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和他的蚌精》十颗太阳的月球

6、第 6 章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季淼才忙完手里的事情。
　　照例把蚌壳捞起来放到枕边，开始了和贝壳的睡前交流。
　　许是今日见到许久没见的熟人，太开心了，少年比前几日话多了很多，语气也没了往日的小心翼翼，白日还没有说够，此刻又跟蚌精聊了许久也不见睡意。大贝壳也由着他，听他讲一些以前在学堂的趣事。这还是这么多日以来他第一次提从前的生活琐事，蚌壳静静的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话里带着些自己都未察觉的向往。
　　“蚌精，你还有多久才能修炼成人呢？”少年突然发问，整张小脸凑到蚌壳旁边。
　　“……”
　　“我听村里人说过，那些鱼精虾精啊，想修炼成人的话，都要几百上千年呢……”季淼语气有点落寞：“你也需要那么久么？”
　　“……应该用不了。”其实它并不很清楚季淼口中那些故事，蚌精这个身份也是少年给它定下的，出于一些无法解释的原因，再加上从未接触过人族，它当时就默认了，谁知又牵出后面许多问题。算起来他们也相处了一个多月，除去刚开始那几日少年与它并没有说太多，之后每日大多说的也都是些解决吃饭的问题，或是要如何养活自己。大多时候也是季淼在说，它听着。那时少年家里经常有其他人来看他，它不方便开口，而且自己又有事情急需解决，没办法随时守着少年，便又默认了少年口中的“修炼”。
　　近日两人聊得多了，有些时候它无法自圆其说，好在少年心思单纯，对此事完全没有怀疑，但是这也让它更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那要多久呢？”季淼并不清楚他的蚌精现在心情复杂，对于他来说，蚌精的出现的时间太巧了，因此对它的身份毫无怀疑，之后更是对方说什么就直接相信了。
　　“淼……淼淼”
　　“咦？”虽然相处了一段时间了，但是蚌精很少主动叫他的名字呢！少年心里有些欢喜，越发觉得它肯定拿自己当真正的家人无疑了。
　　“如果……”闷闷的声音从蚌壳里传出来：“我无法修炼成人……你还会待我同现在一样么？”
　　“恩？你刚刚说什么？”没察觉到蚌精的语气有些不对，季淼正在想着是不是该给它想个好听的称呼，虽然它之前说了要等到修炼成人以后再取名字，但是他本能的觉得好像有了名字他们就更亲近了。
　　“我是说……如果我一直是一只蚌壳，你以后还会待我同现在这样么？”话虽问出口了，可它也不知道究竟想听到什么答案。
　　听完蚌精说的话，季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不知是不是自己刚刚说错了什么让它不开心了，赶忙道：“当然啦！我们不是说好了，你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家人啊！”说着双手不自觉地捏紧被角。
　　“如果……你修炼不成人，那也是我最重要的蚌！唯一的蚌！”
　　蚌精听他语气急切，满满都是对它的依赖，心底欢喜的同时……却又担忧：少年始终是人，现在依赖自己，可他们本不是同族，以后不知又会如何。尤其是……对方如果知晓了自己极力隐藏的事情，还会和他相处如初么……
　　“其实我……”不想辜负少年的信任，但又想到好不容易才让他振作起来，蚌壳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能变成人了呢？”对方的欲言又止让季淼有些不知所措，因从未想过蚌精会有事情瞒着自己，他只是突然觉得他对蚌精的事情知道很少，也很少问它以前的事情，不是不想知道的，只是大约出于本能的想抓住唯一的、可能随时会断掉的救命稻草，他们都很有默契的不提以前的事情，仿佛是怕触及了对方的伤心事，就会因此失去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
　　“……只是如果，毕竟，再修炼也始终不是……。”算了，终究还是不忍心，不想听到对方失望的语气，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控制，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希望过段时间，少年就能振作起来，他身边有许多人关心他，到那时，也许就不再需要它了……
　　这边季淼突然用双手把蚌壳圈住，严肃道：“蚌精，你是不是最近在偷懒？”
　　“？”
　　“一只好妖精是不能偷懒的！而且、你不是说过要做一只最厉害的妖精么……”
　　“我……”为、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是不是修炼太辛苦……”小孩儿越说越低落。
　　“不是、我……最近觉得还、挺顺利的！”蚌壳心里默默叹气……谎话果然是越说越顺的。
　　“真的么？”
　　“真的！”它想着先把季淼哄好再说，又有些恼怒自己为什么要提起这个。
　　“那你不可以偷懒哦，要做一只勤快修炼的好蚌精，好不好？”少年哄着大贝壳，不自觉的用着一副小孩子讨好对方的语气，期待着它的回答。
　　“……好”无法拒绝。
　　得到了保证的季淼放下心来，他最近就觉得蚌精跟他说话的时间变多了，心里虽然很高兴，但是转念又想，这是不是就表示蚌精修炼的时间少了，虽然不很执着蚌精会不会修炼成人，但是他听村里老人讲过，妖精生来就是要修炼的，法力弱的妖精会被抓走……
　　他不要他的蚌精被抓走！
　　“蚌精，妖精里真的有坏妖精么？”季淼突然想到那些故事里吃人的精怪，不由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等了半晌，才听到贝壳的声音：“……有的。”
　　“……它们都喜欢吃不听话的小孩子么？”坏妖精真的好可怕……
　　“……？”
　　“真的么？”季淼已经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团，露出一双眼睛，颤颤地等着贝壳回答。
　　“呃、为什么要吃……小孩子？”
　　不提还好，现在季淼忙脑子都是从小听到过的妖怪故事，殊不知不知自己刚刚的话反而把他的蚌精吓到了。
　　“故事里都是这么说的，坏妖精吃不听话的小孩子，然后就可以长生不老。”
　　什么？！
　　蚌壳惊呆了。
　　除了季淼，它从未真正接触过其他人族，原来人的想法是这么奇怪的么？
　　甚至有点可怕了……
　　到底是什么精族连人都吃？
　　还需要吃人才能长生不老？
　　还挑食？
　　“别怕……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它第一次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恩，那你好好修炼，变成最厉害的蚌精。”季淼自己都没发现，他一直在用平时他爹娘督促他去学堂的语气，努力说服蚌精好好修炼，不自觉地将蚌精当作了需要他照顾的小妖精。他将一只手贴着蚌壳，又讲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睡去。
　　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蚌壳也没有再发出声音，默默守着枕边。
　　季淼夜里睡得平不安稳。
　　这段时间，少年看似已经在慢慢恢复，但是蚌壳知道……他只是将伤心事默默藏在心底，以为不去触碰，就可以慢慢淡忘……它又何尝不是呢。
　　自从第一次听到季淼在梦里哭泣，每日等他睡后，它都清醒地守在旁边，心里愧疚又着急，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出声安抚他。那日少年在海边到底出什么事，这个渔村里无人真正知晓，哪怕有人猜到了，也会以为是小孩儿吓坏了而已。
　　它却记得很清楚。

　　他们的第一次相遇，险些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