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邻投喂日记》见羽仪

34、相顾无言

　　人死如灯灭，大部分情感会在逝者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内达到顶峰，然后持续的消减，直到归于平静。执念深到十年后还能从陌生人身上感应到逝者存在的事情，老实说，李恒升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是何等的深情，同样陷于感情中的李恒升很受感动，讶然和柔软的情绪替换掉了他原本滴水不漏的礼貌温和的态度，他低声道：“您的心意，想必他也明白。”

　　“他要是都明白，为什么不来见我？”吴悠自嘲地笑了笑，眼中含着悲凉：“李先生，我和您说实话吧，其实这种感觉，我有过不止一次。

　　“可每一次，无论我怎么恳求怎么挽留，那种感觉都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他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开。

　　“以前我以为这是错觉，以为只是我自己太累太想他了以至于出现幻觉，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是他不愿意再见我了，对吗？”

　　所以才会那么匆忙，那么无情，让她无处追寻。

　　见到李恒升之后不管不顾地一路追过来，她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按着心里的冲动行事；可事到如今，却容不得她不多想。

　　这误会可大了，卢浩轩确实想劝吴悠琵琶别抱，但绝对没有不再爱她的意思。李恒升有点心虚，替卢浩轩开脱道：“吴小姐，不是他不想见您，实在是情非得已。您也知道，阴阳有别，如果他长久地留在您身边，会伤害到您。”

　　“比起受到伤害，”吴悠声音颤抖而有些嘶哑：“我更怕失去他。”

　　李恒升微微一笑：“但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来的手，不是吗？”

　　鬼物身上的阴气会压低生人的阳气，走走霉运破破财还是小事，影响人的身体健康才是最大的问题，卢浩轩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在克制着情绪。

　　他游荡在每一条无人的街道和每一个寂静的夜晚，而他身上因求不得的爱情而起的怨气也无可避免地与日俱增，到了遇见李恒升的时候，他身上的阴怨之气已经浓度惊人了。

　　越不能见她就越怨恨，越怨恨就越不能靠近她，这题无解。

　　吴悠沉默了一会儿，眼泪夺眶而出，低着头肩膀颤抖——她以为，这就是李恒升要给她的答案：情谊不再也好，情非得已也罢，总之，他不愿再见她了。

　　李恒升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安慰她，门口却突然传来一个迫切的声音：“李哥你总算回来了，我有事情找你——”

　　看到坐在李恒升对面的只露出背影的女人，他尴尬心虚地挠了挠头，脸上混合着还没来得及收住的纠结的表情一时有些怪异：“有……有客人啊。”

　　完蛋了，他想。虽然他在月照店里看起来与活人无异，也不会伤害到活人，但他和李恒升约定过，不能随便出现在活人面前。

　　李恒升：……

　　唉，要么说无巧不成书呢。

　　吴悠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熟悉的声音让她猛然抬起头来，正好对上李恒升有些微妙的表情。

　　她抿了抿嘴，想回头，却不敢回头。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店内凝滞着一种诡异的气氛，李恒升轻咳一声，打破了宁静：“卢浩轩，你过来一下。”

　　“诶，来了。”卢浩轩正愁着怎么把这事儿圆过去，闻言赶紧凑过去：“找我有……”

　　……事吗？

　　看到吴悠的脸，卢浩轩脸上的神情呆滞了，剩下的半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吴悠抬起头泪光盈盈地看着他，脸上呈现出又哭又笑的扭曲神情：“浩哥，好久不见。”

　　卢浩轩满脸空白，他比吴悠更像突然发现自己已故的爱人还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着的人。

　　尽管一人青春如故一人满面风霜的情况让场景看起来有些滑稽怪异，但两人身上浓郁喜气上的黑雾如初春冰雪般地迅速消散却是一望而知的，李恒升看了看两人，情知他们可能需要一点私密空间。

　　“我去后厨看看。”李恒升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又体贴道：“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就直接自己拿吧，挂我账上就行。”

　　电灯泡一离开，两人之间的凝滞气氛就有了松动的迹象。

　　卢浩轩嘴唇嚅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老实说，眼前的情况他不是没有想过，却不料它会出现得这么猝不及防。

　　是梦吗？他陡然生出浓浓的不真实感，虚虚地抬起双手，满目茫然。

　　这也是吴悠所怀疑的，但她比卢浩轩更有行动力，为了验证眼前场景的真伪，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搂住卢浩轩的腰。手下的触感结实而柔软，除了没有属于人的温热，与活人无异。

　　这无比清楚地显示着他真的在，却也是他不在了的铁证。

　　埋头在他怀里，吴悠忍不住放声大哭。她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既有久别重逢的庆幸，也有物是人非的痛苦，听得卢浩轩也红了眼眶。

　　卢浩轩反手抱住吴悠，喉头一滚闭上了双眼，阴气化成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而后消散在空中。

　　还需要说些什么呢？他想，世界上再没有比这个拥抱更能传情达意的东西了。他们之间明明隔了三千六百五十个日夜，明明隔着跨不过的阴阳的界限，可只需要一个拥抱，就可以重回曾经的亲密无间。

　　“小悠，小悠……”卢浩轩喃喃着吴悠的名字，忍不住泪流满面。

　　倒也不是李恒升故意偷听，实在是五感太过敏锐，一层帘子又挡不住什么声音，他被迫听两人在外面了抱头痛哭了十几分钟，一句话也没说。

　　李恒升没有过感情经历，就算干了月老的活儿也确实无法对这种感觉感同身受，但他还是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自己和越绘望相拥而泣的样子，然后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

　　——迄今为止，他还只见过越绘望被鬼吓哭的样子；除了有鬼的情况，越绘望常年保持着淡定或是奇奇怪怪，李恒升还真脑补不出他因为感情的事痛哭流涕的样子。

　　当然，这也不全是坏事，毕竟如果他们在一起，就不会出现这种天人永隔的局面。一想到某天自己去阴司捞人的时候可能看到的越绘望被身边围着的鬼吓得吱哇乱叫的样子，李恒升就有一种笑出声的冲动。

　　这时门外的两人开始讲话了，对话的声音把李恒升从傻笑的状态中拉了回来，即使不凝神，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小悠，”卢浩轩叹谓一声，“这十年，辛苦你了。”

　　赡养老人、坚持单身、工作压力……没有哪一样是容易的，吴悠总是顶着世俗的眼光和巨大的压力活着。卢浩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直到今天，他才有机会把本以为只能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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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爱是想要触碰却收回的手——塞林格。
顺便吐槽一下这个卡文周期是怎么回事啊，总之隔几天就要卡一下呗？
脑壳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