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邂逅（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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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商玖那边迟迟没有开口，静默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秋叶珃眼看着腕表上的通话时长一秒一秒地增加，一直到第二十秒，对方仍然沉默着。
“不说话吗？”秋叶珃垂目安坐，率先开口，只是言语之间听不出威胁，“不说话的话……那我挂了。”
耳机中，一秒后，季商玖声音极轻，像是吹过的风：“你又要走了。”
秋叶珃“嗯”了一声。
他依然觉得季商玖的声音好听，从前季商玖为他唱歌，为他弹琴，那时候他就觉得这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他曾经痴迷于季商玖的嗓音，可后来，他好像成了季商玖不开口的罪魁祸首。
季商玖的声音听不出波澜：“去哪里？”
没说“跟我走”，季商玖又问了一次：“去哪里？”
“你不是知道吗？”语罢，秋叶珃终于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他不知道季商玖此时单纯是生气还是说被戳穿之后的窘迫，他继续说，“别跟我了，没必要，你还得去公司，有工作。”
他看到了田薇的消息，自然也就知道季商玖过来找他了。
季商玖总会有很多种方法找到他。
对于他的问题，季商玖避而不谈，他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这句话很任性，但秋叶珃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去哪里。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季商玖。
也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
从今天去看往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做作和犹豫，为什么有朝一日竟然和季商玖通过耳机“谈心”。
他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也无法对季商玖表达自己的情绪。沉默的何止是季商玖一人，他自己又怎么能置身事外呢？
“你不肯原谅我对吗？”季商玖的情绪像是绷不住了，他呼吸声急促，带着微微鼻音：“可不可以带上我？”
他的话像恳求，还带着隐隐哭腔，听起来脆弱而又卑微。
不知为何，明明坐在开着空调的车站内，秋叶珃只觉得烦躁，他无奈垂目，盯着运动鞋的丝带，声音毫无怜惜：“不能。”
“我为什么原谅你？”他嗤笑，“你又没错。”
季商玖有什么错呢？长期以来，一直迁就着他，从来没有改变过。
“我早就说过了已经说烦了。”
“我离开，包括离婚，只有一个原因。”
所有的话在大脑中经过了数十次的模拟与排练，变得朗朗上口，但也仅限于他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叙述这些思考过后的话。
真当他说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语言功能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开始吞吞吐吐。
“我不……不爱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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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爱你了。”
这不是秋叶珃第一次说这句话。
而今天的这场对话，无论是他，亦或是季商玖，早在他之前提离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说过了，甚至没有什么区别。
他抛弃季商玖不止一次。
彼时，季商玖只会小心翼翼地问他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回答说:“没有，你很好”。
于是，季商玖就疑惑、就质疑：“那为什么……”
为什么要分开，为什么提离婚。
当时，秋叶珃说的仍是那句：“我不爱你了。”
他说了两遍。
“我不信，我不相信。”
彼时的季商玖在面对他时还不是那么内敛冷静，但和之后的他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寻找自己的错误。
不过只是直视季商玖的眼睛，秋叶珃就看到了藏在对方眼底的匪夷所思和挣扎，他好像看到了季商玖在说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察觉，为什么他会提出离婚？
可这些又什么用呢，当时的他什么都实话实说了，把他们之间的不和谐都说了出来，不过成效甚微。
如果说婚姻是双方互相忍让从而成长的话，那这样的成长也太过于憋屈了。
这些打过的包票，他和季商玖都做不到，他所能听到的，不过是季商玖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一开始他会心疼，可后来他又觉得可笑。
季商玖仿佛没有自我。
“不是你的原因，我的原因。”那时的秋叶珃说。
季商玖：“什么原因？”
“我想换个环境，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秋叶珃诚实地说着，因为他不喜欢误会，他不希望误会占据他和爱人的任何对话，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受够了，我以为出国之后一切会好起来，但是太难了。”
明明语气中没有生气的情绪，可他好像经历了歇斯底里。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季商玖则一脸木然，甚至还走到了厨房，回头轻声问道：“你晚上想喝什么汤？”
他们像是没在一个空间里交流，互相说着希望对方听从的话。
终于，最先显露崩溃情绪的是秋叶珃他自己。
他靠在墙上，避开了季商玖的视线，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用手擦了下眼睛。
“你曾经说过，我的所有要求你都会答应，那么这次也是，对吧。”
当人面对自己所爱的事物时，就很难保持理智。如果一个人总是保持理智，那他往往没有爱慕和欲望。
对于一个拥有爱欲的人来说，当他站在那个对象面前的时候，清醒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奢望。
他清醒不了，季商玖也疯了。
他冲出来紧紧抱住了他，秋叶珃的肩膀任由对方抵着。
没有挣扎，秋叶珃听着对方说的话，哪怕季商玖口不择言，他都没有打断。
“你从前所有的要求我都答应了，所以这次，请你，求你了，秋叶，老婆……答应我一次。”
“你可以走，去你想去的地方，但是……总之我不同意离婚，我也不会签任何离婚协议。”
“如果你真的要走，那么婚姻效力，对你来说也没什么可好顾及了吧，除非……”
季商玖顿了顿，他一脸疲惫，闭上眼睛长吸了一口气。
“你还在乎我。”他说。
秋叶珃的肩膀颤了颤，没有再回答。
那时候他想到了初中时期看过的一本书，这么多年过去了，书上的一些话还记忆犹新。
甚至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依旧觉得里面有些话十分有趣。
包括今日。
今日，他在聚点书店看到了这本书，也就买了下来。
里面有句话是这么写的。
——我们可以在沉默和话语两种文化中选择。①
当然，秋叶珃所想到的并不是话语权，他只是把“言语”和“沉默”这两个行为放在一起思考。
他在想，有些时候的有些人明明在说话，但其实效果和沉默无异。
人生已有的时间里，在别人眼里，他都是一个相当沉默的人。
最初的时候，他并非一言不发，至少在学生生涯，别人所评价的“沉默”大多时候都是指他鲜少与人主动搭话，大多数时间所扮演的都是一个倾听角色。
直到和季商玖认识后，这种情况才有所改变。
那也是曾经。
曾经有一次，婚后不久日子，叶棠来了首都，恰好去他们家做客，季商玖亲自掌勺，当时餐桌上可谓是风卷残云，仅叶棠一个人都差不多吃了他和季商玖两个人的量。
趁着季商玖去厨房刷碗的时候，叶棠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弟啊，你不能这么抠啊。”
当时他一脸纳闷：“你不是都吃撑了吗？”
叶棠知道他回错了意，一脸不成器地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我发现你从来没主动夸过我弟夫，你看这菜做的这么好吃，你连个反应都没有，就说一句‘辛苦了’会行？他是保姆吗？”
“啊？”
“啊什么啊，”叶棠连连摇头叹气，“算了我不说了，你们俩过日子呢，我也不懂你们这种新婚夫夫。反正啊，想要得到你一句夸，那真是比登天还难！”
他若有所思，道了一声：“我明白了。”
把叶棠送走后，季商玖晚上提出看电影，本来秋叶珃被毕业论文缠身，但还是答应了。看完电影后，两人出了门，顺着家附近的那条路，走了很久。
明明西方情人节早就过了，但街上一些商铺依旧挂着爱心摆饰。
或许是因为那天浪漫的氛围，又或者是因为叶棠说过的话，那天，他终于，生平第一次，主动拉季商玖回家。
“你……”季商玖一开始脸上是惊喜，毛躁得像是回到他们的第一次，手足无措，“你”完说“我”，断断续续半天都没说上来话。
不过话也不用他们说，秋叶珃伏在他耳边替他说了。
“大概是……‘犒劳’吧。”
不过，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一开始是他在上面，后来就成了他感受对方的重量，从“犒劳”变成了“享受”。
事后，他睁开一只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季商玖：“你看着我干嘛。”
对方不但不会打，反而咧开嘴笑出声来。
“傻瓜啊你。”秋叶珃翻身背对着他，嘴上嘟囔了一句“别笑了。”
然而季商玖不光没止住笑，还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地抱着他说：“那你亲我一下。”
秋叶珃一脸无奈，闭着眼睛转过头凑了上去，胡乱地在季商玖身上亲了下。
“行了吧。”他伸手，挑开了季商玖搭在他身上的胳膊，“别碰我了，沉，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看数据。”
这么一说，季商玖老实了，可秋叶珃怎么都觉得不对，于是他回过头一看，果然，季商玖没说，他们俩正好四目相对。
“不是，你不睡觉，你看我干嘛啊……”秋叶珃一脸无奈，“你别看我，睡觉！”
“我高兴……”季商玖吃饱魇足了，眼神活脱脱像季夫人家里养的那条憨憨边牧，甚至还带点娇羞，“睡不着嘛。”
“高兴什么啊，来日方长呢。”秋叶珃拍了下季商九的脸，将手盖在了对方的双眸，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乖，睡觉了，再不睡，你老看我……我也会睡不着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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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原本也没有那么沉默，婚前包括结婚的前几年，他在季商玖面前已经足够活跃了，他们也有幸福的时光。可幸福总是来之不易，甚至转而易逝。
秋叶珃第一次考虑离婚后，他就变得寡言了，而如今的他依旧没有做出改变。
有时候，季商玖仿佛是他的克星，当他对季商玖说不爱他了，季商玖总会说那几句话。
“不相信。”
“不在乎。”
“我还爱着你。”
可真的有这样的人吗？能忍受自己深爱的人不爱自己？
当然不会。所以季商玖会使用任何手段告诉自己，他爱着的人在乎他。
包括过去，包括现在，他坐在车站的这一时刻……透过耳机，季商玖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也在这个车站。”季商玖说，“你回过头，就能看到我。”
“如果你不离开……我就不会走。”
秋叶珃终究没有回头。
因为，即便他不回头，他的脑海中也已经浮现出了对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那曾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风景。②
只可惜四年前，这片风景已成为断壁残垣。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邂逅（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