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故事集》程典

3、羽毛

　　桑多·拉斐埃洛·斯特拉斯克莱德，欧德王子兼土系法术入门研习者正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里等待老师。他终于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裤，正捧着《法术奥秘》低声念叨即将考核的咒语。那本沉甸甸的教科书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包边的硬牛皮上满是划痕和泥土，丝毫没有被好好保管的迹象。

　　“你又忘记带这个了！”

　　那是贾斯珀的声音，桑多茫然地从书中抬起头。一团皱巴巴的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然后准确地砸在了桑多的书上。那是一对黑色露指皮手套，关节处镶嵌着几颗桑多喊不出名字的褐色石头。这些石头看起来已经不堪使用，右手拇指关节处的那一颗甚至松动得摇摇欲坠了。

　　作为一位刚入门的法术学习者，一个与自身体质兼容的施法用具是极为重要的，而桑多也必须通过这对被老师反复调试的手套才能最大的施展出他的能力。

　　“谢了，老兄。”

　　贾斯珀朝他挤挤眼睛。兽人仆从走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站好，对着桑多做出一个“加油”的口型。

　　桑多把手套戴在手上，抬头便瞥见父亲正与他的老师一同走来。德米尔国王显然睡的不太好，他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更加花白了，胡茬也没有刮，这令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父亲的脸上带着与他的老师相似的忧虑神色，这让桑多在心中加深了怀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德米尔和费布里西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想必他就是法师协会负责评估的法师了。男人穿着一件花里胡哨的蓝色长袍，尖尖的帽子高得仿佛戳到了天上。令人在意的是，他的肩膀上站着一只颜色艳丽的大型鹦鹉，它有着大红色的羽毛和蓝黄相间的翅膀和尾巴，正偏过头用圆圆的黑豆眼望着桑多。

　　“父亲，老师。”桑多从长椅上站起来，他分别向那两人低头行礼，并将目光落在了那个衣着夸张的男人身上。

　　“……呃，先生您好。”

　　虽然平时对学习法术从来不上心，但这毕竟是桑多第一次接受正式的法术考核。他下意识地咽咽口水，感到有点紧张。

　　“想必您就是桑多殿下了吧。我叫奥尔芬，是欧德地区法师协会等级鉴定部门的员工。如您所见，今天由我来为您进行一阶法师，也就是入门法师的考核评估。”

　　奥尔芬张开双臂弯腰极其夸张地行了一个礼，丝毫没考虑到自己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动物。那只站立不稳的鹦鹉发出一声嘶哑的难听叫声，它拍打着翅膀飞起来，几根脱落的彩色羽毛在空中飞扬。

　　桑多听到贾斯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只能用尽全力忍着嘴角的笑。

　　奥尔芬重新直起身子，他试图把歪掉的尖帽子重新摆正，但失败了——鹦鹉落在了他的帽檐上。

　　“根据费布里西奥提交的文书来看，桑多王子将要进行考核的是——奥奇派系的土系法术，评估内容则来源于奥奇编写的《法术奥秘》一阶咒语列表。”奥尔芬用快得近乎起飞的语速侃侃而谈，他似乎对这个话题充满了热情。“土系法师从小就是我的梦想，毕竟这本来就是我父母的老本行，您知道，许多人都喜欢做与家族相关的事情…或者诸如此类的，直到我十岁那年不小心把邻居家的小孩传送到了两个街区外的一棵橡树上！你知道，有时候命运女神就是如此神奇......”

　　“奥尔芬先生。”费布里西奥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了，“请不要谈论过多与考核无关的事情。”

　　“嘎。”鹦鹉说。

　　“真是抱歉，我每次说到这个话题总是会兴奋得停不下嘴。”奥尔芬欢快地回答道，“那么就让我们开始吧，桑多王子，请您做好准备。”

　　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几乎在同时，那只站立在帽檐上的鹦鹉突然停下了动作。它发出火炉上的烧水壶那般的吱吱响声，在众目睽睽之下摔落在地上，怪异地抽搐起来。它踢蹬着那双橘黄色的爪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内部坍塌缩小。不过短短数秒，这只可怜的小鸟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静静躺在遍地羽毛间的一块紫色水晶。

　　传影水晶，桑多在心中念叨，这东西可不便宜。桑多在小时候的某次生日宴会上得到过一块小小的传影水晶，但自从他录制了一只吠叫的狗并将其用于惊吓自己的妹妹时，这个礼物就被他的老师没收了。

　　奥尔芬捡起地上的传影水晶。他轻声念了一句什么咒语，那块水晶便在他的手掌上散发出淡淡的光来。

　　“今天是黑曜1976年六月第三个星期日，奥尔芬·克兰斯顿即将进行对法师桑多·斯特拉斯克莱德一阶土系法术强度的考核评估。”奥尔芬轻轻放开捧着水晶的手，那枚传影水晶就晃晃悠悠地漂浮在了空中。“请您施展一下一阶的......嗯，让我想想，奥奇派系土盾术，可以吗？“

　　桑多握了握拳，清晰的感觉到紧贴着手套的掌心里全是汗水。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土系魔法，非常简单，我能做到，桑多在心里这么说着。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张开汗津津的双手吟唱起记忆中的咒语。

　　黄褐色的繁复法纹在桑多的手腕边一闪而过，脚下的土地咔嚓咔嚓地绽开了一个口子，一块看上去怪里怪气的不规则土块噗地一声从裂缝里挤了出来。

　　土块滴溜溜地滚到了他的老师脚边，停下不动了。

　　费布里西奥面无表情地抬脚把土块踩碎，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把桑多变成土块。

　　“这，这应该是阿卡斯娅的大地裂痕......不过您似乎对倒数第三个音节做了点有趣的改动。我知道了，您加上了奥奇派系专有的卷舌尾音，对不对？”奥尔芬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桑多没有回答，他完全不知道奥尔芬在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把要求讲得太模糊，而桑多王子又太紧张。毕竟好多人都听不习惯我的兰利卡口音，毕竟在我学说话的那会儿我的父母恰巧带我旅行到国境南部与密林毗邻的.....”

　　“请您直接进行下一个咒语的考核。”费布里西奥再次打断了奥尔芬的话。

　　“好的，当然没问题。那么我们接下来应该考的是......您对哪种植物更加亲和？”奥尔芬脱下那顶尖帽子，从中拿出一个深绿色的布袋，他笑眯眯地望向桑多等待回答。

　　桑多的大脑嗡地一声陷入空白，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费布里西奥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控制植物可是土系法术的一大难点，更何况桑多的先天及后天努力也远远不能达到应有的标准。

　　“嗯......喇叭花吧。”桑多心虚地说。在自己也毫无把握的情况下，选择植物也不是一个需要费心思考的事情了。他眼睁睁地看着奥尔芬从布袋中挑出那颗正确的种子，弯下腰将其浅浅地按入松软的泥土中。

　　“您可以开始了，桑多王子。”奥尔芬看上去十分友善，他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需要做得太过分，只要令其开花就可以了。”

　　桑多丝毫没有心情和他废话，他的大脑正飞速旋转。感谢阿斯兰，他把那一句咒语记得还算牢，至少没有完全忘掉那些读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认命地张开手，开始磕磕巴巴地背诵。

　　微微凸起的泥土开始震颤了起来，咒语生效了！湿润的泥土中抽出了一抹鲜亮的绿，种苗颤抖着拔节生根。桑多心中一阵狂喜，他亲眼看着生命的嫩芽触碰到了外界温暖的阳光，正以可喜的长势迅速长高——

　　他的手掌下意识一颤，那棵幼苗迅速萎缩成枯黄的颜色，茎秆再也无力支撑自身而卷曲着倒在了地上。

　　他再次失败了。

　　桑多低下头，不敢去看父亲和老师的表情。

　　“桑多。”德米尔国王开口了，他的声音十分平静。“看来你不能当个优秀的农民了。”

　　“对不起，父亲。”桑多说，“我没有通过考核。”

　　“谁说您没有通过考核了？”奥尔芬热情洋溢地回答，他的双眼依旧望着德米尔国王。

　　“......什么？”

　　奥尔芬又打了个响指，那枚漂浮在空中的水晶短暂地闪烁了两下——他把传影水晶储存的内容清空了。

　　“由于传影水晶出现了法术故障，我们没有成功记录到考核的全过程。我，奥尔芬·克兰斯顿以个人及法术评估员的身份作担保，证明桑多·斯特拉斯克莱德法师的能力达到一阶入门水准。”

　　桑多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这么明目张胆的开后门行为。

　　“很荣幸为您效劳，桑多王子殿下。”奥尔芬似乎丝毫不觉得“光明正大地给王室成员作弊”是什么不对的行为，他再次弯下身子夸张地行了个礼。“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请允许我先行离开。”

　　传影水晶不知何时再次变回了那只大红色的鹦鹉，它发出一声尖利的鸣叫，拍拍翅膀重新落在了法师的帽檐上。

　　德米尔国王带着平淡的神情点点头，出乎意料的是，他似乎毫不在意这一次的考核结果。奥尔芬朝桑多眨了眨眼，随即转身离开了。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等到远去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不见，桑多便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

　　“很简单，我的儿子。”

　　德米尔国王对上桑多的视线。他的回答十分言简意赅，遮遮掩掩从来都不是欧德王的风格。

　　“玛西亚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