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故事集》程典

2、泥土

　　两柄剑在交错间迸出零星的火花。

　　桑多甩了甩他那头湿漉漉的雾灰色短发，脸上的汗水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细微光亮。他侧身用剑身格挡住一记劈砍，对方的蛮劲让金属碰撞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桑多顺着力道将身体后撤，在防守的同时转过剑锋就是一个回击。

　　“还差一点！”对手得意洋洋地喊道，擦着那人身子砍过的剑刃划破空气发出尖利声响。相比起气喘吁吁的桑多，他的声音平稳，连大气也没有喘一下。

　　“你已经死掉三次了，桑多！”

　　“四次！”

　　又一剑挥空，桑多不甘示弱地握紧了剑柄。

　　“再来！”

　　桑多不甘示弱，密集的攻势逐渐加快而失去章法，他挑开剑尖就是一个毫无保留的突刺，而这也被对方轻易识破了。只听危险的滋拉一声，桑多小臂处的布料被锋利的剑刃划破，绽开的破口内露出了纯白色的里衣。桑多感到一阵心悸，他侧过头用余光瞥一眼破损的外衣，这一短暂的分神却让胜负已定。

　　对方幽灵一般地出现在了桑多的身后，他显然打算结束这场压倒性的战斗，剑刃带着风声和十足的杀意朝着桑多的肩膀砍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桑多趴在地上吃痛地大叫，他被结结实实地砍了一剑，但被布料所覆盖的肩上却没有伤痕，也没有汩汩的鲜血。

　　甚至看上去...完好无损。

　　“又是这一招，你就不能换点别的方法吗？”

　　对方嘟嘟囔囔地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那柄剑早已失去了银白的金属光泽——它看起来既不尖锐也不轻薄，其表面覆盖了满满一层土块和泥沙。

　　要不是供抓握的把手并没有发生变化，几乎没有人能辨认出那是一把剑来。

　　“我着急的时候想不出别的办法..….”

　　桑多揉着疼痛的肩膀，那一处的皮肤肯定淤青了。虽然这把泥剑不能锋利到划破皮肤，但敲在身上还是让人疼得不行。

　　“桑多，失败。贾斯珀，胜利。”对方骄傲地大声宣布战斗结果。

　　叉着腰十分得意地站在桑多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些年来最好的朋友——贾斯珀。

　　桑多愤愤不平地自地上爬起来。

　　“你本来也不是人类，这不公平。”

　　显而易见，贾斯珀是个兽人。他看上去活像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猫，淡蓝色的眼睛圆滚滚的，瞳孔在明亮的室外缩成了两条窄线。贾斯珀有着一身棕黄色的厚重毛发，腰上还像模像样地挂着一个深褐色的皮挎包。

　　“别找借口了，正常人可没你这么弱。”

　　“我看你是没体验过我法术的威力。”桑多不服气地说。

　　“可比你的剑术糟糕多了，桑多！你要做什么，丢土块砸我的头吗？”贾斯帕大笑起来，脸颊边的胡须一颤一颤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那不是丢土块！那是，那是召唤…召唤土系元……”

　　“简称丢土块。”

　　“不是！”

　　“就是！”

　　“不是！”

　　“就是！”

　　“不...”

　　桑多才反驳了一半，却发现好友嬉皮笑脸的神色突然变得拘谨。贾斯珀的目光越过桑多的肩膀直直地望着后方，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他在原地站得一动不动，双手老实地垂下。

　　桑多后知后觉地转过身去，他的身上满是泥点和灰尘。

　　“桑多，贾斯珀，你们迟早有一天会把对方害死。”

　　带着满满忧虑和责备的声音来自桑多的老师，也是欧德王室的御用法师。费布里西奥穿着他那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褐色长袍自阴影中踱出，他看上去大概五十岁，拄着一根几乎与自己身高等同的木法杖。杖身被雕刻成葡萄藤缠绕的图案，顶部镶嵌着数个被打磨得光滑圆润的紫色宝石。

　　“老师。”桑多低下头行礼。

　　“主人。”贾斯珀的样子像是一只刚做错事情的猫。

　　御用法师用法杖轻轻敲击地面，那些葡萄形状的紫色宝石竟微微发出淡光，四处的空间仿佛嗡嗡着随之扭曲。搁置于地上的泥剑以诡异的状态震动起来，依附于剑上的厚重土块仿佛受热的奶油那般融化变软，随之无声无息地消弭在空气中。不过短短数秒，铁剑又重新变得崭新光亮。

　　费布里西奥瞥了一眼贾斯珀，而后者无比自觉地耷拉着肩膀迈步走出来。贾斯珀将地上的武器捡起，抱着铁剑向远处的武器架走去。

　　“我希望你已经背完了阿卡斯娅派系的所有低阶土系咒语。”费布里西奥严肃地盯着桑多的双眼。

　　“…大，大概吧，老师。”桑多心虚地点点头，他这一周似乎完全没有碰过书本。“您今天会检查吗？”

　　费布里西奥摇了摇头，他脸上的忧虑神情丝毫没有减轻。

　　“不，这不是今天的任务。”

　　“发生什么了？“桑多忍不住开口发问，他下意识地感觉到哪里不对劲。这是桑多第一次在老师脸上看见如此沉重的神情，而父亲也从来不会在他上课之前召见费布里西奥。

　　“晚些时候会有法师协会的人来评估你的能力，桑多，这将会是我名誉毁于一旦的一天。”费布里西奥的语气听起来干巴巴的。

　　桑多吐了吐舌头。他对法术丝毫提不起半点兴趣，父亲也只是为了改善桑多在人前过于无害的形象才逼迫他学这个的。他在身材普遍壮硕的欧德人中显得瘦弱和矮小，但个子小一点又有什么错呢？

　　而桑多心中也十分清楚，费布里西奥的忧愁绝对不源于他在同行面前岌岌可危的名誉上，欧德御用法师可不会在意这些可有可无的小事。

　　“陛下也会来观摩这一次的评估。去把自己梳洗干净，再换一套衣服。”费布里西奥说。

　　“老师，他们评估的范围会包括着装和干净程度吗？”桑多耸耸他的肩膀。

　　“不，但我的心情会。”费布里西奥神色如常，“也许心情不好时还会顺便抽查几句阿卡斯娅的咒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