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无事渡个劫》雀小公子

13、好事做到底

　　凌云镇。
　　曲薄推门进入房间，没发出声响，屋里亮着淡黄的灯光，那是师傅留的小夜灯。
　　屋内安静，他朝师傅那边望了一眼，师傅睡得安稳，没有被吵醒的样子。
　　曲薄走到自己的床边，把东西掏出放在床头桌上，有小香炉，有牛鬼玉石，还有一根竹立香。
　　他将香点燃，插入拳头大的小香炉中，口中低语，念着咒语，两指引香烟飘向立在香炉后面的牛鬼玉石。
　　看烟火气笼罩了玉石，曲薄伸了个懒腰，宽衣躺下。
　　翌日。
　　五曲道人醒来，就见对面的好徒儿坐在床上打坐。
　　“你什么时候回哈……”五曲打着哈欠边穿上衣裳。
　　曲薄睁开眼，双腿伸下地面：“午夜过后。”
　　他打开房门出去，五曲道人走向门后，那里已摆放着一盆清水、脸巾和漱口杯。
　　他刚洗漱好，徒弟就进屋了。
　　“昨夜有什么收获？”五曲期待问道，他可随时准备好大赚一笔。
　　曲薄泼师傅冷水：“师傅，这个地方没什么钱可赚的了，我们明天去别的地方。”
　　“你都查看完了……嗯？”五曲这才发现徒弟的床头桌上的事物。
　　香炉后面立着牛鬼玉石，炉里还残留着烧剩的竹签，明显的，这是供奉玉石。
　　五曲瞪着徒弟：“你又带什么鬼东西回来了？”
　　他还以为屋里的香火气是供奉蛇妖，哪知又是新客人。
　　曲薄轻描淡写：“一个厉鬼，差点把我拉下坟墓里去。”
　　“哼！”五曲一甩袖子，负手走近牛鬼玉石，“我说，你清除他们不就好了？管那么多干嘛？超度他们是和尚的事，制香买香也是要花钱的。”
　　整天跟这些妖魔鬼怪共处一室，他担心自己哪天被他们上身了都不知道。
　　曲薄给师傅奉茶，安抚着：“放心师傅，不日我便送他回家去，不会带回道观。”
　　五曲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到桌旁坐下喝茶：“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曲薄想要回答，响起敲门声。
　　小二送早食进来了，有包子，有酸菜，还有半只鸡。
　　五曲眼睛一亮，动手夹鸡。
　　“将！”曲薄的筷子挡住师傅的筷子，“师傅，你的是这个。”
　　他从大盘鸡后面拉出小碗，是一只鸡翅。
　　五曲笑脸立刻消失，充满怨念的眼睛瞪着徒弟，老实地接过小碗。他拿起鸡翅，闻着肉香，笑容瞬间溢满脸上，张口咬下。
　　“嗯？”小二诧异地看着师徒俩，这年轻道长打算独吞半只鸡？
　　曲薄转对小二道：“桃子，昨夜那三个客官醒了吗？叫他们准备一下。”
　　闻言，五曲抬眼疑惑地扫了徒弟一眼，口中鼓鼓地嚼着。
　　小二扬起笑脸：“道长，他们还没醒呢，太累了，估计得日上三竿才醒来。”
　　昨夜看道长带回来的三个人，好像都有受伤，估计这会儿身体不适呢。
　　“嗯，就让他们多睡会儿，不过不能太久，巳时给我把他们叫起来。”曲薄叮嘱道，给小二抛去一串钱。
　　“包在我身上，道长。”小二灵敏地接下，在手上抛了抛，瞧着大概有十枚铜板，能买一条鱼了，笑容愈发灿烂，美滋滋地退下。
　　“什么三个家伙？”五曲问道，他这徒儿独断专行，徒儿干了什么、要干什么，他都不知道。
　　“没什么，就是几个碰上妖怪的倒霉蛋，等会儿带他们进山挖土，再找死者家人，找不到就一把火了事了。”曲薄端起半只鸡，走到香炉小桌旁。
　　“那是谁家的倒霉孩子？”五曲望着牛鬼玉石，没过去凑热闹，他一向对妖魔鬼怪惧而远之。
　　曲薄点燃一根香入香炉，起手式，凝神聚意，指尖冒出白光，手指伸向香火气，引烟雾向牛鬼玉石缠绕。
　　曲薄摇摇头走回餐桌：“这家伙怨气有点重，先养养。”
　　供奉厉鬼，让他沾沾人间烟火气，慢慢散去他的怨念。
　　“得献祭多少只鸡……”五曲心疼，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舔舔嘴角，意犹未尽。
　　饭后，曲薄饮茶悠哉的坐了一会儿，起身来供桌前。
　　香已烧完，他道：“你也吃得差不多了吧。”
　　他举指一点牛鬼玉石，掀开符咒的一角，顿时，有声音传出来：“救救我，救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飘渺又尖锐的嗓音，自带一股诡异之气，叫人鸡皮疙瘩。
　　五曲道人浑身激灵，猛地转头，脸色又惧又怒：“太难听了，快别说了。”
　　“还不老实？”曲薄轻松地笑笑，指尖冒出白光，一指牛鬼玉石，将白光注入其中。
　　顿时，玉石传来鬼叫声：“啊——大仙饶命……”
　　“哼！早知道你欺软怕硬，就不必浪费我半只鸡。”曲薄甩甩衣袖，负手而立，“跟我说说，你是哪里人，叫什么，何时过世……捡你记得的说吧。”
　　成为孤魂野鬼，久而久之，会慢慢忘记生前的事情，不过，厉鬼一般会残留一些记忆，怨念重，就是因为生前某些痛苦深刻的事情。
　　“……呜呜呜，多谢大仙不杀之恩……”厉鬼似乎在努力回想，断断续续地回道，“我，我是山下村子的人……”
　　“等一下，”曲薄打断对方，“你是男的？”
　　厉鬼回道：“是的，大仙……”
　　曲薄笑了：“你假装姑娘是为勾引人？”
　　“还有，别叫我大仙。”他纠正道。
　　厉鬼老实承认：“是的……”
　　厉鬼似乎在努力思考如何称呼封印自己的人才好，半晌才道：“道，道长……小的名叫木鹏……住在花里村，跟村里人一起上山砍柴，不慎落入沟中……同伴把我落下了……我很疼啊，浑身疼，没有力气，话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离开……”
　　“我一个人躺在那沟里，又冷又饿，等了好久也没有一个人来找我……最后，我也不记得自己是饿死的，还是冷死的……”
　　顿了一下，木鹏幽幽道：“好像，好像是两年前……我家里还有父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唉……”一声叹息，从饭桌旁传来。
　　曲薄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出门去，一会儿回屋，就没再出去了。
　　下午，快黄昏时，有人来敲道士俩的门。
　　五曲道人瞧了房门一眼，没动，徒弟起身去开门。
　　“进来吧。”曲薄敞开门。
　　五曲顿时觉得空间缩小，抬头望去，门口挤进来了三个男人。
　　“道长……”
　　“道长，打扰了……”
　　三人略显拘束地向主人打招呼，好奇的目光在室内游移。
　　“坐。”曲薄指指桌上的茶，示意他们自己倒。
　　“多谢……”
　　“多谢道长……”
　　三人坐下，不起客气地动起手来。
　　看了同伴一眼，杨大代表发言：“道长，我们按照你说的，找到那村子了，还真不好找，在山的北边，离城里有些远，还以为我们今天找不到了呢……”
　　“是啊……”三福灌了杯茶，也跟着道。
　　曲薄点点头，没说话，等他们后面的话。
　　杨大喝了口茶继续道：“我们去了花里村，找到那个木鹏的家了，照道长你说的做……”
　　曲薄请杨大三人去找木鹏的家人，然后谎称他们昨夜在山里露宿，梦到一个叫木鹏的人，说自己横死山中，很寂寞，想回家，请他们帮忙去找家人。
　　稻宝脸色古怪：“道长，木家人不信我们的话，说我们说的是鬼话，还说我们带了脏东西到他们家，不安好心，拿起扫帚就赶我们走，一点儿也不想念儿子……”
　　“可不是，”三福也一脸郁闷，“真没想到我们受到的是这样的待遇，要是我不见了，我老娘得哭死……”
　　一直默默听着的五曲道人看不下书了，抬头脱口而出：“为什么呀？”
　　这一家子的反应还真是出乎意料。
　　“哎！”杨大放下茶盏，又给自己添茶，“那个木家呀，正准备办喜事，他们家的儿子已订了姑娘，再过几日就要娶回家了，家里喜气洋洋的，哪想听我们叨念什么尸体啊，托梦呀这种邪乎的事，他们只当晦气，不吉利。”
　　“啧啧！”杨大摇摇头，“他们就没想过，如此绝情，儿子怨念深重，晚上可能会回去找他们说道说道？”
　　乌云峰的经历，让这仨学会了真正敬畏鬼神。
　　“不过，也不奇怪那木鹏遭人嫌，”三福放松下来，完全不拘束了，“他在村子里呀，是个小恶霸，偷鸡摸狗讨村里人的嫌。又是个败家子，常偷家里的钱去赌，欠过好些债，家里卖田卖地才给他还了，免了他被债主砍断腿之苦……”
　　师徒面无表情地对视了一眼，曲薄问道：“那，木家不管了？”
　　稻宝回道：“我们就告诉他们，说他们家儿子是在上山砍柴时不见的，让他们相信我们不是编的，谁知他们听了更火大。不过，木家老爹说会去山里看看，说是明天去，也不知会不会去。”
　　三福又抖话：“那家伙跟村子里人上山说是去砍柴，其实是打算去偷山另一头的村子种的檀香木，哪知夜路不好走，这不，掉沟里了。村里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因为木鹏偷过，木家觉得丢人，这才火大的要赶我们走……”
　　说了一会儿闲话，杨大问曲薄：“道长，这事怎么办呀？”
　　他看木家八成是不会去挖儿子的。
　　曲薄早做好打算：“有劳了，你们回去歇息，明日再去花里村瞧瞧，若木家去，就带他们去山里，若他们不去，你们就告诉他们，你们去挖，就地火化，以后，往生者便与他们无关。”
　　看三人脸色犹豫，曲薄又道：“木家不去，你们自是回来找我，你们不需要承担什么。”
　　三人这才放心。
　　曲薄给他们每人赏了一两银子，他们欣喜地回去等明天。
　　五曲道人摇摇头，叹了口气：“世间百相啊。”
　　曲薄不言，走向牛鬼玉石，默默点香。
　　一会儿，牛鬼玉石内传来幽幽声：“道长，明日我尸骸见光，道长就要渡了我？”
　　曲薄只道：“你有何遗愿？”
　　他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木鹏声音透着真诚道：“道长将我从歧途拉回，免遭清除之难，木鹏知恩图报，望道长收留，供道长差遣。”
　　曲薄轻笑：“养鬼为仆倒也不是稀罕事，但我不需要这种奴仆，我师傅更是见鬼就怕，还是算了吧。”
　　“道……”
　　曲薄伸手一指牛鬼玉石，断了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