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道的密室逃脱》近水日悬

192、斩首之邀（24）

　　酒店套房中空调温度开得极低，姜州这个已死了又复生的人都感觉浑身凉飕飕，穿着长袖长裤，盘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梁丕的火气很旺，穿着一件无袖背心也不觉得冷，正对着茶几上依次摆放的五六样外卖大吃大嚼。那油腻腻的水煮鱼，上面飘满红辣椒，还有一盆毛血旺，看着也是除了辣椒几乎找不见菜。

　　香气传到姜州的鼻间，他心想自己生前或许也是爱吃这些东西的，但不知是死过一次的原因，还是梁丕没有把自己的头接好，神经信号没有连接上的缘故，他先前每样尝了两筷子，都觉得索然无味，不是没有味道，而是那个味道激发不起他的情绪。

　　“吃味道这么大的东西，你就不能去外面的店里吃吗？非要点那么多外卖？”姜州忍不住说道，“又吃辣的又吃冰的，窜死你得了。”

　　梁丕看也没看姜州一眼，姜州的抗议在他那里完全是耳旁风，他说道：“我肠胃好得很。你要是想跟我一起去外面吃，我无所谓啊。反正丢脸的是你。”

　　听到这里姜州的火气又猛地升起来，他丢掉手里的游戏机，怒道：“你真好意思说。还不是你害的，你他妈的用绳子拴着我，你吃饭我跟狗一样待在一边，别人看了还以为我们在搞什么变态的东西。”

　　“都说了那是强制安全措施。”梁丕往嘴里送了一口米饭，大嚼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正吃饭，警告你少惹我，这会儿没工夫收拾你。你再多骂两句试试。”

　　姜州回忆起在梁丕操控下那断首割颅一般的痛楚，一下子闭嘴了，只是眼神忿忿地瞪着梁丕，梁丕一点反应也没有，饭倒是吃得更香了。他默默地捡起仍在地上的游戏机继续刚才的关卡，还好套间内地毯铺得很厚实，屏幕一点也没摔坏。

　　梁丕见姜州认怂认得这么快，感觉他还算识相，于是解释道：“你别觉得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就算难受了。每天好吃好喝地待在酒店里，游戏想打几个小时就几个小时，用的全是我的钱。你自己没了记忆，但请你认清自己是杀人犯的事实，被枪毙一百次都不为过。我对你已经够好了。”

　　姜州停下了玩游戏的动作，不可置信地望着梁丕，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梁丕嗤笑了一声，“否则你以为你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我复活你么。如果你没有为非作歹，根本不可能复活成功。“

　　姜州呆住了，紧接着抓着自己的头发：“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就算我没有记忆，我的性格总没有什么变化吧。我真的不觉得我会杀人。你看看我——”
　　他突然跑到梁丕的面前，拿手指着自己，道：“你看我长得像能杀人的样子吗？我连只鸡都不敢杀。”
　　梁丕自然很清楚姜州没有这个本事，不过这是密室给的设定，他也乐意演下去，而且逗姜州也不失为枯燥密室生活的一种乐趣。他摇头，说：“你不知道人不可貌相么。你自己觉得不会杀人有什么用。谁知道你生前受了什么刺激，导致你性情大变，喜欢杀人取乐。你再纠结也没用，早点认清现实吧。”

　　姜州颓然地放下手，似是受到了重创一般跪倒在地上。梁丕看得好笑，说道：“你也别太灰心丧气，等你好好干活，干个几十年，赎清了罪，说不定协会就把你放出去了。”

　　“你这是安慰吗？几十年过完我都成老太公了。”姜州绝望道。
　　“看你又忘了，你已经死了，不会变老。你会一直是这样。”梁丕笑着说，“有没有感觉安心一点？”
　　“...”不得不说这是个有力的安慰，姜州心想，过几十年，梁丕早死了，再没人能管他了。他这么想着，脸上自然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梁丕把他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不由地在心里发笑。

　　姜州顾自思忖了一会儿，接着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有几个家人？我的籍贯在哪里？”

　　“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知道。”梁丕道，“不过，这些东西应该都记在卷宗上。”
　　姜州一听有戏，激动道：“卷宗在哪儿？”
　　“在总部。我是可以偷偷拿给你，但我凭什么要这么做？你应该知道协会洗去你们的记忆就是为了斩断你们和过去的联系。”梁丕拿着筷子在辣椒的海洋里寻找鱼片，“我再说得明白点，你真以为你过去的亲朋好友会很待见你？会欢天喜地认回一个死而复生的杀人犯？你清醒点吧。”

　　姜州激动的心情被梁丕三两句点破，眉眼十分低落的样子，沉默不语，他轻声道：“我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就算和亲朋好友说不上话，没人想认回我，又怎么样呢。”
　　梁丕心想，如果这不是密室而是现实，看你这副可怜样，没准我就大发慈悲地帮你一把了，不过在密室里，这些捏造的亲情友情全是虚妄，对你而言没有半分价值。

　　“等等，”姜州皱起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细细地回想了一番，才接着道，“前几天，我们在溯江大桥，和我们一起辆车的那个人，他也是杀人犯？”
　　“你是说罗云道？当然。”

　　姜州啊的惊讶了一声。他虽然已经明白，但依旧有点不可置信。因为在他心里，尽管只有短暂的几小时的相处，他总觉得那样的男人——长相俊秀温和，气质又有些拒人千里之外，不该是手上沾了人命。不光如此，他还觉得这个叫罗云道的人有几分亲切。并且，在溯江和那些恶鬼缠斗时，罗云道在姜州应付不过来时顺手帮过他。

　　“为什么他比我厉害这么多？”姜州想到自己被围攻时那个堪称千钧一发的场景，困惑不已。

　　梁丕忍不住笑起来：“你要是能比他厉害才叫倒反天罡了。他可是协会迄今为止，被执行斩首的最恶劣的杀人狂，光协会记录在案的受害者就有三十六名。你拿什么跟他比？”

　　“那照你这么说，难道生前杀的人越多，死后能力就越强？”姜州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质问梁丕。

　　“孺子可教也。”梁丕的嘴向来喜欢口头占便宜，姜州都习惯了，管梁丕把自己当老师主人还是别的乱七八糟，他都无所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梁丕接着说：“生前造的杀业重是其一，死时的怨气大是其二。你两者都比不过那个姓罗的家伙，他被唤醒之后的力量自然比你强。”
　　当然，性格也更加不稳定，梁丕心中暗想，不免为方青的不幸而幸灾乐祸。

　　姜州的一个疑问被解决，另一个疑问却从心头陡然升起，他突然问道：“那天，等一下，我想起你和那个高中生说的话，你们不对劲。草，你们三个人是不是互相认识？！“

　　当时他们的聊天姜州因为“初出茅庐”，他把每一字每一句都印在了心里，回想起来历历在目。这就好像鸡鸭破壳时往往对最初的东西印象最深，甚至产生印随现象。
　　姜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们三个人分明就是互相认识的！那个叫方青的人还说罗云道失去记忆后，脾气有点坏，他的口吻那么熟稔，怎么可能之前是陌生人。”

　　“你既然说我和他都是杀人犯，你们是行刑人，本来应该是不共戴天的关系。那为什么你们三个人这么熟悉！”姜州感觉自己受了欺骗，并且越想越觉得自己发掘了问题的关键，说话声音不由大声起来，“你们不是自诩正义的那一方吗，跟杀人犯勾结在一起是怎么回事？今天你这事必须给我交代清楚了，不许敷衍我，也不许拿你那个什么狗屁锁链来压我。”

　　这小子，梁丕心想，到底是死过一次密室给智力加点了，还是失去记忆后姜州不那么唯唯诺诺敢于思考了，竟然被他给抓到了一个破绽。
　　梁丕和方青在车上的闲谈虽然随意，但到底没透露任何与密室相关的消息。姜州如今这么会察言观色，看上去比在大螯村的时候机灵了不知几倍。到底是在两个团体密室锻炼过了的人，大有进步。

　　姜州看到梁丕一下子不说话了，露出了思考的神情，不由地冷笑道：“你是被我抓住把柄，临时想编个借口敷衍我吗？那你得好好想想了。”

　　“嘿，你这家伙怎么失忆之后说话都聪明起来了？”梁丕显然还在斟酌，先随口回了姜州一句。

　　“现在就夸我变聪明了？你果然之前也认识我。”姜州盯着梁丕，不错过他脸上一个神情变化，见梁丕没有否认。他大怒，猛地一拍沙发：“你丫的刚刚还装不认识我呢！一副正义凛然为民除害的样子。我脑子都被人洗过一遍了，每天战战兢兢活着，还要受你的气！再傻逼下去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罗云道，你、那个高中生，叫方青是吧，我们四个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好了，别乱骂。”

　　梁丕花了几分钟考虑结束，对姜州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最好控制一下情绪，一会儿你情绪上头被恶念控制，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姜州很勉强地压下怒火，尽管如此，胸膛仍不住地起伏着，显然是被梁丕的隐瞒气狠了。他狞笑着等梁丕给自己的解释。

　　“既然你自己发现，我也就不瞒你了。”梁丕做完决定后，神情轻松了不少，又开始往自己的碗里扒拉吃的，姜州看他那副样子，两眼愤怒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的碗盯穿，“我和你，方青和罗云道，我们四个的确是认识的，并非陌生人。只不过这个认识和你想的并不一样。我接下来说的这些可能会冲击到一点你的世界观，你做好心理准备。”

　　“没什么可准备的，我连自己是连环杀人狂都接受了。你到底还要说什么？”姜州暴躁道，“你磨磨唧唧的能不能说快点。”

　　“我们这个世界是假的。”

　　“什么？！你他妈的耍我？”姜州蹭的从地上爬起来，冲到梁丕的面前，想要去拽他的领子，没拽动，梁丕不动如山，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把姜州的手拨开了。

　　“冷静点，都跟你说了要有心理准备。”梁丕道，“我要骗你用得着说这么明显的东西吗。”

　　“碍于规则限制，我不可能跟你说得一五一十。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现在处于一个虚假的世界里，这里面什么东西都是假的。而我们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认识。我们要做的就是努力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梁丕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杀人犯。”

　　他等了一会儿，没感觉自己受到密室的制裁，心想看来这点擦边球还是能打的，毕竟他们是队友关系。

　　姜州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走到梁丕身边坐下，说道：“我就说我不可能杀人。”他没注意到梁丕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这个世界里，我们四个，还有那个过来送你的头的那个女孩，我们暂且是同盟关系。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你和罗云道都没有记忆了，这很棘手。”

　　他停下筷子，继续说道：“你们既没有现实的记忆，又没有这个世界的虚假记忆，简直是一张白纸。之前一直瞒着你，是感觉跟你说了也没用。因为你能帮到的实在太有限了。我现在这么跟你交代，其实已经违背了我和方青先前的约定。他认为局势很不明朗，再加上罗云道非常不可控，一旦让你们知道连这个世界都是假的，不知会产生什么变化。你跟他的背景在这个世界恐怕大有文章。我和你说的我们能轻易拿到卷宗，这是瞎说骗你的，卷宗是协会的重要机密，我跟方青都只是行刑人而已，没有这样的权限，走正规途径根本拿不到。我和他如今正在想办法调看你俩的档案。万一拿不到，你俩的背景成谜，还得看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再做打算。”

　　姜州被一连串的消息镇住，直接呆了，对梁丕的愤怒、不满，自己的悲愤沮丧，种种心情早就随着这惊人的秘密烟消云散，他两眼瞪着梁丕，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么大的事，你们可真能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