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我》乌十八

9、意外

　　凉风伴着深秋的月光吹过广场，周遭的喧嚣在两人的怀抱外仿佛已经静音，戚晴好希望时间就永远静止在这里，直到明亮耀眼的白光和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原本平静的夜空。
　　她躺在路上，靠仅存的意识寻找楚杉，她看到楚杉在不远处的绿化带边缘，可当她企图爬向楚杉时，却动弹不了。最后她只能就远远地看着楚杉，眼睁睁地看他的衣服被血殷湿……

　　转身走向停车场的几秒后，周和甄听到了尖叫声和鸣笛声，他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一辆车失控一般冲上广场，行人四散而逃，楚杉和戚晴却因为就在车向的正前方来不及闪躲。
　　在车撞上两人的前一秒楚杉把戚晴用力推向边缘。楚杉被车头撞向前方绿化带，戚晴则在边缘被车灯撞伤，重重地摔在了两米之外的地上。
　　急救车赶到后，周和甄跟着他们一起赶到了急救诊室。手术室外，护士把两人身上的贵重物品都交给周和甄保管。他想这一定是命运，它还愿意给自己再一次机会。

　　戚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的开始，她和楚杉并肩走在云端，四周都是茫茫无际的白。突然脚下的云变得乌黑，他们看到乌云下出现了闪电。戚晴被雷声吓坏了，紧紧抱着楚杉。好不容易挨过了肆虐的狂风暴雨，周围恢复了平静。远处天际下出现了彩虹，它弥散着灿烂的光，吸引着他们朝着彩虹的方向走去。
　　可在刹那间，云彩断裂，两人从云端跌落。
　　风在耳边呼啸，眼睛被彩虹明亮的光芒晃得张不开，坠落的恐惧笼罩着自己。终于眼前的光线减弱，戚晴尝试着睁开眼，却找不到楚杉，她呼喊着他的名字，挣扎着，最后跌入一片汪洋。她胡乱蹬着，不会游泳的戚晴在不断下沉。
　　整个人没入水下后，戚晴惊奇地发现自己幻化出了人鱼一样的下半身，每次尝试做踢腿的动作她的鱼尾会甩出一串晶莹的气泡。她在清澈的海水里游行，找寻着一个存在于她脑海里的影子，可是却记不起那个影子的名字。
　　她游到靠近海岸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搁浅在岸上的男人。他和她不一样，他没有鱼尾，有一双修长笔直的腿，头发的水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光芒，他就很平静地躺在那。戚晴随着浪潮一次又一次的滑向海滩，最后终于搁浅在了那个人身边。
　　她伸手去摸他的脸，发现他浑身冰冷。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影子，但是她却不知道能如何救他。她伏在他的胸口痛哭，右手用力捶向他的心脏。重复了几次过后，他醒了。
　　他说自己是她相恋多年的恋人，他们马上要结婚了，他想为她带上订婚戒指。戚晴却记不起他的名字和他的身份，只是迷茫地看着他，最后把戒指还给他，然后随着最后一次潮涌回到了海里。
　　可这时她却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尾巴消失了，不再是一条人鱼。她被海水呛得不行，在不停地下坠，惊恐中她突然回忆起跌落云端时身边那个人的名字。他叫杨楚杉，他是自己深爱的恋人。他在哪儿？
　　戚晴哭喊着楚杉的名字，周遭的光越来越来暗，仿佛马上就要窒息了。

　　随后，她醒了。
　　“王戚晴？”护士反复叫了几次她的名字，看到她看向自己的方向确认人已经完全清醒了。
　　“戚晴？”戚晴的闺蜜李小晴握着她的手，她眼里的焦急和担忧没有一丝掩饰。“你已经昏睡了两天了知道吗？还好你受到的主要是皮外伤，但是你真是吓死我了！还好当时楚杉及时把你推开，否则……”
　　“小晴？”戚晴头痛欲裂，冗长的梦让她快分不清虚假和现实。“你慢点说话，我头好痛。”
　　小晴帮她抬高病床靠背，垫了枕头让她能舒服的坐起来。
　　戚晴觉得浑身不舒服，“我为什么全身都痛？我不是在回家的路上的吗？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外伤呢？”她抬手摸自己的脑袋，感受到绑着一圈纱布，用力按就会痛，努力回忆之前如何受伤就会痛。
　　“你……你是在广场上和楚杉在一起的时候被车撞了，当时你刚和周和甄刚吃完饭。你不记得了吗？”小晴很疑惑，难道车祸真的会导致失忆吗？
　　楚杉？周和甄？她越努力，越想从脑海中调动记忆，越想不出这两个名字对应的人是谁。“不记得，我从小到大都不认识什么姓楚的人。周和甄又是谁？按照你说的，我一定认识他们的对吧？我为什么要见他们，他们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小晴脸上的表情凝滞了，戚晴真的不记得他们了。如果说不记得周和甄是因为受到了刺激，但是为什么她会不记得楚杉呢？
　　“楚杉不姓楚，他姓杨，叫杨楚杉。有印象吗？”小晴引导着。
　　戚晴潜意识里觉得这个名字额外的熟悉，却没法想起他的样子和与他有关的记忆。
　　——楚杉是你认识了十年的朋友，你们在两个月前正式朋友升级为恋人。他陪伴了你好多年，你们感情很好。三天前你们还一起回了老家，后一天你们从老家回来，他还向你求婚了。
　　——根据那天晚上事故新闻和相关视频，你们俩在静安寺那边一个广场上。开始只有楚杉在画面上，他一直盯着手里的一个小盒子。后来你跑过去抱住了他，过了没多久，有辆酒驾失控的车冲上那个广场，直奔向你们。楚杉把你推向了边缘，自己被车撞到了前方绿化带上，受伤很严重，还没有出ICU。你虽然在边缘，但是也被车灯重重地撞到了地上，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我想，你不记得这些和被撞有关，等下去拍个脑部CT好吗？
　　——至于周和甄，他是你的一个高中同学，你们那天约了同学聚会。别的倒没什么了。

　　小晴忘不了两天前发生一切。自己手机收到来自戚晴的紧急联络警报，定位在某商场。当她赶到附近却发现发生了事故，不安驱使她询问事故现场警方，戚晴和楚杉发生车祸的消息霹雳般降临。随后她打车赶到医院，路上发现网上已经有新闻和群众拍摄的视频，联系到自己收到的紧急呼救的定位是附近的商场，她认定意外可能不止车祸一件。
　　赶到急救室门口时，她和周和甄第一次相遇。
　　周和甄一副莫名的主人翁气场，他轻描淡写地描述着戚晴和楚杉事故经过，对楚杉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手里还拿着视频中的盒子。虽是初次见到他本人，小晴却瞬间站定了立场，自己决不能让戚晴回到从前那个悲剧中去。她一把抢过盒子，用紧急呼叫佐证要挟，逼问他发生了什么，让他讲清楚来龙去脉。
　　小晴强大的气场和确凿的证据让周和甄说出了真相，自己是如何把戚晴骗去约会，如何在电梯里轻薄了她激发了紧急呼叫……小晴气得手抖，让周和甄留下楚杉和戚晴的贵重物品后赶走了他。
　　所以在确认戚晴失去了记忆的下一秒，小晴就决定让周和甄淡出戚晴的世界，至少不会以曾经暗恋的人的身份出现，即便需要隐瞒她一辈子也在所不惜。
　　两天里，她全程陪护在戚晴和楚杉身边。为了不让他们家人在看到新闻后过度担心，她特地打电话过去抚慰，保证随时报告两人情况。
　　她见证了楚杉长达十小时的急救手术，见证了戚晴在ICU一天后指标平稳转入普通监护病房，然而楚杉仍因为受伤过重留在ICU病房。就在戚晴醒来之前，小晴刚从楚杉所在的ICU回来，他还在昏睡，样子过分安详，让人不禁担心他是不是真的能挨过去。
　　回到戚晴身边，小晴握着她的手，戚晴的手有些凉凉的，但是过了一会儿她感到有些变化。先是心跳开始加快，随后是其他指标波动，戚晴的手变得温热，竟然也有了些许面部肌肉的变化。她的神情看起来很焦急，在最后的瞬间，戚晴的嘴颤抖着喊出微弱的声响，楚杉。

　　“你刚才就是叫着楚杉的名字醒来的，记得吗？”小晴提示着。
　　戚晴摇了摇头。
　　“事故当天发生的事情和我刚才给你讲的事故过程，你记得多少？”
　　“我那天坐了地铁，好像还坐了飞机，但是和谁我记不清，只记得些许片段。好像还有在我家和我租的房子的片段，都很零碎。每次我想努力想起细节就开始头疼。”
　　小晴把戚晴的手机给了她，所幸她的手机在事故中得以幸存，除了屏幕有些碎了需要更换别的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你看看吧，对你肯定会有帮助的。”
　　戚晴看到打给家人的电话记录和事故当天早些时间有一通陌生的电话记录，想了一会儿记不起具体内容便作罢。打开微信后，点开了最近的消息记录，发现了事故当天下午和父母发送的消息和语音通话记录。楚杉那段想父母承诺的话略微勾起了自己的回忆，眼前有些惹火的画面一闪而过。但是，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戚晴悻悻地张口，“我觉得自己现在像是一个被榨干水分的海绵，周围都是零零星星的雨点，我需要一个完整的水源让我恢复活力。”随后，她盯着屏幕轻笑起来，眼里躺满了温柔，“还好有手机，它可以说是我们的水源了吧。你看。”
　　戚晴示意小晴看自己的手机，她看到了楚杉和戚晴两个人的一直以来的聊天记录。每天的生活，零碎的聊天，从晨起到晚安，除了偶尔一两天的断续，竟然也坚持了几年了。更奇妙的是，她从来没删除过这些记录。
　　随手拍的照片也都留着，有新买的鞋和衣服，工作时新奇的玩意儿，还有许多想不到的有趣物件。这些竟然都在此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虽然戚晴在脑袋里记不起楚杉是谁，甚至没法生成人物影像，但是她知道楚杉是自己深爱的人。他们聊天记录里有80%都是没什么重要信息的话，幸福感一定很高。
　　“杨——楚杉，他现在怎么样了？”戚晴问道。
　　“楚杉他还在昏迷中，一个小时之前我还去看过他。”小晴握住戚晴的手，“等你做好检查，我带你去看他好不好？医生说你现在各项指标比较正常，再观察一个星期，你就可以出院了。”
　　“他还在昏迷中？伤的这么严重吗？”
　　小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她在思考是不是真的应该告诉她，她现在都没法将楚杉代入自己的生活，所有的情绪都只是附在记录上的，也许哪天这些记忆被删除了她真的会忘记楚杉。可是，如果楚杉醒了，发现她忘了自己岂不是更可怜？
　　“当时，他在急救室手术进行了十个多小时。要不是后面是绿化带是灌木丛，也许，他……虽然我是你的闺蜜，但是我也眼睁睁看着你们俩走到现在不容易，你一定要想起来他好吗？虽然，我可能不该跟你透露这个，但是，他为你精心准备了戒指。那天视频流出来之后，有珠宝店店员出来说他就是刚在他们店里买了订婚戒指。”小晴凝视着她，希望楚杉在乎的一切不要消失。
　　戚晴沉默了半晌，“我确实记不起这些，连你说的订婚我也没什么印象。昏睡的时候，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醒来却记不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记起来这些。其实我更疑惑的是，我为什么会忘记这些，如果是忘记一些我讨厌的人还是情有可原，但是如果像你说的楚杉是我爱的人，我为什么会忘了他？”
　　是啊，如果我曾经深爱着杨楚杉，我又怎么会忘了他。是不是事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我，让我忘记了这些应该记得的人。
　　小晴无言以对。她也奇怪为什么戚晴会在忘了周和甄的同时忘记楚杉，难道是在电梯中受刺激太强了？这也许只能等检查完看医生怎么解释了。

　　“你们看这个地方，这里有一小块稀疏的阴影。正常来说不会影响到记忆功能。病人失忆也许是收到外界刺激较为严重，确实会有事故后创伤导致短期失忆的可能性，但是这类临床现象很难从医学角度解释。因为这样的阴影并不严重，没有达到影响正常生活的程度，也没有形成大块淤血。短期内我建议先用活血类药物应对，主要是保持良好心情，或者也可以找心理医生寻求帮助。”
　　检查没用许久就结束了，小晴决定带戚晴去楚杉所在的ICU。

　　极具辨识度的消毒水味道席卷而来，戚晴坐在轮椅上无聊地看着窗外。天似乎又冷了一些，才两天的时间里S市便要入冬了吗？她看到枯黄的树叶一片接着一片被风吹落，甚是哀伤。也许一切从那天事故发生后就都会不一样了吧，从前的生活我只能从手机上得知，再也没法自己想起来了。
　　“你要保持乐观嘛！有我在，我会帮助你找回记忆的，没关系的！”小晴走得很有节奏，像是在用另一种形式为戚晴加油鼓劲。

　　只是，ICU内的另一番景象，两人都没有料到。
　　空空的病床，没有任何存在过人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