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我》乌十八

8、枝节

　　戚晴不怕听到他的回答，因为知道他不会辜负自己。但是心里有个声音在质疑，如果自己问心有愧的话，怎么可以这样要求楚杉呢？
　　“你记得倚天屠龙记吗？”楚杉沉思着，“我记得周芷若对张无忌说过——”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戚晴凝视着他。
　　“有些话我认为一定要在婚前说通，比如过往，有些人，有些事。对我来说，清欢是问心无愧的过往，我的现在和未来是你。对于你来说，那个人你真的放下了吗？”
　　放下看起来困难，但是实施起来简单得多。婚前接纳楚杉就是戚晴向过去告别。“有些人，注定是颗朱砂痣。像一直被尘封在心底的时间胶囊，没有开始过，所以也无所谓结束。周和甄就是这样，对我来说就像一个过去的影子。现阶段我只在乎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对我的态度，比如说你。”
　　喜欢一个人的眼睛不会说谎，因为楚杉真的在她眼里看到了满天的繁星。

　　两人在医院门口买了些水果，问过护士后找到清欢的房间。然后发现，里面已经有一位探访者了。
　　是那个配合演出的同学。
　　“原来是这样，”戚晴眼皮低垂，“你出国之前最后一次同学聚餐的时候，就是他说你和清欢在一起了。估计是清欢让他这样说的吧。”
　　楚杉微微皱眉，“看来没错。怪我之前没有看清这些，这些年让你难过了，对不起。”楚杉摸着她的头。
　　“摸我有用吗？”戚晴抬眼看他，眼里有些许怨念，“你得弥补我。”
　　“怎么弥补呢？”楚杉轻笑。
　　“让我想想，想好了再告诉你。”戚晴嗤笑。

　　初恋，前任，现任。俗套的爱情电影里像绕口令一样的词汇。这几个词对周和甄来说却不太清晰。初恋和前任都是孙玦，但是总是有种蕴藏的情绪在暗示他自己的初恋其实应当是戚晴。虽然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甚至没有互相承认喜欢过，但是从前那些学生时代的点滴生活，时常像电视回放一样浮现在自己眼前。
　　她抱着作业本看着自己甜甜的笑，上台主持时大方的举止谈吐，在收纳柜藏了生日礼物后告诉自己时含羞的脸蛋，似乎都是青春时初恋应该有的记忆。而他却没能把握住一切，最终没有去那个承诺的城市，选择了亲手断送这段美好。
　　即使再次努力没有用，即使中间隔着杨楚杉，也总要尝试，他要把自己心里想的、想做的，和她说清楚，说明白。现在已经没有更多好失去的东西了。

　　戚晴和楚杉在医院没有和清欢聊太久，四个人心里各有各的想法，说话也只能浮在表面的嘘寒问暖。离开后，戚晴没有让楚杉送自己回家，现在她一想到单独和他在一个房间脸上就会止不住地浮现一些画面，然后开始脸红。而且，楚杉第二天还要上班赶项目，戚晴想让他回家早点休息。
　　回家的地铁上，她收到了一个好友申请。是来自高中同学群的申请——是周和甄。
　　为什么是他？他来找我做什么？
　　我是周和甄，有些事想找你聊聊，方便吗？
　　找我聊什么？不想理他，不想和他聊。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自己一跳。是一个S市的陌生号码。
　　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了，虽然经常接到营销电话，但是总归有可能是某个同事或是合作人有工作找自己。
　　可是，接起来之后，那边传来的多年没听过的熟悉的低沉声音。
　　“戚晴——我是周和甄，好久没有联系了。我来S市了，你——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电话另一边的和甄担心她会果断地回绝自己，甚至还想好了备选方案，请其他在S市的同学约戚晴出来，迂回见面。
　　高中时代所有对他的情谊喷涌而来，如果没有心里那杆秤和无形的戒指，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
　　“是啊，好久没有联系了。你还好吗？”戚晴在避免提及见面，周和甄也明白了她的暗示。
　　“还好，还算顺利。你呢？”
　　“和你差不多，还好。你在S市？”戚晴很疑惑为什么他如此频繁地来这里。
　　“是啊，我以后是S市市场的业务拓展员，所以基本是两边跑。今天请了几个高中同学出来小聚，你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便饭？应该不会太久，你在S市吗？六点半怎么样？”
　　他这样一说，戚晴似乎没有备选方案。于情理来说，她应该表现自己已经放下了，毕竟上次在机场的时候他已经很清楚自己和楚杉的关系。所以她同意了。
　　于是便没有回家，直接去了他说的地方，时间稍晚，还希望同学们不会介意。

　　直到被引导员带到他的面前，她才解开了心里的疑惑，那就是这家餐厅似乎没有接纳六人的位置，只有最大的四人桌。
　　因为，桌前等着的只有他和一束娇艳的玫瑰。
　　也就是说，他要约的只有她一个人。

　　楚杉被戚晴强行要求回家的时候，看到了戚晴微微发红的脸蛋。想来是害羞了，不敢和自己共处一室。他的心里浮出甜腻的爱情气息。于是他决定去买订婚戒指，再正式求婚。毕竟戚晴是一个忠于形式感的小女生。
　　所以他临时改变了路线，绕到了品牌集中的地方，准备选一个高端品牌的戒指。所幸自己在戚晴睡觉的时候提前量好了手指的尺码，否则还要再麻烦一次，而且还没了惊喜。
　　了解她向来不喜欢张扬，所以楚杉特地选了一枚大小适中的钻戒，经典低调的造型搭配匠心独特的切割方法，选了花朵造型的礼盒。花瓣转开的瞬间，象征今生挚爱的戒指出现在视野中央，有种震慑心灵的璀璨光芒照进眼里。
　　楚杉想，这样的戒指再加上一个简单温馨的求婚仪式会让戚晴有今生难忘的美好瞬间。
　　和戚晴把所有该说明白的话都说完了，也坦诚相对过。所以，在戚晴跟自己说她要临时参加有周和甄的高中同学聚会时，他对她有绝对的信任，不掺一丝担忧和怀疑。

　　尴尬的氛围弥漫开来，她不知怎么开场。默默地看着手里的菜单，点了最便宜的餐点后，菜单被收走。两人没有了任何可以用来掩饰的介体。
　　“不好意思用这种方式把你约出来，说句实话，你没有看到只有我一个人就走掉我很庆幸。谢谢你。”
　　周和甄想要起身把花递给戚晴，她见势于是赶紧婉拒，“不用这么客气，花你可以拿回去的。我确实没料到只有你一个人，不过，我直接走也不太礼貌吧。没关系，几年没跟你见过面了，上次见面又很匆忙，今天吃顿饭也没什么的。”
　　只要我心里坦然，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是我。不会再次让自己回到从前可悲的被动情绪中。
　　刀叉交错间，两人先是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工作和读书时的事情，戚晴说的话很少，不想表露太多情绪。倒是了解了很多周和甄的事情。
　　他现在在两市之间来回跑，三分之二的时间在S市，三分之一的时间在X市开会工作总结。所以为了方便，他在两个城市都租了公寓。为了业务开展，他还在S市备了一辆车。
　　今天一聊她恍然发现，楚杉和周和甄的工作是同一家公司的两个部门，一个是S市投行项目的分析员，一个是X市的对S市专门的业务拓展。虽然负责领域不一样，可他们也许会在工作上有交集。戚晴没有讲太多楚杉的事情，但是周和甄也在她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自己和楚杉在一个公司。
　　这顿饭的大部分在较为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度过，只是，在餐后甜点中，周和甄终于忍不住提及了戚晴不想面对的话题。
　　“你们感情怎么样？上次在机场遇到你们时间少没能多聊一会儿。”周和甄注视着戚晴。她却不敢抬头看他。
　　“我……”戚晴手中的勺子胡乱的戳在布丁上，“我们……今天刚从老家回来。这次回去我们两方家人见了一面，然后——我和他订婚了。”她的目光停留在已经瘫成泥的布丁，还是不敢抬头看他。大概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他彻底死心吧。
　　周和甄虽然做好了戚晴感情稳定的准备，但是还是没想到打地铁见到她到如今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竟然已经订婚了。也许自己从来不是她的心之所属，之前的情意真的随着时间消逝了吧。
　　但是，他还是想不留遗憾，哪怕尽力尝试一下也好。
　　“最近我时常回忆起从前的我们，那些一起参加的活动，一起走过的走廊，发过的短信等等很多。似乎都离我远去了，但是又好像始终在我心里。”
　　戚晴感到奇怪，他会有这样的举止是因为失恋受伤还是真的想要回忆青春，她搞不懂。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去怀念孙玦，而是怀念多年前的自己。
　　“原本我不想提，但是你既然要回忆的话，你为什么没有回忆起之前你做过的承诺，还有之前你和具朵蕾对我做过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前女友是孙玦不是我？”戚晴心中太多的问题，如果他一定要谈那些过去，那就正好让她也了解一下他到底做过什么，想的又是什么。
　　周和甄躲不过戚晴的眼神，那种眼神让周和甄害怕，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戚晴。又或许，这是她还在乎自己的表现吗？
　　“没能和你一起来S市读书很抱歉，也许我没法弥补之前对你的伤害。我和孙玦当时那段感情只持续了不到一年，也许是在异地读书的原因所以我们俩互相安慰鼓励，但是不合适总归是不合适，我们最后选择和平分手。”
　　戚晴并不满意，在他曾经做的所有事情当中，最让她受伤的就是具朵蕾和她的那段不愉快的记忆。他选择避而不谈？
　　“好啊，这些我可以理解。那具朵蕾呢？高考前一个月她来找我，说我影响你要我离你远点。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我当时备受打击，考的很差。你知道我为了来S市下决心付出了什么吗？可是我还是比不过你啊，你真狠心。”戚晴眼里尽是怨恨。
　　周和甄这才明白为什么具朵蕾曾经泪洒排挡，为什么戚晴这些年一直没有和高中同学联系过，尤其是自己。消息太突然，他还在消化，在思考怎么安慰她。
　　“我用了整个大学的时间放下你，终于继续了我自己的生活，为什么你要现在搅进我的生活？”戚晴努力抑制着眼底的热气。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并没有让具朵蕾做什么。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她这样对待你了，之前有一次她去X市找我，跟我说了很多。”周和甄起身，走到戚晴身边蹲下仰视着她，“但无论如何，她曾经做过的事情都伤害了你，我愿意为你重新开始，让我弥补你好不好？”
　　戚晴冷笑，“我不需要你的弥补。因为我不在乎了。”
　　泪腺却突然泄了劲，眼泪从两颊滑落，“我现在才发现，我原来并不喜欢你，我喜欢的只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说罢，戚晴站起来，提起包准备离开。周和甄起身拉住她，用纸巾想擦干她脸上残留的泪痕。
　　戚晴后退了一步，扭过脸。“不必了，谢谢这顿饭。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我承担不起你这份喜欢。而且，你觉得我会放弃未婚夫选择你？”
　　“为什么不可以？我了解你，喜欢你，我们之前互相喜欢过不是吗？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周和甄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扳向自己的脸，他能感受到双臂间那股拒绝的力量。
　　“我们认识多久？又互相喜欢过多久？我和楚杉认识了十几年，你以为我和你之间的情意会有多深么？也幸亏你没有来S市，大学以来，一直是楚杉在身边照顾我，你呢？你一定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吗？”
　　戚晴感受到肩上的力量渐渐消失，于是挣开周和甄的手，走出了餐厅。

　　刚走到电梯口，手腕被追上来的周和甄扣住。
　　“对不起，那你可以让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了，我……让楚杉来接我了。谢谢你。”先离开最重要，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重要。哪怕，他也许会看破我的谎言。
　　“那我们就一起乘电梯吧，好不好？”
　　戚晴不知如何回绝，“电梯不是我能掌控的，你愿意和我同一部我无所谓。”反正，电梯也不只我们两个人。
　　进入电梯后，戚晴才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和自己坐同一部电梯。他的心思远比自己揣度的要过分。他死死抱住自己，像是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光是避免和他目光交错就耗尽了力气。戚晴抵住他的胸口抗拒，但是电梯中的几分钟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一直没有停下，没有开门。慌乱中，她激发了手机的紧急呼救，刺耳的警鸣声响彻电梯。
　　马上到一楼的时候，自己已经浑身发软了，戚晴略微放松了警惕结果让他钻了空子，他把戚晴推向侧面的墙壁，强吻了戚晴。好在下一秒，电梯门就打开了。她也终于推开了周和甄，羞愧地逃向商场门口。
　　她的良知告诉自己，她不可以做一个真的问心有愧的人。尤其在看清了周和甄真正的目的之后，她彻底放下了曾经对他的情意。

　　买好戒指出来，已经是车水马龙，不远处CBD中央的寺庙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映得附近的高楼格外明亮。想着戚晴看到戒指的笑容，楚杉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凉风习习的晚上，广场总是有很多遛弯的市民。有跳舞的，有遛狗的，有乘凉的。楚杉看到远处有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她跑着穿过广场舞和人群。到了能够清晰辨别的距离时，他发现那是戚晴。
　　戚晴透过朦胧的眼睛看到有一个熟悉又模糊的人站在前方，却又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她希望那是楚杉。
　　停在他的面前，戚晴揉了揉眼睛，踮起脚仔细端详。楚杉觉得她的样子十分滑稽但是笑着不戳破她，已经猜到她大概同学聚会发生了些什么。
　　大脑中的想象和视网膜反馈的影像终于一致的一刻，戚晴整个人扑进了楚杉的怀里，大哭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来见他的。我以后再也不要见他了……”
　　文字掺着戚晴凄惨的哭声穿耳，刺得楚杉的心很痛。他把她扶直，拂去她的眼泪，“好，以后再也不见他了。不要哭，我陪着你呢。”

　　周和甄站在广场舞队伍的边缘，看着楚杉温柔地安抚戚晴的样子，酸楚更甚。此时的他身处喧闹，却落寞到已经成为一座孤岛，仿佛时间用这种强烈对比在嘲笑自己。即便获得了戚晴的原谅也没法重新开始，他们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楚杉，我想好你应该怎么弥补我了。
　　——怎么弥补？
　　——永远不要对我问心有愧，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