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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启航前夜(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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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的脑子一片混乱,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指,指间仍然在颤抖。她又猛地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摸索——皮肤光滑细腻,没有一丝伤痕。
——难道是……梦?
再确认自己平安无事后,海伦有些窃喜。可这种喜悦之情在看见床上的信件时瞬间消失无影,她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刚才的事情依旧如噩梦一般笼罩在她心头。
——不,不!先离开这里!
那种恐惧感教唆着海伦赶快逃离这里。
事实上,海伦也这么做了。可当她站起身,往门口处跑去——步伐又堪堪停住了。
海伦的脸上表情有略微的狰狞,看得出来,她心中纠结与挣扎不断,而最终她眼神闪了闪,咬着嘴唇转过身——她向着自己床头的储物柜奔去!
——就算真的有危险,现在也来得及!只要够快,我很快就能收拾好它们……!
海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焦急地将储物柜里的珠宝塞进包里。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该死的!怎么会装不下了!要扔点什么吗?
——不……不行,这个皇冠可是我的最爱……它上面的宝石这么灿烂!
——该死的……怎么这么重?!
满眼都是闪亮的珠宝,心急如焚的海伦,根本没有注意到桌上的昏暗烛火似乎被什么吹动,微微摇曳着……
让海伦彻底从这这种状态清醒的,是门口传来的敲门声。
一下,两下,安静而耐心的敲门声,却似寒冰一般一下子把海伦冻在了原地。昏暗的烛光照在这个跪坐在地上少女身上,阴暗中似乎有看不见的手从四面八方而来,将她的影子束缚撕扯。
“……是……那个男人……”海伦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之前的回忆又一次浮现。
在大脑短暂的一片空白后,海伦放下了手中的珠宝,她缓缓地站起身。
——仔细想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如果不是被毫无准备,被出其不意地抢占先机,那么猎物和狩猎者的位置就得换一换了。
海伦轻轻地吸了口气,气息下沉,沉入肺腑。她已经冷静了不少。
——回忆起来,那个男人也并不强。就算是精神控制也得需要一些时间或者契机。
——那么……只要先下手为强就好了。
海伦往门的方向靠去,刀刃上抹了剧毒的匕首被她攥在掌心。她的五指扣得越来越紧,脚步也越来越缓,呼吸越来越轻……
她已走到了门边,也做好了在开门的那一瞬对那个男人一击必杀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门再一次被敲响了。“咚——咚——”依然是不急不缓的两声,她甚至能看到门因为这敲击微微震动。
——来了。
海伦心下一凝,面上已经浮现出肉眼可见的狠戾,她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一只手握紧匕首——她打算趁其不备,干净利落地开门刺杀。
她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精神也高度集中。
可正当她转动门把手的那一瞬,她的余光看见了从门缝底下透入的影子——
海伦的呼吸一窒,整个人僵硬地立在原地。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影子!
——人类的影子是不可能这么庞大而扭曲的!
可海伦的手却似乎不听使唤,她已然转动了门把手,门也一点一点被拉开——随着陈旧的木门发出如尖叫一般拉长的吱呀响声,一只瞪大的眼球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海伦咽了口唾沫,这般诡异的情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像是被什么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可就是在这种恐慌之下,她却无端地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她觉得,有些眼熟。
这样浑浊得有些泛黄的眼白,木讷呆滞的眼球,特别是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而很快,她得到了答案。
原先昏暗的灯光不太明晰,但随着门越来越开,那张脸终于在显露出来——苍白松弛的皮肤,死寂浑噩的气息,花白的头发,如同垂暮老人一般的脸颊。
“父……父亲……”
海伦低声叫着,不知为何,这样熟悉的面孔却没让她放松几分。她感到有些不适,挪了挪腿想往后退,可双脚如灌了水泥一般无比沉重,不能移动分毫。
她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慌,这似乎是危险前的预感,可到底哪里是危险的源头,她却一时说不清。
海伦的眼睛飞快地四处扫动,似乎想借此让自己平静下来,可突然间——她意识到了一件事。
——太近了。
她终于知道了这种不适感的源头——父亲离她太近了。
那张苍白的面目几乎和她脸贴脸,她的双眸直接地看进了那双眼睛,甚至连眼白里的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而那浑浊漆黑的瞳仁里,并没有倒映着她的身影,只是一片黑不见底的污秽堆积。
这样的发现让她霎时头皮发麻,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可她发现了更糟糕的事。
明明离得这么近,就算是光线再怎么昏暗……也不至于看不见身体的驱赶。
海伦颤抖着,双眼往下方看去——不是她的错觉,也不是光线问题,是这个几乎贴在她面上的父亲,真真切切的……只有一张脸!
那下方是完全空虚!
“海……伦……”而就在这时,这张无比熟悉的面目张开了嘴,声音和气流顺着他的喉腔发出,几乎扑在海伦脸上。
可是……
这不是她父亲的声音。
这是一个有些清丽的女声,声音不高也不低,很是平和。
海伦的眼泪再也无法止住地流落,她跪坐在地,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曾经在无数个早上听过这个温柔的声音,也曾在无数个夜晚听过这声音轻柔地歌唱——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了。
可能她自己也无法想到,当她再听到这个声音时,不会因为思念而哭泣,而是会因为害怕而颤抖着流泪。
“海伦……”那手掌下也抑制不住的啜泣声终于帮‘他’确定了位置,这张惨白的脸一点一点低下,这时,海伦才看清……那张脸的后面有如脖子一样的东西,只是更加细长扭曲。让这张脸看起来像是被弯曲的长杆提着的灯笼一般。
随着“长杆”更加弯曲,门外的身躯也一点一点伸了进来。
她看见了熟悉的肢体,看见了弯折变形的脊椎,也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平和的,面容。
“海……伦……”依然是从父亲的嘴里发出的轻柔女声,“我的好女儿……我的宝贝女儿……”
那挤进门的肢体一点一点伸长,蠕动着伸向海伦。
海伦想要逃跑,可腿脚已经软弱无力。她狼狈地想用手撑起身子,可手刚一触目到地面,就觉得锥心的疼痛。她尖叫地收回手,就看见手掌不知被什么腐蚀了——眨眼间便血肉外翻,露出里面森森白骨。
房间里的烛光早在不知何时熄灭,只有门外过道的一点光源从外透入,而那庞大的扭曲的躯体却将门框堵得死死的。那投下的阴影和黑暗一同将海伦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海伦……我们都很想你……”
阴暗的土地泥泞得想要将她整个人拉入腐蚀的地狱,而无数的手扯拉着想要将她撕成碎片。
干涩的喉咙喊不出一句话,泪水朦胧的视野里……
她看见了母亲,看见了父亲,看见了那些在此地路过的大小姐们,看见了……无数人。
他们推着,挤着,拉扯着她往树林中走去……
“我们……来接你了……”
。。。。。
海勃湾港口的大火连着烧了三天,这片土地被烧得焦了,可过往的污秽并没就这么干净地焚尽。
没过多久,一场暴雨浇熄了大火,似乎是有人在哭泣,似乎是有人在哀嚎,又似乎是将这片土地的过往做下一个分割。
西装男人在一座灯塔上,居高临下地,遥看着这片块变成废墟的港口。他带着手套的手不住地把玩着一枚戒指,不断把把戒指上抛,又收回手中。那雕着银色纹路的戒指看起来很是眼熟,在被抛至高处时,黑色的戒底深处在光线折射下有过一闪而过猩红。
“……都知道是「神秘物」了,还敢乱拿。”西装男人低声说着,“是真不知道这些东西会让使用者付出代价,还是被贪婪蒙上眼,傻了脑子……”
“罢了……”西装男人没有直接触碰这东西,而是隔着手套拿起,再用丝布将它包裹好,小心收进口袋,“现在好了,能被追踪的东西也没了,没办法定位到那家伙,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这小姑娘也是,坏事做尽,偏偏临死之前做了一件好事,帮了那个家伙一个大忙……这戒指普通情况下可没办法取下,现在倒好……”
“现在看来……”
西装男人远远地眺望了一眼已成废墟等待新建的海勃湾,又想起了不久前差不多处境的另一个区域,又又想起了……那封等他传达的该死的信。只觉得脑仁发痛。
“这家伙可真是个该死的混蛋……”饶是他教养再好,也忍不住咒骂一声。
可在这种恼怒发泄完后,他却沉默了一会,转过身来,远远地望向海洋的方向。
有千言万语,有万般复杂的心情,却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你说命运女神如果真的存在,那一定是一个以玩弄人心为乐的贱.人。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浩劫,又怎么会身处在这种白日欲熄,黑暗将至的黄昏之中……”
“我虽然不太懂你说的话……但我只能祝愿你。若是身前的道路满是泥泞与沼泽,祝愿你永不会深陷其中;若是前行的路途满是混沌和黑暗,那祝愿你永不会忘记追寻的光亮;若是树木与草丛阻挡了你行走的方向,那祝愿你永有星辰作引相伴。”
“再会了,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