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鸣黄昏》莫道真

22、第二十一章 说谎？（完）

　　「阿萨尔灾难日后第六年8月8日晴

　　好久没写日记了。反正海上航行这么无聊，左右也没事，不如写写日记。

　　倒是没想到这次海上旅途比我想象的要有意思很多。

　　即使这次出行的目的还没达成，但我预感快了。何况现在发生的事情似乎也和它有一定关系。不过其中的缘由还未可知。

　　这次旅途中，我遇见了罗德，他让我们喊他叫胖子就行了。人挺不错的，看起来也是个热心肠，估计曾经因为这热心肠招惹了一些麻烦，现在准备改一改……嗯，但是没什么效果。他是去投奔在【朝圣者】管辖的圣克鲁斯区域居住的兄弟的，这样的家伙还挺适合【朝圣者】的。

　　住在我下铺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叫做波尔。他似乎人也不错，嗯……似乎人不错。啊对了，他有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和深蓝色的眼睛。这样的面容还真是难见呢。

　　同寝的还有一对父子，父亲很苍老，整个人一副颓败的样子。小孩也不怎么打理。两个人身上缝缝补补的。喜欢往人身上扎来扎去的，不也就那个组织吗？啧……看起来他们应该和那个组织有关。啧。

　　不过这对父子肯定有秘密，他们来到这艘船肯定有原因……

　　或许……我猜到了一些。

　　……

　　劫持这艘「海鸥号」商船的海盗头子叫做乌拉尔，挺凶残的，也有点脑子，而且有理智。他说袭击「海鸥号」是为了得到帕特船长手里的另半张藏宝图。不过我感觉他还有其他目的。

　　那个将消息出卖给海盗的「海鸥号」的叛徒，是水手长山迪。一个喜欢恃强凌弱，十分贪心的家伙。我倒算不上讨厌，毕竟算起来还救过我几次……看来那颗宝石的价值还是挺大的啊。只是之后要是不能再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值钱的东西，恐怕就会率先对我动手了呢。

　　那颗宝石啊……

　　说起来这艘商船「海鸥号」的主人，帕特船长，也是挺神秘。这位从头到尾都如此沉静的船长，似乎满身都是秘密。看样子他应该就是这一切牵连的原因……

　　我之前对他调查得到的资料也并不多。不过，这次航行……果然来对了。

　　……

　　说起来，船也应该快靠岸了吧。

　　6月22日出航，航行了快一个多月，现在是8月8日，嗯，挺吉利的数字。

　　钟面的时间是八点十三分零秒。我现在还没想出这个秒针的意义……不，我大概有个猜想了。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怪不得帕特船长还能如此冷静。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我在船长室看见的书桌上摆放的航海图上，有个地方似乎被笔圈过。但估计是存放不当，又被岁月浸泡，那张已经泛黄的航海图上几乎很难看出当年的笔记了，只有很浅的印子。可惜的是，我对这种东西观察一向很仔细。而那张航海图上圈过的地方，和终于凑齐，拼合出来的藏宝图上所标记的藏宝点似乎是同一个地方。

　　……

　　女神像里找到的照片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问了胖子和波尔，都没什么头绪。

　　照片的正面是两个男人，一个肩膀搭着一个，看起来关系很好。从服装上穿着上看，两人的打扮都挺年轻，一个深蓝色上衣，衣领上打了个当时潮流的领结，另一个穿着看起来要规整很多，深棕色外套，白色亚麻的里衣，外套胸口的口袋上露出了规整的叠着的方巾的一角。而不论穿衣风格是怎样，值得注意的是这两人的袖口，都用做了处理，更加紧缩，通常在外做事的人会这么处理，行动更加方便。而至于两人的身份，便无从得知。这照片上两人的面膜都模糊不清，就像是有什么迷雾覆盖在了他们脸上，背景也看不太清晰……不过，好像是在一条船上？背景那模糊的色块道很像飘扬的旗帜和桅杆。

　　而照片的背后便是那行字，除了表明这两个人朋友的身份外也没什么作用，不过我总觉得下面可能还有一行字。应当是被糊掉了，可能是签名一类的。但至于写的是什么，又为什么会被糊掉？完全无从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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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这里，安泽停住了笔。

　　这张照片已经被安泽定为未解之谜了。他对此也没过多关心。

　　不过，那个小男孩似乎对这个照片挺感兴趣。

　　安泽好几次逮住他偷偷瞄向这边的目光。

　　可一旦安泽抬头回望过去，就会发现那小男孩又立马缩了回去，就像那些都是安泽的错觉一样。

　　这样一两次后，安泽索性就直接把照片放在了房间最中间的桌子上，用黄铜做的女神像压住，也不怕船上颠簸而滑下去了。反正起居室里也没有别人，那些海盗就算真看见了，也不会对不值钱的东西感兴趣。唯一需要担心的是帕特船长……如果帕特船长真的来了起居室然后发现照片和女神像，要拿回去……安泽准备告他入室抢劫。

　　比起有些好奇心的小男孩，他的父亲……那个苍老的男人……

　　似乎也沉沉地注视着桌上的那座女神像过。

　　想到这里，安泽用笔点了点下巴，继续开始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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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没过几日，就终于要到藏宝图标记的地点了。

　　在望远镜里遥遥看见一个岛屿时，海盗船长乌拉尔便知道自己离目的地不远了。

　　——不过……

　　“不过这个岛屿看起来倒是和一般的小岛没什么区别，真的会有宝藏吗？”海盗乌拉尔船长听见耳边响起的话语声几乎把他的心里想法也念了出来。

　　海盗乌拉尔船长放下了望远镜，侧过头，就看见旁边一个人同样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在像远方瞭望。

　　“……我不觉得后甲板是你们该来的地方。”海盗乌拉尔这么说着，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又一次受到挑战——抛开船舵在后甲板，平时只有舵手和船长能上这个平台这一点不说，但是这家伙头顶的那顶黑色的三角帽，就足以让海盗船长乌拉尔觉得这人在挑衅自己。

　　——鬼知道这家伙从哪搞来的船长帽。

　　“抱歉抱歉。”安泽没什么诚意地道歉着，他大抵也料到了靠岸在即，海盗船长乌拉尔暂时还不想分出精力和他们计较——对，不是他，是他们。胖子罗德和少年波尔在发现完全没办法拉住某个人作死的举动后，索性干脆不去劝阻了，选择了加入。此时他们正迎着海盗船长乌拉尔的目光，扯了扯头顶绑着的头巾。

　　海盗乌拉尔船长没由来地眼皮一跳：

　　“……虽然我们是海盗，但海盗不是垃圾收容所。”

　　“都一条船的人了。”安泽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海盗船长乌拉尔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击沉「海鸥号」，而是选择劫持「海鸥号」并与自己的海盗船「幽灵号」一起航行。

　　——果然当时就该给这家伙绑了石头沉海底……

　　海盗船长乌拉尔这么想着。

　　“真没想到会有水这么清的地方。”安泽从甲板上探出头，往下面望着，眨了眨眼睛，“在深海里可真难得一见呢。”

　　这里的海水的确清澈见底，甚至一眼能够望到下面的珊瑚和礁石，这般的美丽景象，足以让毫无经验之人误估了海底的深度。但船上的众人完全不敢低估海洋的力量，他们清楚地知道往往这般美丽无害的海面下是怎样的危机四伏。

　　——……就是这干净清澈的海底里一条鱼也没看见。

　　安泽这么想着，缩回了脑袋。

　　“有灯塔。”刚才接过了安泽的单筒望远镜的波尔这么说着，他从透镜里面遥望着，“在前面那座小岛的最高处，有一座白色的灯塔，不过看样子有些年代了，也不知道损坏程度怎样。”

　　“……灯塔……”安泽摸了摸下巴，“这深海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一个荒芜的小岛里，竟然有座灯塔。这可有点意思了？”

　　“灯塔一般不是修在港口附近吗？怎么会在山顶？”海盗乌拉尔船长拿望远镜确认着，维维皱起眉。比起安泽他们这半吊子的态度，这位海盗船长倒是认真很多。

　　“不过……既然有灯塔的存在，就说明海底可能有暗礁吧？”胖子罗德这么说到，担忧地挠了挠脑袋，“那直接行驶过去岂不是很危险？”

　　“暗礁？”安泽指了指水面，“在这种一眼能看到底下十来米的海里？”

　　胖子一噎，这下不只是他，所有人都觉得有点古怪了。

　　海盗船长乌拉尔沉着脸思考了一会，他转身，冲着主甲板上的船员和海盗们喊道：

　　“抛锚！准备小艇登岛！”

　　而随着他话音落下，船身猛地一阵摇晃——突然刮起的狂风将风帆吹得鼓胀，船只的木板吱吱作响。

　　安泽他们赶紧抓住船体外围的栏杆，才避免被这突然的颠簸颠下船去。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海盗船长乌拉尔瞳孔微缩，他在剧烈的摇晃下艰难地保持着平衡，控制着船舵，以防整艘船跑偏。而他的那双银灰色眼睛所及海面，却发现那高卷起的水浪几乎覆盖整个视线，根本无从知晓这糟糕天气的来源和前行的方向。

　　海盗船长乌拉尔沉着脸，他不愿在此时表现得过度担忧，手依然沉稳地控制着船舵。

　　“准备转向！”

　　他朝着甲板上的人大声喊道。可刚才的颠簸已经让不少船员心生惧意。他们仰望着这滔天的海浪，心中的无力和绝望将四肢牢牢定住，动弹不得。更可怕的是——他们迷失了方向，罗盘疯狂旋转，瞭望员也因为颠簸从瞭望台上摔下，铺天盖地的海浪中根本难以辨别周围景象。

　　海水卷着腥气洒在众人脸上，视野中的光亮在逐渐减少。至抬头之时，船上的众人才发现那高卷的海浪已经天空的太阳。枯死般的寂静和绝望在这呼啸着的风声和不停吱吱作响的木板中延伸。

　　而此时，有什么从高高的桅杆上飞起，那个黑点穿过海浪和疾风，不稳但坚定地飞来——那黑点逐渐变大，在散落的水汽中身影模糊。

　　安泽高举起手，一只浑身漆黑的渡鸦扑扇着翅膀，好几次，终于成功落下。它猩红色的眼睛和安泽对视着。

　　“原来你是这么知道的！”少年波尔一愣，瞪大了眼睛。在这种生死攸关之时，他却似乎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任由狂风吹起自己过长的前发，露出了些许前额上的纹路。而他对此并不在意，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安泽，像极了对真实的探知。

　　“是的，但是动物能与人类交流的信息毕竟有限。所以我压根没办法清楚知道船长室的布局。”安泽并没注意到身后波尔的反应，解释着，他的注意力全被这海啸吸引。他转过身，另一只手握住船舵，沉沉地看向海盗船长乌拉尔，“海盗先生，恐怕不能让你转动方向了。”

　　“等等！不转向的话这可是——！”胖子一愣，大喊道，脸上的恐慌几乎凝为实质。

　　海盗船长乌拉尔的目光沉沉地在安泽身上凝视着。安泽抓着船舵的手没有意思动摇。

　　海盗船长乌拉尔突然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爬上桅杆，盖过船帆的吱吱声，海水的拍打声和风的呼啸声，清晰地传到众人耳朵里。

　　“真……真是疯了……”胖子脸色苍白，声音中带着颤抖，他那危险预警的直觉此时在疯狂奏鸣。

　　“我们是海盗！是张扬跋扈的掠夺者！是征服海洋的航员！喝过了美酒，享受过金钱！死也要死得嚣张痛快！”

　　“升起船桁！你们这群懒蛋！”

　　“我们迎着浪前进！”

　　海盗船长乌拉尔的声音落下。

　　那风浪席卷着将安泽头上的帽子吹高，从木屑与水珠之间，在船只的吱嘎作响和风声的呼啸之中，落入那遮蔽天日的海洋里。

　　狂风大作。

　　“疯了……疯了……”胖子抱着头哀嚎道，他盯着越来越近的海浪，还没来得及想好遗言说些什么，突然眼皮一跳——他余光瞄到了什么。

　　下一秒，胖子罗德几乎弹射站起，几步冲了过去，把那个在船边，快要半个身子越出船外的家伙拽回来。

　　“你又要做什么啊啊啊！”胖子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安泽打断了。

　　“嘘。”安泽把手指竖在嘴边，示意胖子禁声。

　　“怎，怎么了……”胖子吞了口唾沫，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他小声问着。

　　“我好像听见了……歌声……”安泽的目光似乎穿过前发的海浪，凝视着什么，他的脸上突然变得诡异的温和，嘴角的笑容和毫无感情的眼睛让胖子有些发寒。

　　“什，什么……”胖子愣了愣，他仔细在耳边嘈杂的声音里面辨认，却并没听见任何歌声。

　　“他们在唱……

　　「不如歌颂吧——，

　　在这肆意喧嚣的海浪之上；

　　不如歌颂吧——，

　　在这呼啸而来的风暴之中；

　　不如歌颂吧——

　　」”

　　“医生啊啊啊啊！”胖子扑过来捂住了安泽的嘴，他恨不得给几分钟前认真思考安泽的话的自己几拳。他怎么会不熟悉这几句歌词，毕竟这家伙都唱过这么多遍了。他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会这时候开腔！

　　而海浪再没给他们更多时间纠结，在浪花盖向头上之时，胖子罗德吼出了他的遗言：

　　“医生！！答应我！要是活着上岸，一定要去看精神科的医生！！”

　　“噢。”安泽应了一声，他的目光依然直视着前方，又仿佛看向未知的某处，任由头顶的海浪向他袭来。

　　“我听见了歌声。”

　　安泽轻声的呢喃消失在了海浪的冲击声中。

　　他的嘴角勾起了微笑。

　　下一刻，整艘船被喧嚣的海洋吞噬。

　　海面逐渐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