哥带你吃顿好的。”杨帆似乎觉得气氛有些奇怪，正好到了饭点，便站起来很自然的把穆笙拉起来，手勾上他的肩。

　　就像是好兄弟一直做的动作一样，在外人看来没有丝毫不妥。

　　可穆笙却莫名觉得，杨帆打在的肩上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像是要把他的心都烧着了。

　　他究竟是怎么了？

　　穆笙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

　　但他却舍不得挣开，由着杨帆勾着他往校门外面走。

　　天渐渐黑下来，两旁的路灯突然亮起。

　　穆笙侧过头去看杨帆的脸，发现少年左侧的眼尾有一颗痣。那颗小小的痣平时埋在八字刘海下面，只有离得这么近，风吹起的时候才舍得露出一点点，就像是少年包裹在坚硬外壳下那个千疮百孔却向死而生的灵魂，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