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外室》墨青丫

33、第三十三章

　　朝中事还未平息，后宫事便又骤起，首当其冲，是德妃和其父大司马曾经的几封书信中，不知怎的竟流传了出去。

　　信中一介后妃频出干政之言还有誓要为后之念，天子听了便怒发冲冠，朝会上毫不留情，当朝下旨将德妃打入冷宫。

　　没过几日大司马上禀请罪解甲归田，朝中重臣均暗松一口气，至此军中八部均在天子手中，总该让他们缓口气了。

　　可没料，大司空属下最得力御史被查出侵占良民土地数百亩，打入天牢严审，追根溯源，火竟有烧到大司空身上的苗头。

　　赵丞相这段时日下朝归府，府中总会有一批又一批的朝堂官员登门拜见，个个惶惶，均露义愤填膺之势。

　　天子若继续如此严苛，君臣离心自有一天，到那时，大昭乱矣！

　　大昭宫的百兽园是明晰帝数月前突然兴起而建，园中不仅要入百兽，还移植栽培了不少奇花异草。

　　远远望去花团锦簇，鸟儿脆鸣，更显得独跪甬道不起，白发长须的赵丞相突兀不已。

　　明晰帝负手站在道旁一颗古树下，树枝丫上挂下来一排鸟笼子，笼子里头的五彩鹦鹉在他的竹签子逗弄下跳跃叽喳不休。

　　赵丞相一双老腿跪的生疼，正是骑虎难下之际，明晰帝终于沉声开了腔，“丞相为罪臣请命，可是要视大昭法律如无物！”

　　赵丞相心头大惊，没料天子出言便不留情，忙叩首回答，“陛下圣明，老臣决非为罪臣，实为陛下，为大昭！”

　　明晰帝轻笑，“丞相可是以为乱世当用重典，可大昭如今和平盛世无需过度严苛！”

　　赵丞相激动高呼再叩首，“陛下圣明！”

　　“圣明？！”明晰帝摇头失笑，“丞相说说何为圣明？这是不查不知道，一查萝卜拔出串，丞相难道不知，那肆无忌惮搜刮民脂民膏的待斩数臣，多是朕后妃亲戚，是朕，无形中成了他们的最大保护伞！！”

　　赵丞相顿呐呐无言，明晰帝又冷声哼笑，“君臣离心则朝堂不稳，可若子民离心，丞相说说，国，可还能成国！！”

　　“陛下说的是，老臣深感惭愧，但老臣仍以为，盛世之下不宜重典，害群之马自然要清，可凭心而论，他们中多人罪不至死，陛下若执意重典，朝堂人心惶惶，又怎是长久之计！！”

　　明晰帝扔了手中竹签子，斜睨了赵丞相半晌，倾身上前搀了老丞相起身，利眼直视着宠臣轻轻道了句，“朕欲散尽后宫，丞相意见如何？”

　　正感恩戴德起身的赵丞相脸色大变，“陛下何处此言？”

　　明晰帝轻描淡写答道，“朕这个保护伞该收了……”

　　这或是缘故之一，定不会是缘故唯一，赵丞相脑中瞬然闪过数念，恍然大悟天子下了数月的棋，怕是就为走这一步。

　　可散尽后宫，又是为了哪个？

　　他心知不该说不能说，可他的忠心即便掉脑袋仍忍不住谏言，弯身拱手语重心长，“陛下，江山社稷，万万子民，岂是美人能比！！”

　　明晰帝闻言便松了宠臣的手臂大笑不已。

　　赵丞相一旁默默瞧着天子眼角竟笑出了泪花，不由暗自心惊。

　　明晰帝笑声渐歇扭头望来，虽仍笑容满面却眼底无半分笑意，“江山子民，朕自然看重，可若无朕的妻陪朕一侧，朕实觉没了意趣……”

　　“丞相……”明晰帝虽是笑问，话里却决绝尽显，“若朕没了意趣，便想着翻了这天下耍耍，谁又能耐朕何？！”

　　赵丞相瞬间眼瞳急缩，慌张急问，“若陛下执意，朝堂震荡更是无法避免，陛下可想过要如何稳定人心？”

　　明晰帝深深凝视着忠心老臣，微扯了嘴角，意味深长，“朕怒朝臣不争，却也望朝臣有过改之，重典可弃，却也不能过轻无法威慑，至于个中如何处置合适，还望丞相与众朝臣多加思虑，替朕理出个章法来……”

　　天子此话一出，赵丞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应该庆幸现在天子还摆出耐心和朝臣交易推拉……

　　他肚里长叹一声，拱手沉声道，“老臣接旨！”

　　明晰帝满意颔首，扬手示意赵丞相跟上，一路饶有兴致赏花赏鸟，走至天鹅湖边，才又缓缓说道，

　　“朕登基之初得你相助，丞相的大功朕不会忘，虽朕生了散尽后宫之心，但朕对你赵家的奖赏绝不会少，无非是长公主和浅浅的姐妹相称换了个意味，你可明白？”

　　赵丞相肚里唏嘘，“老臣明白，老臣也听闻，公孙乃长公主挚友……”

　　明晰帝笑撇去一眼，“丞相不满意公孙？”

　　赵丞相忙道，“非也，浅浅的性子老臣知的透彻，方外世家的小公子反而是最佳选择，只是老臣不舍她嫁的太远……”

　　明晰帝忍俊不禁，凌空点了点赵丞相，“丞相都已经想到了出嫁，看来很是满意公孙，可朕不得不提醒，小男女成不成，还是随缘的好……”

　　赵丞相放松下来摸了摸白须笑道，“陛下说的是，只无论成对与否，老臣谢陛下念着浅浅，念着赵家！”

　　明晰帝老脸本分不红，轻唔了一声，丝毫没打算认，撮合公孙和赵浅，多少也有去情敌的私心。

　　情敌公孙契满心不甘被拉郎配，若说唯一欣慰的便是温渺渺始终只说，望他和浅浅成友，而非望他和浅浅成婚，如此他便也想通。

　　实话说来，浅浅这个丫头若不是阻了他和温渺渺清净，脾气也算对他胃口，就连这丫头时而展现的张扬跋扈，因几分像极了温渺渺，他便也能忍则忍。

　　他只是忍不得醋坛天子暗里憋坏水，可又不得不佩服醋坛天子为了温渺渺，宁自毁齐人之福，着手散尽后宫，关键，竟还能让他干成！

　　虽还未正式下旨，可此事在大昭掀起的风浪又怎会小，诡异的是反对声音多存与朝堂外的女人堆里，而朝堂之上的男人，一时的争执重点却只是罪臣的处置方式。

　　即便未经赵丞相从中调和，臣子们也已经回过味来，天子绕那么大弯子原是为了个女人，多少令他们也松了口气。

　　大家都是男人，自古君王为了美人不要江山戏诸侯的都有，他们这位只是散个后宫迎个外朝公主为后，好似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天子莫再因情事锱铢必较，搅得他们官道难行便好……

　　“契哥哥，你瞧天子和姐姐是不是就如同神仙眷侣下凡……”赵浅双手撑腮趴在窗棱上，羡慕的远望殿外腊梅树下相拥嬉笑的年轻男女，撅了嘴又幽幽发问，“契哥哥，你会同天子一般，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吗？”

　　公孙契只望了窗外一眼就觉眼珠子生疼，扭了头不耐的敲了敲棋桌，“你还下不下，不下我走了。”

　　赵浅回转身朝他翻了个白眼，“契哥哥若做不到，输给了天子更是理所当然……”

　　公孙契脸色顿时难看的不行，“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切……我懂的多呢，”赵浅毫不畏惧直视着他，“反正我话撂这，契哥哥若是做不到，我也不打算继续喜欢你了”

　　“我用的着你喜欢！”

　　一番相处下来，公孙契早就熟知这小丫头脑子里的念头不同一般人，可竟然这么趾高气扬似乎喜欢他是恩赐的模样，气的他再也无法容忍，咬着牙黑面高喝一句后当场下榻，怒气冲冲出了殿门停步，远远朝天子方向弯身拱手打了个招呼离去。

　　腊梅树下，一身红缎兔毛领斗篷的温渺渺，紧紧依偎在明黄绣龙斗篷的明晰帝怀中仰头无奈道，“陛下撮合的是一对冤家，在我这里，三天两头就能吵上一架。”

　　明晰帝柔情凝视着温渺渺，低头亲亲她的红唇，笑道，“你我不也曾是一对冤家……”

　　温渺渺顿想起当年她们吵架时的天崩地裂，笑眼弯弯话里满是唏嘘，“若我那年没有捉了陛下，也不知如今你我是否各有姻缘……”

　　“绝不可能，渺渺是朕的，无论如何，终归都是朕的！”明晰帝几分不满搂紧了温渺渺，在她耳边叹息，“朕有些等不及了……”

　　温渺渺仰头亲了亲明晰帝的下巴，温柔哄道，“陛下再耐心些可好，怎么说也热热闹闹过完这个年吧……，否则大过年的后宫散尽，可让太后一个老人家如何欢快！”

　　明晰帝闻言未语，半晌才说，“母后确有微词，但朕自会说服她，你莫操这个心！”

　　温渺渺微笑摇头，“陛下何苦要瞒我，太后和安国大夫人可是寻了陛下多回？”

　　“朕自会解决，渺渺只要安心等着朕接你入宫就成，其它事都莫要操心，朕封笔封玺观冰嬉那日，你切记一切随林子安行事便可，多的莫问……”

　　温渺渺听出了不对脸色微变，“陛下要做什么？……”

　　“到那日你便知……”明晰帝微笑亲亲女人的鼻，不欲多言，转了话锋，

　　“散后宫一事确有诸多支微末节要解决，朕也想和你商量商量，有数位后妃的父兄在朝中都属忠心一系，她们至死不愿出宫，朕权衡再三，打算将她们全数移至老太妃们们颐享天年的畅丰园，你可会有意见？”

　　畅丰园离了大昭后宫足有百里，温渺渺想了想便就摇头，慕明晰身心一直只属于她，那些女人远在宫外继续担着天子后妃的名头，她又何须过分介怀，反令天子难为。

　　明晰帝严肃的凝视着她，“渺渺可要想清楚了，若你不愿，朕自有法子。”

　　“陛下，我是公主出身，自幼父王的宠妃来来去去也都瞧花了眼，陛下为我做到这种程度，若我还要不满，我又怎有资格爱着陛下。”

　　明晰帝闻言便笑露白齿，“渺渺往后多些言爱可好，朕喜听。”

　　温渺渺不由笑翻个白眼，仰着头娇嗔唤着，“渺渺爱陛下，渺渺深爱陛下，渺渺极爱……呜……”

　　仍在窗边艳羡瞪视的赵浅忙双手掩面，只是那十指不并拢有什么用，将远处一对丽人的相拥热吻瞧了个清清楚楚，不由红云上脸，芳心乱窜，心头暗骂，公孙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