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hing(无名小卒)》阿米巴

1、Part1 Vincent

　　我叫威尔士·霍华德，母亲是斯拉夫人种，父亲来自于希伯来——听上去是个不错的出身，是吧？
　　然而我选择堕落为魔鬼。对，我是Turks中的一员——虽然我不像他们中的大多数那样穿着制服，皮鞋，还打着领带。嗯，我甚至不喜欢刮胡子，这让我看上去比我的实际年龄还要大些，当然也有人说我是因为长年的酗酒和滥交才这么早就衰老下去的。我今年只有34岁，可是皱纹却已经爬上了眼角，我的头发应该是棕色的，然而现在它们看上去更接近灰白色，我的眼睛应该是绿色的，不过现在很多时候它们因为布满血丝而发红。至于我的其他部分，我不想多说，但是我坚信我至少有一个好身板……
　　好吧，在被毒品，雪茄盒威士忌碰上之前是个好身板。而幸运的是，到今天为止，这具身体没让我在和男孩们上床时丢脸。
　　男孩们。是的，我爱他们，就好像我爱我手里的钱，还有我这见鬼的职业——当然其实这两者没什么区别。
　　Turks的工作很乏味，说起来其实不止是乏味了。上头要求统一的服装，还有各种各样的纪律。这一点都不和我的口味，只除了工资那一项。
　　我要钱，我爱钱，Turks对我来说就是金钱的代名词，这就是我喜欢它的原因。事实上，我也觉得自己很出色——我的确很出色，尽管我从不佩枪。我甚至没有固定的武器，因为我可以使用任何手边的东西发出攻击，我曾经用储藏室的铁锨直接把敌人的胸腔启开——那很轻松，你瞧，人和一个罐头其实没什么两样——不过事后所有人都在责怪我，因为我把他们的西装弄脏了还留下大片不雅的血迹。
　　可是杀人可以优雅吗？
　　开玩笑，撒旦都不会指望他手下的小鬼优雅。完成任务不就可以么？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勾当，却还要求衣冠楚楚，这不是明摆着的伪君子吗？
　　今天又有一次例会，不幸的是在走进办公楼之前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带身份卡——该死的他们竟然不让我进去！我真不相信这里会有人不认识我！
　　一个除了例会从不穿制服从不刮胡子的Turk从来都该让人印象深刻，但是这些骗子，伪君子，混账婊子竟然说他们不认识我！这可能吗？！他们眼睛里那种挪揄的神气让我明白这一切都是谎言，不过谁也别想把钱从我手里拿走！
　　我应该教训教训这些年轻人——如果没有那一声枪响的话，我应该已经打断眼前一个婊子的鼻梁了。
　　而这一声响把我的酒全惊了出来。
　　我胆子不小，真的不小。我不是听见枪声就一惊一乍的人，我可以在战场□□——如果对方愿意的话。但是这一枪是贴着我的耳朵过去的——你明白吗？贴着我的耳朵！那子弹滑过的轨迹烫伤了我的耳朵而我眼前的婊子一点都没有被打中。
　　很好，看来神罗又搞到一只好魔鬼。
　　我怒气冲天地转过身，看见了一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得多的面孔——事实上，太年轻了。
　　也太漂亮了，尽管他试图用那些黑发挡住自己将近半张脸，但是他看上去还是太招人了。那看上去像是个东方人，中等身高，二十多岁的样子，很秀气很白皙——或许比我见过的大多数女人都白——眼睛是一种奇特的浅棕色，当面对光源时它们几乎是红色的。
　　像一只会咬人的兔子。
　　嘿！
　　想到这个我忍不住笑起来。而他的枪渐渐放下，他脸上有点厌恶的表情。
　　“你应该再打我一枪，”而我笑嘻嘻地告诉他，“不然下一次我会拧掉你的一只耳朵，女男孩儿。”
　　他凝视着我，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但是我注意到他的嘴角轻轻地抽动了一下。
　　“你应该遵守公司的制度。”
　　令我吃惊的是这个小家伙竟然冷冷地教训了我——小家伙！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家伙！在教训我？！
　　“嘿！”我朝他走过去，张开双手——我发誓我只是想抱抱他，这个漂亮的宝贝儿——他立刻重新举起枪，而我依然朝着那枪口走去直到胸口和那冰冷的金属接触，“你叫我和你一样做条好狗，亲爱的？”
　　我现在离他的面孔很近，他在我冲他大叫时皱起了眉头——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我嘴巴里那股子可怕的味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家伙就连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这样的人不应该做Turks，那是糟蹋了自己。Turks在我心里还不如男妓——除了工资以外。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说实在的我挺享受这个的。我可是有好多年都没找着这么好看的男孩了。可惜的是他不像是会在夜晚陪伴我的那种孩子，他不够开朗不够活泼，也不够主动。
　　更何况从他的身份卡上我可以看出他的级别比我高，他不会稀罕我的那点钱。
　　“威尔士！”
　　直到有人在我身后咆哮并且开始把我们拉开——错，是只把我拉开。
　　“别为难Vincent！你又喝多了！离他远点儿！”
　　什么？我没听错吧？他们以为我要打架？上帝，我早就说过我只打婊子和婊子养的混账，可是看来没一个人记得我的话。我扭过身朝他们张开双手，笑着表示我什么都不会干却只换回一个耳光——瞧吧孩子们，Turks就是这么对待他们的同伴的！他妈的老子是来这里赚钱而不是叫他们像狗一样使唤的！
　　我生气起来，我想我打人了。因为一些人开始惨叫，有人开始拿出他们的武器准备围殴我这个手无寸铁的人，哦见鬼，如果他们以为我手无寸铁就是弱者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后退了一步——我记得这里有个井盖，很好它的确在，我猛地俯身躲开一些攻击然后把那个钢铁制的沉重的井盖掀起来用三个指头拎着（当你的右手只剩下三个指头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比原来的五个指头还有力气），借着再次起身的冲力甩出去。
　　神罗的什么都是最好的包括井盖，所以普通的子弹可别指望能打穿这一大块废铁。我哈哈大笑，看着神罗的一大群走狗叫神罗自己的东西打得子哇乱叫，真的好像一群真正的野狗。而我，伟大的威尔士·霍华德就是那个将要把这些野种都击溃的战士！
　　这听上去妙极了如果我没有被麻醉枪打中的话。
　　可惜的是如果对我来说已经是一定了。
　　我从昏睡中醒过来时已经在那个该死的禁闭室了——我不是头一次被关进来，也不是头一次醒来后就发现自己一身是伤。我知道我的确太放肆了但是通常情况下我无法改正这一点。我常常忽略我自己是打手并且我身边的人也都是打手这个事实，最终导致自己惨败。然后就这么被扔在这个四壁空空的地方那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操他妈的。
　　其实，我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敌人伤害过的Turk，我身上的所有伤都是被其他Turks打出来的。这听上去很好笑，不过更好笑的是他们竟然没有解雇我因为我是个……
　　“铿铿”。
　　我听见了敲门声，我抬起眼皮望向门那边。
　　我看见Vincent站在那里，并且在看出我已经醒来时走进来。嘿，这是他最大的错误。
　　我猛地跳了起来在他还没有关上门的时候冲向他并且准备把他打昏过去再逃跑，但是我的手臂刚举起来就感到钻心的疼痛。
　　妈的！他们把我的肩膀拧脱臼了！
　　我停住了，只好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他平静地把门带上，转过身来望着我。
　　“你的确像记录上写的一样一点都不知道感恩，霍华德，”漂亮的狗冷冷地瞪视着我，“如果不是我阻止了他们的话，你现在会连一颗牙齿都剩不下。”
　　“嘿嘿！”我笑起来——我的确在嘴巴里尝到了鲜血的味道，“我知道，他们都恨我。”
　　Vincent看上去一点都不吃惊——就他的年龄来说，他的反应不正常。
　　“恨你？不，”他冷淡地摇摇头，“没人恨你，只不过是因为你从来就不尊重你的工作和同事，所以他们都厌恶你。”
　　“你懂个屁，”我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女男孩儿！他们恨我就像狗憎恨人一样！”
　　Vincent瞪视着我。
　　“你是唯一一个已经过了三十三岁还在最低级别工作的Turk，霍华德先生，”他用冰冷的，没有灵魂的声音说，“你没有资格只因为嫉妒就侮辱那些优秀的同事。”
　　我笑起来。笑的声音太大了以至于这个年轻人似乎都要把我当疯子了。
　　“我为什么要嫉妒那些狗！妈的！”我靠在墙上支撑身体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都疼得像是要散架了，“什么叫优秀？操！我们是什么，女男孩儿？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我们不维护正义！我们是杀手，打手！神罗的狗！嘿！我们还不如那些小男孩！小男孩用屁股给人快乐，我们只给人痛苦！操！”
　　Vincent的眼神里开始有了惊奇和恐惧还有恶心的成分。
　　“你是……同性恋？”
　　“以前不是，现在是了。”我朝他笑，尽管这笑会让我的身体更疼，但是似乎越疼我就越想要笑，“好孩子，你见过大便垂在死人大腿间的样子吗？那简直就像钟乳石一样，带着臭味的钟乳石。你只管杀人，但是你从没闻到人死了两三天后那种味道吧？比任何你能想象到的气味都恶心！不管那人生前多美多爱干净……所以我们是把那些好看的东西搞得臭烘烘的傻子！不过我会用赚来的钱去买快乐，你们呢？你们用赚来的钱干什么？你应该试着去照看死人，这样你就会知道自己有多臭！”
　　Vincent很安静地听着，他看上去会是个好的倾听者——虽然显得过于冷酷。他像是冰雕的，没有气味，没有感觉，没有温度。
　　但是我知道他死了一样会腐烂发臭，脑浆从耳朵鼻子和嘴巴流出，肚子因为胀气而鼓起，眼睛变成黏糊糊的液体。我想象着这个的同时却又不幸地可以感觉到他有多漂亮，这是可悲的。他有多漂亮，或许比凯西当年都漂亮，但是都会死的，烂掉。
　　我想一定是那些镇定剂还有血液中残留的酒精的副作用，我还在笑，但是同时我却在哭。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是哭自己还是Vincent抑或我只是想要用泪水驱散那些腐烂的幻象。我在笑着的时候，也在哭，也许该说是哭着笑更准确。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当Turks呢？”Vincent在问。
　　我看不清他的脸了，但是他的声音透露着吃惊远胜过厌恶。我仰起头试图让泪回流到眼睛里但是只是把鼻子搞得更加酸涩了。
　　“我没选择，你不怕死吗，Vincent？当你见过那些死人之后你也会怕死的。”我告诉他——我不能说更多，这个屋子里有监视器，“活着的时候还可以去找男孩，去找快乐，去找烟还有酒，死了就没有了。全没了。连你是谁都没了。”
　　我说。
　　“都没了。”
　　我的妻子我的家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子。还有我自己。都被魔鬼杀了。粪便像钟乳石一样挂在她的大腿间，她的脸是黑色的，苍蝇叮在她身上。那是地狱啊那是地狱啊，而贪生怕死的我竟然选择变成魔鬼。
　　“都没了！”我咆哮起来，朝他冲过去，“滚！滚出去！”
　　我挥舞着脱臼的胳膊，钻心的疼，但是很好，我宁愿他认为我是因为疼痛在哭泣而不是恶心的多愁善感。他开始后退，在开门的一刹那我听见他说。
　　“我很抱歉，霍华德先生。”
　　“我不用你的道歉！”我朝他嘶吼，歇斯底里直到外面再次有人走进来把针头扎进我的身体。
　　这一次醒来后我在公司门口的大街上。很好，至少自由又重新回到我身上了。我在粗糙的泊油路上扭了个身子试图站起来时看见眼前有一双皮鞋。
　　Turks的皮鞋。
　　我吓了一跳，急忙爬起来。然而我很快发现面对着我的不是那些狗。
　　只是那个冰雕——活的冰雕Vincent。他望着我——神啊别告诉我这个愚蠢的女男孩儿一直在等我醒过来。
　　“我该跟你说早上好还是晚上好？”我扭动了下疼痛的肩膀——已经正位了但是还是那么疼——笑着问他。而他看上去很严肃并且一点都不像有幽默感的样子。
　　“有给你的任务。”
　　他说，把一个封好的信封交给我。我看了眼信封，又看了眼他身上的工作牌，等等，我刚注意到……不，令人惊奇的不止是他的级别。
　　“你是Valentine博士的儿子？！”
　　我竟然现在才发现！不过一个科学家的儿子怎么会跑来当魔鬼？！
　　Vincent点了点头，脸色有点变化。他看上去似乎竭力想表现得不那么在意自己父亲可惜的是他还是太年轻了……不，不对……Valentine的儿子今年应该有27了……
　　“你比你的实际年龄要显得年轻。或者说你的确像女孩儿一样晚熟。”我耸耸肩，立刻撕开信封。Vincent看上去想要阻止我不过已经太晚了。
　　“你应该到一个更封闭的地方查看你的任务。”他有点沮丧地补充了一句。
　　“反正除了杀人就是杀人。”我再一次朝他耸耸肩，同时转动着酸痛的颈子。
　　“你对Turks有偏见，霍华德先生，”Vincent固执地说，“我们是为了保护神罗的人存在，而不是为了杀死别……”
　　“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区别，”我一边看着这次的任务一边扫了他一眼——愤怒似乎是唯一一种可以使那张冰雕一般的面孔有些活力的神情，“嘿女男孩儿，你知道怎么才能让魔鬼变得善良些吗？”
　　“……魔鬼是无法善良的，”他继续顽固地说，“但是Turks不是……”
　　“很好，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我打断了他，朝他笑起来，他立刻闭上嘴望着我——是个很有礼貌的男孩子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受得了Turks的工作。
　　我翻了翻眼睛，挥舞着那个信封，“咱们被编到了一组。去保护那个见鬼的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