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外室》墨青丫

32、第三十二章

　　随着冬至后的第一场雪温柔绵软的飘飘而落，温渺渺的女子学堂校舍已经初步落成，校址选在昭都西山山脚下的一块皇家用地。

　　皇家用地被赐于使用建造女子校舍，足见明晰帝对长公主的宠爱已经无度。

　　初初朝堂重臣对此谁也没当回正经事，只道是美人无聊建个同贵女玩乐的场所，只是噱头博人眼球了些，天子送上块皇家用地博美人一笑，他们何苦多嘴找抽。

　　但冷眼瞧到现在有心人发现，那校舍里外确是正儿八经的学堂还颇具规模，哪里有半分拿来玩乐的影子，只他们这会已经无心朝中上奏反对，只因天子的执政风格是越发的严苛狠决。

　　天子登基之后曾一度手腕狠厉，朝中官员哪个也没忘，但他们肚里算的是另外一笔账，天子同时也明理大度，真正见他诛杀犯事朝臣是少之又少。

　　可如今的天子好似见不得朝中一点阴私，也是这时，他们才知天子暗卫的情报组可说上天入地、无孔不入，大昭官员凡查出违反法例者皆打入大牢受审。

　　到现在，不提关押，只说待斩罪臣已有数十。

　　本正是人心惶惶，风声雀鸣间，大司马手下三部，接二连三竟都出现了军中哗变。

　　哗变缘由说来有大也有小，一部因军士不满大将军克扣粮饷，一部因不满大将军任人唯亲，另一部还只是件风流韵事，大将军不服老，权压一副将献出其最宠爱的小妾……

　　但毕竟都是小部分将士以下犯上之举，轻易便镇压了下去，可此事传入了明晰帝耳中雷霆大怒，大朝会上宣布，即日开始，军中大将以下，到参谋以上职位，试执行八部轮岗政令。

　　如此一来，可有效减少将士们结党营私、合谋抗上，乍看是天子在护着三部老将，但谁又能看不出，天子师出有名，实际却是要架空大司马唯剩忠心三部老将的军中势力。

　　若是往时或有朝臣为大司马出声，可大司马廉颇老矣，天子又严苛冷厉，他们心里的小算盘拨动飞快，只恐被天子暗卫盯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赵浅连续几日都来了上林苑赖着不走，穿着厚厚的粉袍在铺了地龙温暖的殿内，却仍袖着手，似个跟屁虫一般紧跟在温渺渺身后。

　　也不管温渺渺可有细听，一张小嘴似模似样的吧嗒吧嗒从爷爷那偷听来的朝堂之事。

　　温渺渺知道她回乡下没有知心人唠嗑怕是憋坏了，这一回来见到她便如洪水开了闸，也不介意她叽叽喳喳能搅得人脑门子疼。

　　可公孙契怎能有这种同理心，本来天子的人就看的紧，他好不容易借着学堂事务才能和温渺渺坐下来商量一二，难得有了数回还在大楚时，他们时现心有灵犀的愉悦，眼下却全都被这个丫头给搅和个干净。

　　这天来了上林苑入殿，刚脱下紫锦灰鼠毛斗篷扔给侍女，一眼便又见到烦人的赵浅正斜眼瞧来，顿就没有了好心情。

　　他疾步走上前将手中精挑细选的夫子资料册，递给正笑面迎她的温渺渺，肃着脸道，“李依依和我都瞧过，如果调查结果无误，这几人可聘。”

　　温渺渺本正诧异他脸色难看，一听这话便欣然接过翻看，又听公孙契不甘低语一句，“我走了。”

　　温渺渺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站在她身后的赵浅眼力见极快，黑了脸叉着腰朝公孙契呛声，“公孙公子什么意思，可是姐姐这地，有我就没你！”

　　公孙契心里再烦这个小姑娘，也知道她得温渺渺喜欢，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轻嗤笑了句，“小丫头家家的，未免想太多！”

　　“你说谁小丫头！小丫头是你能唤的！向本小姐道歉！”赵浅人小声势大，瞪着大眼睛气红了脸，直令温渺渺扭头瞅她想说和，都不知如何说起，她不也是声声唤浅浅小丫头，没见她这么大脾气啊？

　　她摸了摸浅浅双环髻上的珠花，几丝疑惑，柔声发问，“浅浅怎的了，可是今儿有不顺心的事？“

　　赵浅连忙摇头，指着公孙契委屈的眼泪要掉不掉，“姐姐，浅浅知道契哥哥独独讨厌我才急着离开，可浅浅到底做了什么，那样遭他厌!

　　契哥哥？温渺渺听了一怔，瞬而脑中转过个念头，扭头朝公孙契上下望去，这小子生的本就俊，这阵又尤喜着白袍，猛看上去实乃位清雅如玉公子，也怪不得……

　　不过公子此刻一脸不耐没有半分察觉，温渺渺勉强压下要上翘的嘴角，哄劝着赵浅，“浅浅确实想多了，阿契只是和你还不熟悉，不知如何和你相处，对吧，阿契！”

　　公孙契双手抱臂望来，一瞧温渺渺护犊子的眼神难道能说不，只得鼻中轻轻嗯了一声。

　　赵浅得他一声嗯就忍不住露出一丝笑，但还是矫情不失，踮了脚凑到温渺渺耳边说，“姐姐，浅浅上月又大了一岁，是大姑娘了，浅浅不乐意被契哥哥唤小丫头！”

　　温渺渺掩着嘴扑哧笑出，见赵浅耳根顿红，忙干咳了一声点头，“好，我晓得浅浅的心了……”

　　若是旁人，赵浅或许不会这么直接，但是她太喜欢温渺渺，觉得在她面前，什么秘密都不需要藏，更何况喜欢上个男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温渺渺果然很郑重的替赵浅转达了意见，公孙契望望数尺之外，一脸严肃瞅着他的小丫头，脑门子只觉抽疼，不可置信的轻问温渺渺，“是谁都不让唤，还是独我一个？”

　　温渺渺憋笑点头，“应就是独你一个。”

　　公孙契只觉天雷滚滚，二话不想再多说，甩袖转身，“我走了！”

　　“不成！”温渺渺伸手阻止憋笑的辛苦，“你就当看本宫的面子，陪她玩玩五子棋。”

　　“五子棋！”公孙契沉着脸高声一句，眼角余光见那小丫头色变，忙压低了语音，“我来大昭是为助你，可不是为了陪个小丫头瞎玩！”

　　“阿契，浅浅下来下去只会个五子棋，平生便最佩服棋道高手，陛下同她说，你能与他棋路争锋……”

　　温渺渺话未尽，意已出，公孙契瞧着她憋笑憋的脸红，更是心塞的说不出话，只心头纳闷那醋坛天子，怎就能算人心，一算一个准。

　　就算有天子循循善诱，难道小丫头就真能不过几日便轻易瞧上了他，他到底何德何能，他改成不！！

　　温渺渺瞅着公孙契的脸黑的不像话，拉拉他的袍袖，恳求说，“阿契，浅浅是个好姑娘，你和她多些相处，定也会喜欢她。”

　　公孙契紧抿着嘴昂头望着房梁半晌摇头失笑，“我何止要陪那小丫头下棋，公务之余，我所有的时间都拿来和她相处，妹妹觉得如何？”

　　这话前后反差实在太大，温渺渺一时不解，公孙契嗤了一声，朝天指了指，一脸不忿，“哥哥就是好奇，我是否也能如天子所算！！”

　　温渺渺这才听懂脸色顿变，不满的瞪视着公孙契低喝，“阿契，你若伤了浅浅的心，本宫饶不了你！”

　　公孙契本就是句气话，懊恼的低头嗯了一声，蔫吧的问了句，“若我说，有我就没那小丫头，你会选谁！！”

　　“瞎话！”温渺渺缓了面色，柔声说，“你是朋友，浅浅是妹妹，我只望你们和睦相处……”

　　公孙契闻言更是蔫吧，“明白了，她确实很得你喜欢……”

　　公孙契和赵浅虽均面无表情棋榻对弈，但至少没了那剑拔弩张的氛围，温渺渺笑了笑，识趣的回了寝殿端坐窗下的榻上翻阅夫子花名册。

　　只是一旦安静下来，浅浅刚才叽叽喳喳的朝堂之事便在她耳边无法消散。

　　她忘不了告知慕明晰惊梦的那个晚上，男人夜半醒来披头散发盘坐，兀自出神了许久。

　　他自己或许都没有觉察到，他眼中逐步泛起的阴骘腥红，足令孩童心惊夜啼。

　　她睁着惺忪的眼迷糊瞧他，却越瞧越不对劲，慌张坐起唤他数声，慕明晰才似乎回神朝她强咧了嘴，“渺渺放心，那是梦！”

　　这般风光霁月的男人，那一刻竟令她升起了彻骨的寒意，她觉出男人那刻有如阴森地鬼残忍冷酷，那话里，竟有毁天灭地的狠决！

　　她那时心惊不语，心头百绪不知何处起，也不知何处出。

　　男人要她放心，却掩不住自己对她死亡的惶恐，她不由在想，梦里在她死后，慕明晰可还能安好？

　　“公主怎的了？”李嬷嬷惶惶高声，温渺渺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忙自行帕子擦去，轻笑，“无事！想到些旧事心有触动……”

　　李嬷嬷这才安心，端上碗大补养身汤笑说，“一日三回秋葵盯得可紧，可没你吩咐，她就不敢入殿送汤送药。”

　　温渺渺轻笑嗯了一声，回想当秋葵向她跪地请罪之时，她左思右想只问她一句，“谁是你的主子？”

　　秋葵虽一脸愧颜却没有半分犹豫回答，“请长公主恕罪，奴婢此生只效忠天子！”

　　那一刻，她便没了罚她的念头，懒懒挥手叫起，秋葵仍是不动，低着头轻轻的说了句，“若有来生，请公主垂怜，奴婢愿效忠公主！”

　　这话忠心义骨，她更是芥蒂全无，只没想这丫头反倒自行回到最规矩的初期，颇有战战兢兢之感。

　　“叫她进来吧！“

　　秋葵入殿便跪，温渺渺瞧着啼笑皆非，轻问一句，“自古忠义两难全，可若忠义本是一体，你又如何看待？”

　　秋葵抬头怔愣不解。

　　温渺渺轻笑，“在你眼里，本宫和天子可是一体？”

　　秋葵愣了片刻，似有所悟重重点头。

　　“既如此，你效忠天子，便也是在效忠本宫，又何苦想不通。”

　　秋葵眼角泛出了红丝，额头重重磕在了青石砖上，“秋葵谢公主点化之恩！”

　　“起来吧……”温渺渺微笑扬了手，扭头遥望窗外院中的雪中腊梅，沉吟几瞬问道，“你一介女子能被选进天子暗卫队，定本事不俗，可有想过回到你擅长的位置！”

　　秋葵闻言便急急又跪下激动说道，“求公主允秋葵继续侍奉，秋葵自知诸多不足，秋葵定一一改正！”

　　温渺渺无奈挥手叫起，“急什么，本宫是恐你呆在本宫身边，当一小小侍女实在浪费你的人才……”

　　“秋葵何德何能，秋葵愿服侍公主身边！”

　　温渺渺见秋葵一脸坚决便也作罢，几分好奇道，“你跟我说说，你擅长些什么本事？”

　　秋葵嗫嚅了半天说，“奴婢本属天子暗卫情报组，功夫算马马虎虎，会些江湖上一些掩人耳目的小把戏，比如易容换物之类……”

　　寥寥几句粗粗道来，温渺渺更是好奇万分，“易容换物？”

　　“是，不过奴婢只是粗晓，组内大首领才是翘楚……”

　　温渺渺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半晌又问，“你即隶属情报组，如今朝堂诸事，你可能和本宫祥细掰扯掰扯？”

　　秋葵低头寻思片刻就点了头，“请公主允奴婢近身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