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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在海鸥号上(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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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音落下,船舱里一时安静得诡异。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安泽身上。
安泽的视线扫了一圈,不动声色地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底,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见那个一直埋在父亲怀里的七八岁的小男孩侧头看了他一眼。
——哟,还真是稀奇……
安泽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安抚着胖子罗德和少年波尔紧张起来的情绪,他随口说着:
“说起来……我有次夜起,去外面找厕所,结果一不小心迷了路……”
胖子罗德眼皮跳了跳:
“那厕所不就在出去直走五六米的右手房间吗?”
——这是怎么迷路的?这门打开外面不就一条笔直的走廊吗?
“啊,我大概是还没睡醒,脑子有点没转过弯。”安泽贴心地解释到,“所以我当时出门走错了方向,往另一边尽头走了过去,想着走了好久怎么还没看见厕所,然后看见了楼梯,就顺着上去了……”
胖子罗德没有说话,他盯着安泽瞅,他总觉得这家伙的解释将大写的“敷衍”两个字拍在了脸上。
而安泽没有管他们的心思活动,就这么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就这样,我误到了船长室门口。”
——?
这下连波尔也放弃了去思考为什么这个人会因为找五米外的同层的厕所,而跑到了几层外驾驶台下方的船长室。
“而在船长室门口……”安泽话说到一半,顿了顿,看了看四周,向胖子和波尔招手,示意他们靠近。
这副模样让胖子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的氛围再次在屋里蔓延。
“我听见……船长室里传出一些模糊的声音……”安泽继续说着,声音已经放低,“我辨认了好一会,才发觉是帕特船长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失真,和平时听见的不太一样……我好不容易辨认出一些字眼……像是‘快了’‘已经足够’和……‘海洋女神艾德娜’……”
“——海洋女神?!”胖子低呼出声,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赶紧捂住自己嘴巴。
“怎么会这么突然地提到‘神明’?”冷静下来后,胖子低声问到。
在末日后,但凡是亲眼见证过那天的人,都不会这么轻易地将‘神明’提及,即使不是那些‘神明’的狂信徒,大多数人也会就此有些忌讳,提及的时候用什么遮掩一下,而不是这么直白地喊出名字。
况且……
“‘神明’的名字可不是能被轻易知晓的事物,你怎么……”胖子这么问到。
安泽耸了耸肩:
“我只是重复帕特船长的话而已。”
对此,胖子将信将疑。
“可我听说帕特船长并不是什么信徒。”波尔反驳到,“之前停留在海勃湾港口的时候,我就听一些人提起过,帕特船长是五年前,也就是末日后的第一年里来到海勃湾港口的。他的出航都很‘幸运’,但本人对神明没有什么敬意,更别提信仰了。这片海曾经流传过一些关于‘海洋女神’的传说,但也是只言片语,甚至有人觉得‘海洋女神’的存在都是杜撰的。而在末日后,在亲眼目睹了那日的景象后,‘海洋女神’的传闻又在海域里兴起了。出航的船员无论信还是不信,都会在出航前进行祈祷膜拜,以图个好兆头。而帕特船长的船只在五年里陆续十几次出航里,都没任何祈祷的仪式。想来他应该不是一个神明的信徒。”
“唔……还有这回事啊。”安泽挠了挠脑袋,“我倒是不太清楚这些……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胖子看向他。
“就是……虽然我听不太清,但我总觉得帕特船长并不是自言自语,而像是和谁说话一样……”安泽这么说着,努力回忆着,“所以我当时便悄悄走到了窗外,从窗子的缝隙里往里看……”
——看来,是故事的高潮到了。
胖子屏住呼吸,全神贯注——
他听到安泽接着说到:
“然后我就看见帕特船长一个人站在桌前,房间里的确没有另外的人存在。”
胖子和波尔的表情一时间都很微妙。
“估计是在自言自语。”
安泽没有理会胖子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然后我就站在窗前没动了。帕特船长也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等了好半天,也没听见说话声。我寻思着偷听总归是不好的事,便转身从楼梯口离开……”
——你这个醒悟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胖子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把心里想法浮现表面,要维持冷漠的人设。
——事实上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轻易地许诺,之前因为太爱管闲事惹过好些麻烦,按他兄弟的话来说就是“多亏了你的危险预警雷达,不然你早就死了几十次了”,也是因此,胖子罗德给他兄弟许诺过,在投奔【朝圣者】管辖的圣克鲁斯区域的路上要保持冷漠,绝不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那边的少年波尔嘴巴张了张,频频看向安泽,一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欲言又止,最终也是什么话都没说出。
“其实这件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安泽这么说着,眼中有些无奈,“如果我没有回头的话——”
胖子和波尔他们面面相觑。
“当时我已经走进楼梯,往下走着,准备回房间。可我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黏在身后,怎样也无法甩掉。所以,我回过了头——”安泽说着,面色严肃不少,“我看见在通往船长室的楼梯口,站着一个身影。”
“是帕特船长?!”胖子低声猜测到,他眼中也有几分惊疑不定。
“船长室的话……也只有帕特船长了。”波尔分析着,他倒是理智不少,“本来帕特船长就严禁了外人靠近船长室,除了帕特船长之外也没其他人了吧,更别提是半夜……”
波尔抬头看向安泽,怀疑到:
“……你该不会是听见‘船长室禁止入内’,然后专门跑去看看的吧?”
安泽无辜地和他对视。
波尔回望着他。
胖子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了这场毫无意义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凝望:
“先说结果吧,站在楼梯口的人到底是谁?”
“啊……”安泽回过神,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哈?”这种答案显然不能让听众满意。
安泽摊手,很是无奈:
“我也的确不清楚……当时背着月光,根本看不清面容……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什么艳丽颜色,半夜里看起来就一个黑影……”
说到这,安泽顿了顿,仔细回想着:
“……但我觉得,那不是帕特船长。”
“为什么这么说?”波尔问到,这个红色微卷头发的少年直直地看着安泽。
——如果安泽依然是用“感觉”一类的词糊弄过去的话……
“身型。”安泽肯定地说到,“帕特船长应该有四十好几了吧,他虽然比一般的中年人瘦弱一些,但到底也有了几年的航海经历,这些事情肯定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因此,他的肩膀会有些厚实。而大多数人在中年步入老年的时候肌肉会逐渐开始的松弛和萎缩,即使有足够的运动量,但这种情况都会或多或少地有些体现,所以帕特船长的背也会稍有些微驼。因此,就身型而言,中年人和年轻人的身影还是又很大区别的。”
“你是说……”胖子听出了安泽潜在的意思。
“——那个身影,是个年轻人。”安泽给出了答案,“况且……中年人和青年人的站姿也是不一样的,青年人的站姿会更加挺拔。因此我能肯定,那不是帕特船长。”
——可不是帕特船长,那能是谁?
胖子他们对安泽的解释倒没什么怀疑,而是思考起更深的地方——
年轻人?「海鸥号」上的年轻人不说多也绝对不少。因为「海鸥号」的老船员都生病而无法出航,因此帕特船长重新召集了人手——这些新船员也大多是体格还行,能力却不太出色的青年人。因为活到现在的中年人往往都更加惜命,很少会在感觉到海勃湾港口出海的隐约不安气氛后还坚持出海,而能力出色能够独当一面的人,自然也不会到「海鸥号」这一小小船只里做个海员。而帕特船长所能召集的,也大半是一些为生活所迫的年轻人罢了,仗着自己身体还行,还有体力,出来讨些往后的保障罢了。
所以——如果仅说是‘年轻人’,那范围可就大去了。
可问题是……
明令禁止靠近的船长室,为什么会有其他人在?又是大半夜这种时间……
还有就是……
胖子他们的目光转到安泽身上。
——这家伙说,他感觉帕特船长在和什么人交谈,可并没看见其他人影……
“所以我怀疑那就是‘不干净’的东西。”安泽摊手说着,扯回了主题,“我们不是在女高中生的夜谈会吗?主题不是‘「海鸥号」上的灵异传说’?”
“这个怪谈我说完了。”安泽歪着头问到,“下一个你们谁来?”
“……不是……你先停一会。”胖子眼皮一跳。
——怎么就变成什么‘女高中生的夜谈会’了?
——不过好像也差不多……
胖子开始纠结起来,以至于忘记了自己才是这个话题的发起人。
也拜安泽这么一插科打诨所赐,现在胖子他们都拿不定安泽刚才所说的到底是真实事件,还是为了参与话题编出来的虚假故事。
——如果说起安泽夜出,倒也有过那么几次……但谁也没法验证他是否真的去了船长室,遇见了什么‘鬼影’……
而安泽本人一副微笑模样,显然也不准备解释什么——即使解释,也很有可能是瞎扯。
少年波尔盯着安泽看了好一会,才转过身,坐回了床上:
“无聊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休息一会儿,等会该去吃晚饭了。”
胖子罗德还在纠结着安泽的话,对此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坐回自己床上思考着。
安泽看着两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四周也安静了下来,左右也没什么事,索性也——
走到了那对父子的床前。
那对蜷缩在角落一直默不作声的父子沉沉地看着他。
刚刚回到自己床上,准备安顿下来的胖子和波尔眼皮一跳。
而安泽已经自顾自地凑近了,像是没发现这对父子的抗拒一样。
“我感觉……你们对我讲的故事还挺感兴趣的。”安泽这么说着,伸出手,微笑道,“认识一下吧?大家还得共处好些日子。”
而那对父子依然只是沉沉地看着他,没有做声——一如当他讲故事之时。
“好吧……”安泽败下阵来,打量了下这对父子,叹了口气,“我还真是不受欢迎啊……”
想了想,他在兜里掏了掏,拿出一颗糖果,冲小男孩笑了笑:
“吃糖吗?”
而小男孩依然没有回答,安泽也不期待着什么回复,因此只是将糖果放在了床边,转身离去。
——而刚转过身,就发现了胖子罗德几乎凝为实质的目光,那目光里包含着惊恐,怀疑,不安,纠结……
这强烈的目光促使着安泽往胖子身上回望过去,刚一抬眼,就看见胖子惊恐的脸上几乎无法遮掩的疑虑“诱拐儿童?!”。
——?
安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胖子质疑着。
——……?
安泽的问号旁边又多了一个。
——你竟然还随身带着糖果!
胖子惊恐着。
——……所以随身带糖是什么错误吗?
安泽沉默了一下,放弃和胖子的眼神对战,索性抬起头,冲着胖子假笑了一下。
只可惜这种冰冷的笑容的冲击快要让胖子把疑虑做实了。他几乎以惊恐到极点的表情看着安泽。
安泽没去理他,而是一步一步往自己床铺的方向走去,脑袋里依然回放着刚才一闪而过的情景——
那个七八岁的男孩抓着自己父亲的衣服,宽大而破烂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腕……
虽然不明显,但像是拼接一样的肤色,针头和线缝合过的痕迹……
安泽一边想着,脸上倒没露出什么情绪。他走到床前,抓着梯子,正准备上去,而余光扫到下铺的少年波尔正在看着自己。
他微微一顿,朝波尔看去。
就看见这个红色微卷短发的少年笑了笑,冲自己做着嘴形:
——“谎言”。
安泽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