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hing(无名小卒)》阿米巴

2、Part2 如何做魔鬼

　　我说是被编到了一组，其实也不算，这一组至少有四十个Turks而像我这种低级别的Turks只能在远处护卫，至于Vincent则无疑将是站在那头蠢猪身边的重要的保镖——事实上，重要的另一个意思是“替死鬼”。
　　我很聪明不是吗？我不想当替死鬼，所以我也不想晋升，所以我不刮胡子不穿制服抽烟喝酒找男妓——只要我别做得太离谱神罗就不会解雇我。但无论怎么样神罗都不会找我这么一个“有损公司形象”的低级Turks当最重要的那一个。说实话，我的形象基本上已经糟糕到没有了。
　　闪到一个总裁看不到的角落，我一把扯松了领带喘了口气——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混球发明了西装领带还有皮鞋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我骂了一句脏话把佩枪拿在了手里——这一大块见鬼的金属一路上都在折磨我可怜的腰。又沉又冰冷。如果不是上面强行要求我真想直接把它拿去卖钱好换得一夜的欢娱。
　　但愿其他Turks不会看见我违规的行径。我四下观望一阵，准备马上开溜，等到了护送地点再现身——我可不想参加到任何有可能的枪战里，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主儿，我不像年轻的有上进心的好女男孩儿一样那么尽职尽责，说白了我只是在这里混饭吃而已。
　　可惜了这年头混饭吃也不容易。刚一扭头我就感到了一道红光在某个窗户一闪，经验告诉我这是狙击手的瞄准镜——而我根本不记得上头有在这个区域附近安排我以外的Turks。
　　所以说那是敌人。
　　我犹豫了两三秒终于决心上去——这家伙离我太近啦如果他真开枪我可脱不开责任。虽然我打心眼儿里希望那头蠢猪被人打死，不过那也是在他肯定会被打死的情况下我才敢袖手旁观。
　　而现在不说别人，单说Vincent这孩子就绝对会马上闪身过去替那头蠢猪挡子弹。
　　然后呢？倒霉的还是我。
　　真他妈见鬼，我讨厌那些认真到犯傻的人。没有他们的话，这世界无疑会好很多——至少对我来说好很多。
　　我用三个指头捏着枪猛地撞进那家住户，一进去就看见一个妇人惊恐地望着我，然后我听见楼上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显然是那个敌人想逃跑。
　　“妈的！”
　　我急忙追上去，在那家伙从窗户跳出去之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他猛地一个转身朝我挥出拳头——肉搏？小男孩你跟我肉搏还早了几年，而且……
　　嘿！
　　突然间我们都停住了。
　　“霍华德？！你是个Turk？！”
　　Chichi吃惊地说，凝视着我那身穿得很不整齐的西装。
　　“嗯哼，”我朝他点点头，猛地松开手把他推倒在地上，“我数到十，在这期间你就拼命跑，我不会伤害你家人——那是你妈妈吧？现在，1，2……”
　　Chichi咬着嘴唇，用那双明亮的蓝眼睛看了我一眼，从我眼前跑走了，我听见他下楼梯的声音，然后我从窗户看见他跑向街道，而这时候我已经数到了十。我从窗户跳了下去——两层楼的高度对一个训练有素的人来说不算很可怕。我追了Chichi一段路，然后在我们已经跑出离他家很远的时候，我站住了脚。
　　我开枪了。
　　我并不经常使用枪，但是这种武器的使用就像游泳一样。你明白吗？一旦你掌握了，你就不会遗忘。
　　Chichi踉跄了两步，面朝下倒下去。
　　我庆幸我打得很准，他应该不会那么痛苦。我感谢这孩子，Chichi，曾经有整整一个月都是他陪我度过漫漫长夜——虽然是收费的。这孩子有双特别好看的蓝眼睛，而且非常喜欢笑，笑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吃吃的，像大多数男妓一样，他并不会让其他人知道他的住处和真实姓名，因此酒吧里的人都称他为Chichi。至于他的真名——
　　我不会知道，其他Turks也不会知道，这样是最好的。
　　我走向那具尸体，在他身旁蹲下身来。我看见那双蓝眼睛还睁着。于是我蹲下身盖上它们。
　　我是个魔鬼，我杀了会给人带来欢乐的天使。
　　而就在这时，其他的魔鬼在朝这边找来。我想我那一声枪响一定惊动了不少人，而在这期间，他的同伙或许有时间离开。但愿他们能离开。
　　而他们的命都是Chichi救的。
　　我扭身望向我的同事，他们正要把尸体带走——然后他们会检查者具尸体试图找出他到底是谁。当然这都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一个男妓在这世上太微不足道了以至于通常的公民资料库里都不会有他们的痕迹。
　　我用舌头舔了下枪管——还带点温度。像是魔鬼的火焰。我听见有人在要求我把衣服穿好，于是我朝那人笑了笑，直接把领带扯了下来。
　　“嘿，我替你们杀了人，我立了功，难道不该有些特权吗？”
　　回应给我的是一记拳头，我闪身避开。听见对方的指责：
　　“你这头蠢猪，你不应该杀死他！你本可以打中他的腿，然后我们就可以把他带回去问出其他同伙了！”
　　“哦？”我用吃惊的眼神望着他，“我没想到，嘿，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
　　蔑视的，嘲笑的，恼火的眼神。
　　我转过身笑起来。
　　天使应该回到天上，我又怎么能让你们把他拖入地狱——那怎么能叫做审讯，那应该是拷问。
　　我拖拉着皮鞋回到我的岗位，正看见Vincent走在那头蠢猪身边。我感到很惊奇：为什么竟然没有人感到这美与丑的鲜明对比是如此的好笑。
　　嘿！嘿！嘿！！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吃吃”地，在我的角落里，笑得很惬意。
　　暮色降临的时候，我们的任务总算是结束了。我一走出神罗大厦就忍不住踢开了脚上的皮鞋，用三个指头捏着它们，赤着脚往回走去。神罗四周的路面质量很好，赤脚走很舒服而且不用担心被硌到。
　　我哼着歌开始想象今天一个晚上的欢乐时光，而就在这时有人追了上来。
　　是好女孩儿Vincent。嘿！认真勤奋的魔鬼Vincent！
　　我扭回头望着他，不客气地告诉他：
　　“别打扰我，我有一个晚上要忙！”
　　“你又忙些什么？”Vincent平静地问，“去找你的□□还是喝酒？”
　　“嘿，这是我的私事！”
　　我朝他吼起来，气得差一点把皮鞋扔到他脸上。
　　可是你知道，他的脸那么漂亮我又不忍心扔坏了，所以我只好装作没看见继续走我的路。
　　“你认识我父亲，霍华德先生？我想跟你谈谈。”
　　而那个漂亮的好女孩儿还在喋喋不休，一直说到我的耳朵都开始疼了。
　　所以我还是用皮鞋扔了他——当然我没用多大的力气，他也很轻松地避开了。
　　“你心情很糟糕，但是你应该学会克制。”他竟然还一本正经地这么说。
　　“哈？”我扬起下巴凑到他眼前逼视着他，“我尿出来的酒比你喝过的都多，臭小子，我用不着你教训！”
　　“你今天杀了一个人。”
　　“哈啊，那又怎么样，这是我的工作。”我又走起来。
　　“而你并不想杀死他。”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我是Turks，生命的终结者。刽子手，垃圾，魔鬼。”
　　“他们发现那个刺杀者是个男妓。”
　　我停住了，我望着Vincent的兔子眼睛：“还有什么？”
　　“他们怀疑你。”Vincent说。
　　“那么你又是来干什么的？”我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想把他提起来，但是他用两只手夹着我的手把它挝回去——真他妈的疼！
　　“我只是来警告你要小心。”Vincent冷冷地说。
　　“哈？”我笑起来，“那么你指望我怎么感谢你？亲吻你的小屁股？好女孩儿？”
　　Vincent脸上涌起愤怒和羞辱的红潮——但是这样一来只是让他更好看而已。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总是有漂亮的，美的东西和丑陋的讨厌的东西之分。
　　但是……喂！我倒抽了一口气，他几乎要把我的胳膊拧断了，我不得不挣开他。
　　“好吧，Vincent，我是见过你父亲，那个博士，”我揉着疼痛的胳膊，终于决心发发善心给他点像样的感谢，“而且他谈起过你。”
　　我发现Vincent的怒气消失了，他几乎是期待地望着我。Valentine博士很忙，在他的有生之年他一定没怎么和Vincent好好相处过。你瞧，一个好人并不总是好的。Valentine博士就是，他是个好的科学家，却不会是好父亲。
　　“他说他的儿子很令他担心，”我笑着告诉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眼神黯淡下去，“Valentine博士说他简直无法理解你为什么总是希望成为Turks，那种暴力的不文明的职业，完全是体力劳动者，没头脑的傻子才会选择的出路。他说你令他很失望。”
　　Vincent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他最后说，“他不是那么喜欢我。谢谢你，霍华德先生，自从他去世后，你是第一个愿意跟我说他的人。”
　　“不用谢，”我耸耸肩膀——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悲伤无法像其他Turks的悲伤那样让我愉快，“以后需要找我的话可以去‘GB酒吧’。”
　　他点点头，终于打算要离开直到我叫住了他。
　　“嘿，Vincent，给你一句忠告，尽管你还太年轻而且幻想太多，我还是想告诉你：别总太认真，对于魔鬼来说，怠工就是善良。”
　　“那么我们的想法不一样。”Vincent礼貌地微笑着，那是一个冷淡的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笑容，“霍华德先生，我之所以成为Turks，是想要保护父亲那样的人。他们需要一个好环境来专心工作，以便让其他人的生活改善。”
　　“我从不相信事情会往好处发展。”我又一次耸肩，然后转过身去，走了。
　　而我根本就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身为人类的Vincent。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人从床上揪了起来，我身边的男孩被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而我还光着身子直到他们扔给我几件难看到死的衣服。
　　我被其他Turks抓着拖着拽着，直到审讯室。因为Vincent没有来，他们更加放肆。我掉了三颗牙齿，还有一只手臂被打断了。妈的，妈的。他们折磨了我三天三夜，可惜的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那时候我突然有点怀念Vincent那张冰雕一样的脸。我试着向其他人问起，在被拒绝和无视了十几次后终于有人告诉我他被调走了，去执行“更高级的任务”。
　　我“噢”了一声，不再说话了。因为我知道，魔鬼的“高级任务”往往不会有好结果，为了保卫那些机密，神罗恐怕不会再让这个漂亮男孩再和普通的Turks见面。他可能一辈子都要被软禁，不能再获得自由。
　　一想到这么美丽的东西要在某一处——很可能是在那头蠢猪的视线下慢慢地枯萎，衰老，消失掉，我就感到愤怒。
　　这世界一向是如此，好的东西都是要被毁掉的，只有变成魔鬼才能活下去。
　　我在那个男孩的时候，这么想着，并且想象着这个男孩有那张冰雕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