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角落—破碎》舟不靠岸

12、疯狂

　　宽大的树叶遮住日头，朱朝阳的身影被拉长，他低头望向脚尖，回想着周春红咆哮着的模样，他有点愧疚，说好了成为她的骄傲，现在却到了剑拔弩张，谁也不想理谁的地步。

　　心情烦闷找不到出口，回望身后，张东升默默跟在他的后面，不开口打扰，静静地陪着他越过街区巷尾。

　　“怎么不说话？”朱朝阳问。

　　“说什么。”

　　“……”

　　“带你随便走走。”张东升走向前说道。

　　九月的初秋，是带着微热的夏，却悄悄埋进了冬的凉，中和成舒适的风，轻轻吹着街上的每个行人。

　　游乐园、电玩城，朱朝阳和张东升慢悠悠坐着公交地铁，不按照目的来，看到哪里风景宜人，或者新奇，就从哪里下去。

　　路过一个公园的滑梯，朱朝阳笑眯眯地回头看着张东升，眼神明亮带着稚气未脱的顽皮。

　　“张老师，你玩过吗？”

　　张东升眼角抽了抽，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没玩过，不过可以陪你玩。”

　　最后朱朝阳还是不太好意思，看着其他小朋友来来回回玩了好几次。

　　“你相信吗？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朱朝阳露出羡慕的目光看着，轻笑着，“别人是不喜欢主动交流，我是基本上算丧失了这项能力，久而久之，好像就游离在同龄人之外了，我妈还常说让我不要和那些成绩不好的小孩玩，挺可笑的。”

　　相依为命的母子，不了解彼此，是他隐藏的太深，心理要求也从来没有被在意过。

　　“我也是。”张东升安静地看着朱朝阳微动的嘴角，开口附和道，眼角丝丝细纹载着温柔的目光，回忆起往事来。

　　“我小时候，天天围着家附近的几个小孩，各种讨好，不多的零花钱，买的零食也会分给他们，可是他们还是不和我玩，玩游戏说我跑得慢，想起来，我这悲惨的一生从小时候就暗示了结局。”

　　张东升嘴角挂着的微笑刺痛了朱朝阳的心，各有各的不幸，祸胎在心里扎根了那么久，哪有那么容易笑脸迎人。

　　“以后，我是你的朋友。”朱朝阳如是说。

　　你相不相信，有些人的遇见，是命格。

　　......

　　整个城市，好像没有多大，又好像永远也走不完。

　　临近傍晚，两人去吃了火锅，朱朝阳不是很能吃辣，却还是点了牛油底，辣得满头大汗，太阳穴处的筋在皮肤下面战栗。

　　张东升时不时看向朱朝阳，一路走来，朱朝阳一直是很开心，嘴角，眉眼都盈满了笑意，没有新意的地方，就连景色都和平日的几乎无差别，可朱朝阳好像格外开心，得小孩子第一次吃到棉花糖的满足和喜悦。

　　他真的是在心无杂念地享受玩的过程，想用他没经历过得事情去填满自己，好奇宝宝东走西跑，目光所及是最信任的人，最懂他悲伤欣喜的人。

　　“张老师，你累不累。”朱朝阳喝了一大口手里拿着的杨枝甘露，鼓着嘴巴看着一旁已经气喘吁吁的“中年老人”。

　　“你那什么眼神？我没那么老，还可以动。”

　　不就是走了好几条街，好几个商场，穿过无数个十字路口吗？张东升咧嘴笑了下，表示我还可以，我能行。

　　“动，你想怎么动？”朱朝阳狡黠一笑，把手里的饮料推给张东升的手里，冰凉的水珠落在掌心，风干带起潮热，像即来的晚霞。

　　“滚蛋......”

　　“凶什么？要不是你来，我可以.....”

　　不听话的小孩是要被老师打的，张东升冷哼一声，伸手一下捏住了朱朝阳一侧脸颊，软软的，微微用力，竟然留下一小片红印。

　　“疼——”

　　朱朝阳“嘶”地一声，没有躲开，反而往他的张老师身上撞去，下巴猛地磕到张东升的肩膀，不由地痛哼一声，有些哀怨的挂在张东升的身上。他们站在巷子的一角，背靠着墙。

　　“小孩，这是在街上。”张东升撑着上半身接住朱朝阳压在他身上的重量，有些别扭地看了看巷口来来往往的人，小孩细腻的皮肤贴着他的脖颈，身上带着好闻的干净的清香。

　　朱朝阳吐出一口气，心情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软哒哒的无处可依靠，张东升是他灵魂的支点。

　　“张老师，我想吻你。”

　　“嗯？”

　　就在张东升诧异之际，朱朝阳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亮晶晶的眼眸里光影流转，泪要落下来了。

　　玩累了，两人并肩伸着腿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微风从发梢掠过，带着傍晚黄昏的烟火气。

　　“直接回我爸那，还是干嘛？”朱朝阳疲惫地伸手帮发着呆的张老师推了推眼镜，询问道。

　　张东升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人工湖，湖边有很多依旧翠绿的树木，金色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水面上跳跃，美得像一幅画。

　　“想喝酒吗，小朋友？”

　　朱朝阳扬了扬下巴，我成年了的！！！

　　等他们手机导航找到离他们最近的，天已经黑了，整个城市霓虹绮丽，不同颜色的灯光在街头巷尾舞弄摇曳。

　　这是个剧院式的酒吧，氛围好，还不是太吵，张老师说的。

　　然而，朱朝阳一走进那个环境，喧闹的声音一下铺面涌入，他皱了皱眉头，这叫不吵。

　　“你原来经常来这种地方？”

　　“不常，偶尔。毕竟不是每个学生都有你那么聪明，老师也需要释放压力。”

　　“哦~”

　　某人尾音拉得老长，话是好话，真不真就不知道了，就怕是为情所伤，借酒消愁吧。张东升察觉到朱朝阳略带鄙夷的目光，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拉着他的手朝里面走去。

　　人挺多的，大多三五成群，他们先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音乐的声音很大，这个点应该还没有开场，朱朝阳第一次来，什么都不知道。

　　随便点了点酒水，也不知道具体是啥，就喝了起来，酒吧的人越来越多，基本上都是年轻人，有精力，有活力，朱朝阳在这群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在朱朝阳的心里，有两个世界，一个沉着一个热烈，一黑一白，有时候他分不清什么时候的他，是真实的。

　　不过，在张东升面前他一定是最真诚热烈的，相见恨晚，如果早一点遇见，会不会那年的夏天，只剩下美好，剩下少年宫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张老师现在讲台上，笑着解释笛卡尔的故事，说到心形线的时候，两人视线在空中相遇，他笑着告诉他——

　　要相信童话。

　　酒吧的灯突然全暗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说话声。

　　静默下面是奔腾的欲望和疯狂。

　　一束白光打在右侧舞台中间的主唱，很炫酷，朱朝阳手托着脸，眼神带着朦胧笑意，打了个哈欠，头靠在沙发背上，活蹦乱跳逛了那么久，现在的他有一种虚脱的感觉。

　　“累了吧？”张东升看着自顾自低头喝酒的小孩，朱朝阳拿着酒杯，佯装熟练地大口大口灌着酒，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溢出，带着一种落魄的脆弱，眼神迷离，没有焦点落在虚空中。

　　“慢点喝……”

　　劝解的话终究被咽下，张东升往他身边挪了挪，伸手搭在朱朝阳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撑着下巴撑在桌子上正面看着朱朝阳。

　　两人呆在角落里，灯光追溯不到的地方。

　　“我介意吗？”朱朝阳嘴里反复琢磨着这几个字，苦涩地笑了笑。

　　“你介意。”

　　“你也这样认为？”朱朝阳语气冷漠，反问道。

　　张东升拿过朱朝阳的酒杯，一饮而尽，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你不可否认。”

　　“你介意的，你其实很爱你的母亲，但是你的占有欲极强，不是吗？就算你对她有着诸多不满，但是你不能接受你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出现别人，那个男人是你们关系里的杂质，你讨厌他，想让他消失.....”

　　“别说了。”朱朝阳语气突然加重。

　　“可是你不能表现出来，表面上还要伪装成淡然接受的样子，你心里明白，越是唯唯诺诺，平静接受，你母亲心里就会越愧疚，那么他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机会就越小。”

　　张东升离他很近，朱朝阳情绪的波动一丝不差地被他收入眼底，纠结伪装，破碎弥留的理智在朱朝阳的心里搅合着，他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傻孩子，你这样是没办法重新生活的，放弃一些，你才能迎来更多。”张东升把朱朝阳抱在怀里，轻声安抚着，他知道他痛苦。

　　荒烟衰草中，张东升多想给他一片桃花源。

　　朱朝阳伸手推开张东升，呆坐着反复琢磨着他的话，良久，苦涩地笑了笑。

　　他拿着酒瓶往杯子里倒酒都觉得没力气，胳膊不小心把桌子上的酒杯碰到地上，音乐声音很大，朱朝阳下意识地弯腰去捡，玻璃渣扎破手指。

　　“嘶~”，朱朝阳吃痛，却没有松手，玻璃还扎在肉里，鲜红的血从指间滑落，“张老师......”

　　他想，他真的病了。

　　喉咙里火辣辣地像要喷出火来，酒一杯一杯地通过嘴巴进入胃里，从刺喉的冷逐渐变成烧灼的滚烫。

　　“张东升，我在学着放下，我真的有在学着接受，一切都在向好，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抓不住你呢？”

　　一滴泪划过眼角，朱朝阳说服不了自己，喧嚣褪下的落寞，裹挟着快乐的嘴角终究落幕。

　　他窝在酒吧的角落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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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