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作残章诗成谶》惜也

8、桑林之舞

　　他看到天色渐晚，担心屋里寒气太重，夜会太冷，便去林中寻找了好些未全淋湿的柴禾，放在庭前的空地里。夜降临时，他便把篝火点起，火焰噼噼啪啪地响着，像是欢快地跳舞，火星子总飞快地流向夜空里。灵均抚着火焰的外形，他望着天空，星辰隐隐在月色里，他说：“你们何时才会到来呢？我怕会耐不住这夜的孤寂？”灵均取出干粮，慢慢咀嚼。
　　这时，他听到了哭泣声，是夜色太暗，他看不清楚那是何人。“是谁在那里呵？”他问道。
　　“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的，涟如姐让我把你找回去。”那人答道。
　　原来是沫寒，灵均有些惊讶，她为何知道我在这儿呢。他说：“你没有告诉她我在这里罢？我不会回去的。”
　　沫寒说：“我知道，我不是带你回去的，我给你拿酒来了。”
　　“过来吧，那栅栏一推就开了。”灵均举起一根烧得熊熊的柴禾，像是一盏明灯，“为何你会都知道呢？”
　　沫寒怀抱着那坛酒，撞开栅栏，递给灵均。她眼里泪汪汪的，说：“你说发现了草庐，我就知道是在这里。这桂花醇，也是你最喜欢的。”
　　灵均感激不已，却不知她眼里泪是什么心意，他问：“你来过这里吧？是不是惜也住在这里？”
　　沫寒摇了摇头说：“我是来过，惜也却从没住过这里？”
　　“不，不，怎么会？”灵均觉得像自己构想了一切殿堂，却因这基石坍塌了，只剩止不住的疑问，“难道不是惜也？他从没来过这里？”
　　“惜也病了，他来了这里，这草庐也是他修的，只是他离去了...”沫寒没有说下去。灵均恍然，一切并没有和他想的背离，只是惜也在离去前筑下了这草庐。
　　“来尝尝这酒吧，这是最后一坛。”沫寒说罢，便将那酒开启，或许是雨后的夜里空气潮湿，或者是树林的气息，那桂花醇的香气与昨晚的相比，芬芳淡了，却多了些静谧，让灵均闻着觉得有些新奇。灵均说：“你知道惜也现在住哪里吗？今天我在雨里看到了惜也。”
　　沫寒没有回答他，默默地把酒递到他的手里。他轻轻饮了一口，他不想喝的醉生梦死。他递给沫寒，沫寒也喝了一口。
　　沫寒说：“你和惜也太像，想要离去，却不能舍弃这里的一切。”
　　“告诉我惜也的事吧，今天我没有留住他，雨里也不曾看得真切。”灵均充满了好奇。
　　“或许你都知道了，这一切并无新意，就像天上的流行一般，每一粒划过的痕迹都没有区别。”沫寒并不愿意提起更多惜也的过去——哪怕一个词语。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说道：“看呐，天空还是过去的天空，这月还是过去的月，一轮一轮都没有改变呵。星辰依旧如此暗淡着。看吧，树林依旧寂静如昨日，这草庐，这篝火，这酒，都是那么的熟悉。我知道，你不是惜也，可我就快分不出，你和他之间的区别。”
　　灵均默默地听着，她继续诉说：
　　“你的琴声，让我想起他的醉意。你的背影，依旧在他背影的轮廓中。你的草庐，依旧在他的草庐里。
　　涟如还在四处哭泣着寻找你，就像惜也离去的那一夜。”
　　说到这里，沫寒幽幽地叹着气。灵均像喝醉了，分明醉得并不情愿。星子在他的眼底沉淀下去，沉淀成深邃。终于，
　　他说：“忘了这些罢，忘了惜也。我不愿意再让想象占据着自己，那回忆的洪流一旦奔涌便无法控制。这酒，这夜，这篝火，应让我快乐地忘掉那些。你不该继续去回忆了，唱歌吧，你会唱歌吗，要那最快乐时唱的。”
　　沫寒想了一会，说：“桑林吧，那是我们秋祀时乐舞的曲子，或许是最快乐的。”
　　她清了清嗓子，便唱了起来。
　　桑林之音，起也低，就像从灵均的眼底开始，又绵绵向上，像是涌向天空。采云从篝火旁站起，随着沫寒的曲子翩翩地舞了起来。他渐渐忘记了自己，只有旋律，他的身体柔和呵，与天地和谐如一体。这乐声中有不息的力量在生长，不息的力量有来与自身，向着天空涌去。高点时收获的欣悦盖过了凋落的忧戚，至乐到了极点却没有停息，那新的生长，便从这至乐处开始。那种种失落都淹没在了幸福的海洋里——因这快乐绵延不绝。歌者和舞者都忘记了自己，篝火依旧蹈向天空，星辰依旧俯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