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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章 在海鸥号上(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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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潭湖水看似死寂,表面平静而清澈,实际浑浊不堪,那么该怎么估计这池子的深度?
不同的人一定会有不同的想法。如果是【朝圣者】的首领,她一定会规规整整地用尺子测量,如果遇见了污泥导致测量无法进行,那么她会清理污垢;如果是【苍色之翼】的首领,他或许会对这个池子更感兴趣,然后采集样本,进行改造和研究,然后造出一些能适应这个湖水的生物,派遣他们进行测量;如果是【末日黄昏】的首领,他可能会笑咪咪地拍手,说,“这可是个好问题”,“我可没什么办法”,“那该怎么办呢”,然后尝试用抽水机抽干湖水,或者把湖填平。
而至于安泽,他会觉得上面那三个人都有点太大动干戈了。对他而言,他并不怎么想做这么费脑费劲或者费时间的事。
所以,如果你问他这个问题。
他会说——
“要想知道池子有多深,为什么不问问鱼呢?”
然后他会往池里投石头,不管是死鱼还是活鱼,不管是王八还是螃蟹,总得给你炸上那么一条。
而往往这时候,【末日黄昏】的首领会看着那被搅得一滩浑水,连陈年的淤泥都被翻上来的池子拍手称叹。
所以有的时候,一些狼狈为奸是缘于属性相投。毕竟也没人知道,安泽在发现一块石头不够,没能炸出点什么后,会继续往池子里扔些什么……
而现在,安泽那些似是而非的石子投了下去后,湖面看似依然平静。
——但好在,安泽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那场谈话,就真像夜谈会一般过去了,似乎没人放在心上。房间里的众人也鲜少再有交流,只是惯例般地重复着出门吃饭,回来,两点一线的日常生活。
生活就这样又归为了平静,似乎连一点水花都没渐起。
直到……
「海鸥号」突如其来的骚动让房间里的众人开始不安起来。
实际上,这个骚动已经持续了一天一夜了。
昨晚的时候,几乎要将耳朵轰炸的巨大声响和剧烈晃动的船体,让房间里的人瞬间都从睡梦中清醒。紧接着,叫喊声,脚步声纷纷响起,夜晚被喧闹和杂乱点亮。
安泽他们心道不好,以胖子为首,打开门准备出去看看具体情况,在楼梯上却遇见了冲冲赶往甲板的帕特船长。而帕特船长显然对这几个可能完全没法帮上忙,还会添乱的乘客没什么好脸色,勒令他们回去,并告诫他们没有自己的呼喊绝不能出门——即使是有人敲门。
因此,胖子他们也只能按耐住不安的心,安静地回房间呆着了。不过所幸他们的起居室靠近船底,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损伤。虽然胖子他们依然担心某一刻天花板或者墙壁被砸穿,也不敢睡觉。
这个骚乱持续了很久,船体不断摇晃,明显的撞击的声音持续响起。胖子他们虽然在房间内,可也听见了来往的人冲冲的脚步声,和一些频繁出现的字眼——如,“海盗”什么的。
因此,这颗心也跌倒了谷底。
而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这种纷乱声停了下来。但房间里紧张的气氛却一点没有减少……
因为,太安静了。
——这种连谈话声都没有安静,似乎不是胜利的预兆。
胖子他们互相瞅了瞅,几番犹豫下,准备出门去看看情况。
“外面不太对劲……我们也不能干坐着等危险上门。”胖子挠了挠头发,看了看压根无法交流的那对父子,和周身毫无能力波动,明显是普通人的安泽,最后看了眼少年波尔,开口这么说着,“要不我先出去打探,我是防御系的异能者,应对外面的突发情况会好一些,我不会走太远,很快就回来……”
——这房间里看起来唯一能指望的波尔,说起来也不过是十七八岁。
胖子罗德想也没想,就觉得自己应该承担起首个面临危险因素的风险。
“一起吧。”安泽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了眼准备说什么的胖子,“你先出去看情况,然后没回来;然后波尔又出去找你,又没回来……一个一个去找,一个一个慢慢送……”
安泽指了指自己,接着说到:
“……最后留下一个老弱病残的我?”
胖子眼皮一跳,他觉得这家伙的用词有大问题。很显然安泽想不讲道理地将那四个字都独占了。
胖子开始怀疑安泽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或者说这家伙其实并不是什么扮演医生的贵族子弟,而是偷了治疗自己的医生的衣服和用具的精神病人?
——不过安泽说的也有些道理……
胖子稍微纠结了一小会,就看见安泽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干净利落地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然后拿起了挂在床头的外套。
——那副模样是笃定了要跟着前去。
胖子眉头微微一跳。
“你们要一起吗?”安泽这么说着,看向依然缩房间角落的那对父子。
那对父子依然没有回答,闻言只是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意料之中的反应。
安泽耸了耸肩。
“行吧……一个一个去也确实不是个事,一起还能有个照应。”胖子看着整装待发的安泽又看了看同样准备好的波尔,挠了挠脑袋,“我们一起出去,我打头阵。”
他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地说到:
“那这样……医生你毕竟只是个普通人,你走中间吧。波尔你……”
“我垫后。”少年波尔冲胖子点了点头,“我的异能是操纵海水进行攻击,本就更偏向于远程,在后排的话也更方便我输出。况且,后方也不一定安全,把身为普通人的医生留在后面也不安全。”
墙角里蜷缩着的那个父亲沉沉地看了眼波尔,只是他的目光遮蔽在杂乱的前发里,因此这一举动也几乎微不可见。随后他收回目光,看向了自己怀里的男孩。而那男孩依然双目空洞而平静,不似活人。
波尔和胖子的话听起来都挺合理的。
安泽想了想,便对胖子和波尔明显的照顾道谢,然后跟着他们离开。
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屋里的灯光便向外倾泻,而这些许的光亮并不能投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过道壁灯的微弱烛光更是给这不安的气氛蒙上了一层分模糊不清的诡异。
胖子咽了口唾沫,迈步踏出房门,正要往走廊尽头走去——而步子刚一迈出,他便被安泽拽住。
“糟了,我突然想起,我房间里还有一些重要东西没带,要是我们此去不回……”安泽这么说着,脸上突然染上几分焦急。
“……哈?”胖子为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发愣,他一时不知道到底该想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平时安泽出门时也没见的带个什么,怎么现在突然想起?还是该纠结安泽仿佛肯定了他们这次出去没好事,连一去不返之类的话都说上了。
——医生是不是有点太悲观了……
胖子还没纠结完,就被安泽往后拽得一个踉跄。
——这家伙咋回事啊……
胖子有些郁闷,转过头想要说些什么——可转头的那一瞬,余光中似乎扫到了什么!
他猛地转过身,面朝着那方,伸手将安泽他们拦在身后——
那黑暗中,竟是一个人影!
因为走廊中贫瘠的光亮,根本无法看清走廊里的具体情景,若是有人存心隐藏,自然并不困难。况且胖子他们迈出步子便准备往走廊尽头的楼梯方向走去,自然不会想到有人站在相反方向,就在离他们不过几米的距离,注视了他们这么久……
若非安泽刚才说话,他这么一回头……
胖子心底有些后怕。
而此时,他们戒备地盯着这位不知何时到来的不速之客。饶是现在房门大敞,屋间内的光源都倾泻出来,这人的面目依然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地看见轮廓。
似乎是知晓自己被发现,那人往这边靠近,无视了胖子的警告,每一声脚步都在走廊里回响放大,一声声敲击在心上。
那种未知的威胁感压抑得而沉闷。
同样注视着声源处,安泽却与格外戒备的胖子他们不同。他微眯起双眼,这种仅有一个模糊轮廓的人影却奇迹般地在他脑海中搜寻匹配——他觉得有些眼熟,似乎不久前才见过一般。
因此,安泽开口问到:
“……水手长?”
那平静的问话在走廊里回响,脚步声却突然顿住了。
“哈哈。”一个浑厚的男声响了起来,接着便是“咔哒”一声响,手提灯亮了起来,而那位不速之客的面目这才在光亮中显露——
那张如刀刻般的脸并不苍白,而那还未敛收的恶意却格外阴森。
或许是走近了,胖子他们隐隐闻到一股异味,这股味道混杂在船舱潮湿腐朽的木头里,混杂在海水的盐腥里——闻起来不算陌生,却一时没法想起。
胖子索性不去纠结,而是看向水手长,戒备地问到:
“你来这里做什么?”
“哈哈。”水手长笑了几声,可这冰冷的笑声未曾缓和一点僵硬的气氛。
胖子他们依然全身戒备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水手长索性也不再掩饰,冷下了脸,看着胖子他们,说到:
“帕特船长让你们前去甲板。”
“让我们上去?”波尔皱着眉,他想起之前帕特船长的交代,怀疑地看向水手长,“那为什么不是帕特船长本人亲自来喊我们?”
“哈哈哈……”水手长冷笑了几声,看了眼波尔,表情很是微妙,“帕特船长有点事,脱不开身。”
胖子和波尔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这话可能的庆幸,两人瞬间都变了脸色。
“……如果……我说不呢?”胖子这么说着,双目紧紧注视着水手长,俨然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准备。虽然胖子脸上不显,但脑中思绪乱转,一时也没想出什么具体方法。
水手长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只是重复着刚才的话:
“——帕特船长让你们上去。”
安泽琢磨出了水手长的潜在意思,他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摇了摇头:
“……这艘船已经沦陷了。”
——而且,是定局。
这话他虽然没说出口,但胖子和波尔也明白了。
“上去吧。除非我们要和整个船的人为敌。”安泽叹了口气。
胖子盯着水手长,好半天,才缓缓地放下戒备的姿势。他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哈哈,我就喜欢聪明人。”水手长这么说着,盯着安泽的目光和盯着胖子他们的目光没什么区别——不,那目光更加强烈,里面的贪婪和恶意几乎要把人吞噬。
安泽一个激灵,想起了不久前在甲板上被水手长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的事情,他脸上变得有些灰白,惊惧难以遮掩,他往胖子身后藏了藏,试图避开水手长的像要吞噬猎物一般的目光。
“医生,别怕!”胖子这么说着,怒视着水手长。
“别怕。”波尔也这么说着,他站在最后面,安慰地拍了拍安泽的肩膀,他的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看向安泽的脸上有一丝微妙的古怪,但这丝怪异很快便被泯没,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水手长冷笑了一声:
“你们还是先上去吧——可别让帕特船长等久了。”
“对了。”他目光扫视了安泽他们一圈,不耐烦地皱起眉,“是要你们所有人都上去,别想着搞些什么小动作。”
——显然,他对这些乘客有些误会。
但胖子他们也并不愿去纠正这个误会。
“……我去喊他们两个吧。”安泽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让自己从惊惧中强行冷静下来。
他转过身,冲波尔刚才的安慰感谢地点了点头,然后越过波尔,正要往房间里面走去——而那对这么多天来几乎都蜷缩在角落的父亲已经站起身,他怀中抱着男孩,也不知在此站了多久了。
安泽微微一顿,不含任何感情的冷漠目光与同样冰冷的两双眼睛相交,他的脸上挂起了温和微笑的假面。
“啊,人到齐了,那我们出发吧。”安泽转过身,拍了拍胖子和波尔的后背,这么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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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水手长那如附骨之蛆一般紧紧黏在身后的目光消失之后,胖子才呼出一口气。他在这楼梯的一处拐角停了下来,转过身小声和安泽说着自己的担忧:
“你知道水手长不跟着我们上来是为什么吗?”
“是要去翻我们的房间吧。”安泽想了想,这么说着。
“唉……”胖子长叹了一口气,为自己行李箱里面的盘缠不安,“你说我们就这么跑了怎样?这楼梯连接这么多层,我们随便找一层躲起来……”
“不太好。”波尔摇了摇头,“他敢这么放心,让我们自己上去,肯定是料定了我们逃不掉……毕竟,整艘船都被占了的话,我们也躲不了几天。”
“的确是这样……”胖子愁苦地说着,转过身继续往上行走,“说起来……水手长在走廊里站了这么半天……怪吓人的……就是为了喊我们上去,然后抢夺我们的财产……?”
“谁知道呢……”安泽这么说着,回忆起了混杂在木头腐朽的气味里和海腥味中的血腥气味,还有那把别在腰间,没被光源照亮,还在滴血的弯刀。
“说不定,是为了恐吓我们呢。”
安泽这么随口说着,似乎并没意识到刚才晚一步就会命悬一线的情景。
他继续冲冲地跟上了胖子的步伐。
而另一边。
房间里面一团乱,所有的行李都被打开,连被子,枕头都被拆开。棉绒,纸屑,灰尘,分扬了一地。
水手长的脸色格外阴沉,他太阳穴微凸,颧骨下的肌肉因为咬牙而鼓起,脸上狰狞渲染着愤怒。
“——该死的!”他抓起几本书,狠狠地砸向墙壁。
这些书是从安泽箱子里翻出来的,这家伙也似乎真的牢记自己扮演的‘游医’身份,箱子里装了一堆医学相关书籍——如果这些书籍不是什么《随船医生的自我修养》《一个技巧解决所有杂症》《三句话让你成为最有经验的大夫》之类的会更好。
当然,水手长并不关心这些书到底讲了什么——他只是粗略地一翻,发现里面并没暗藏什么玄机,便扔到一边。
他并不相信能有一颗明显昂贵的红宝石的安泽没有其他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来回翻了几遍,整个屋子都翻完了,他也仅仅从安泽这里找到了一个钱袋,里面只有一点银币,甚至少得可怜。
水手长终于停了下来,他的脸色沉的可怕。
他静立在原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他面色阴翳地冲冲往外走去——他要赶到甲板上!
而在房间里的某一处角落,一本书被随意地摆放在地,封面上的小丑睁开眼睛。它无声地发出一声嗤笑,随后懒洋洋地在床上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