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缠绵（二） ...
-
街上飘起了小雨，虽不大，但下得很紧，树叶黏在地上，风努力地把它刮起来，却只吹动了深色坑洼的水。
秋叶珃出来时只穿了一件卫衣，此时全身湿透。瑟瑟发抖的他借了路边糖果店的一角，从行李箱中拿出了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
动作急躁，行李箱里小小的礼物盒掉到了水洼里，他连忙捡起，手上还是沾了泥沙，但他仍然庆幸地取出了里面的东西，并把它戴在手腕上。
看着仍然干净的黄色星星，又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秋叶珃这才笑了出来。
方才已经叫了一辆出租车，但兴许是路况不好，堪堪等了十分钟，司机才来。
他拉着行李箱向出租停靠的位置走去，上车时抬脚高度不够，绊了一下。
司机亚洲面孔，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报了下在手机上看的地名，又说：“车上有纸巾。”
秋叶珃闭着眼睛说了声“谢谢”，雨水从他脸庞划过，一直淌到了卫衣里，他看了一眼纸巾盒，手忙脚乱地抽了好几张纸擦车，有些慌张地说：“抱歉，我把座位弄湿了。”
司机并不在意，他看了眼后视镜说：“没关系，我刚才意思是让你擦擦脸。”
秋叶珃愣了一下，反应过后，连忙道：“谢谢。”
他一只手攥着已经沾染污秽的纸，另一只手又抽了一张，擦了擦脸，最后将两只手上的垃圾合拢，看着那团白色，两眼放空。
“你应该感冒了吧。”司机问，他顺手打开了信息素净化器。
秋叶珃僵硬地摇了摇头，动作幅度微小到几乎不看不见。
司机见他不好沟通，也就没再说话，只是打开车载音响放起了歌。
待到目的地时，雨已经停了，但风仍在吹着。
司机下车，将行李箱放了下来，看到周围不时有Alpha看过来，他还是提醒了这个脆弱的客人一句：“您的信息素很浓，我建议最好先去医院的Omega急诊室注射EPI。”
看起来年轻得像是个高中生，既没有佩带阻隔环，也没有贴阻隔贴，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把秋叶珃认成了Omega。
像是善意提醒，秋叶珃动了动眼珠子，那双眼睛黯淡无光，明明是黑色，却让人联想到了今日的天。
灰蒙蒙的，没有一丝神采。
他来不及道谢，司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医院的门口。周围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一直震动的腕表，上面的数字逐渐增长。
双手已经冻僵，秋叶珃在医院门口站了很久。明明还是白天，他却觉得入口处一片黑暗，暗到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周围的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他站在十字路口天旋地转。除了腕表在提醒着他还活着之外，他好像已经失去了生命，就像落在地上的树叶一般。
最终，不知自己何时醒来、如何醒来，他吸了口冷气，麻木地将腕表关掉，看着大厅上的字，走了进去。
将行李箱寄存，先是打了EPI，接着去了传染病科室，紧接着是检验科。
这一切检测完之后，他坐在候诊室，看着窗外萧瑟的街景。
EPI似乎失去了效用，即便是周围的人没有任何反映，即便这说明了他的信息素根本没有失常，可秋叶珃还是觉得恐慌。
他自己问自己，如果感染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已经想了许多方案。
先告诉季商玖，然后寻找证据起诉Levin强J，如果没有起诉成功，那就……和Levin一起毁灭。如果起诉成功了，就和季商玖离婚。最后再查一下存款，留给叶念秋，这一切做完，他的这辈子就可以到头了。路太长，没必要再走下去。当然，如果季商玖执意不离婚，那可以思考一下其他的方式，不过最好能够隐蔽地执行，毕竟季商玖还有他的事业，传出去了不太好听。
总而言之，即便是离开得可能不体面、样子可能不太好看，但总比活着做个祸害强。
这么一想，秋叶珃突然觉得事情明朗了许多。而等结果的过程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漫长，可能有两个小时，他的手机的屏幕亮了，诊断结果已经发了过来。
看着诊断结果，秋叶珃心乱如麻。
他没有感染，什么都没有。
劫后逃生，本应该庆幸，可他却觉得更加迷惘。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Mateo说的话不是真的，他也不应该怀疑Levin，或许……Levin也只是私生活比较开放。
可真的有这种可能吗？
Mateo和Levin，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又或者两个人都是假的，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心中越来越急躁，他根本想不起来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也想不出Levin哪里来的机会。他的腕表几乎一直开着，因此监视器也一直在，如果Levin真的做了不轨之事，那根本不会镜头前逃脱。
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上学最后成了这个样子，什么都不对，什么都不是真的。眼前的一切，没有一样是真实的，就好像，连所处的实景都变成了噩梦一样。
他这般想着，呼吸节奏越来越快，忍不住抓住了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得很快，带有隐痛。手机从他的手里滑落，pia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路过的护士见有人的状态不对劲，走了过去帮他把手机捡了起来，轻声问道：“先生，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秋叶珃说，明明不是深入骨髓的痛，可他还是痛得白了脸。
“没事。”他又说了一遍，深吸了一口气后，又是短促地喘息，于是他狠狠地干咽，不知尝试了多少次，那种恶心感才缓缓褪去，但依旧没有消失。
“我没事。”他重申，捂着胸口，扯了扯嘴角，笑着对护士说，“我打了EPI。”
护士半信半疑，又问了几个问题，秋叶珃如实回答，确定打的EPI没有问题后，护士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会留意你这边的。”她说。
“谢谢，不过我现在要离开了。”秋叶珃说，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
见状，护士还是试图挽留，想让他观察一阵子再离开，可对方执意要走，无法，她将手机递给了秋叶珃。
秋叶珃接过手机，却发现屏幕亮着。
无需密码解锁，手机再照到他的脸后，就自动解开了。
他手指颤抖着点开，那是Levin的消息。
——我看到你了。
我看到你了。
手指收紧，他猛然抬头，向四周环顾。
他筛选着每张脸，但那些人不知为何走得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去一一审视。人群之中仿佛都是陌生人，陌生的异国面容，没有一张熟识的脸。
下一秒，手机又是震动，那人的消息又发过来了。
——为什么要躲着我呢？
——你在害怕我吗？
——你遇到了Mateo，是吗？
——你听到他的话，害怕了。
——你逃走了。
——摔得疼吗？我很心疼。
“我没有……”秋叶珃喃喃道，他摇着头想要否认，但那些消息已是铁证，他根本否定不了。
Mateo说的是真的，Levin承认了，他承认了Mateo的话。
他一直看着！Levin一直在看着他！
他手忙脚乱地在原地踏步，将手机放入口袋，可口袋中那一次次震动都在提醒着他对方还在发消息。
一条接着一条，像是道道催命符，而他束手无措。
想不出任何解决办法去制止，他内心叫嚣着，他祈求着对方不要再发了，可那一条条的文字像是丑陋的虫，在他的意识深处产卵。他想要求助，想要逃离这里，可周围没有人了。
偌大的候诊室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他自己在这里原地打转，他被囚禁在这里，而玻璃之外，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看着他，嘴里念念有词，甚至有些人放声大笑，朝他脱下了裤子。
秋叶珃双腿一软，脱力地坐回了凳子上。
消息之后，是那个人的来电。
Levin打了电话过来。
秋叶珃挂断。
接着对方再打。
他又立即挂断。
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他把电话关机了，像疯子一样寻找出口，在跌跌撞撞不知道多少次后，他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光亮，他迫切地跑了出去，不知跑了有多久，力竭之后，他坐在了路边的椅子上，抱头趴在膝盖。
他想要大哭，却因为EPI的效用哭不出来。他镇定，却又不够镇定，街道仿佛是笼子，他的身体也是笼子，他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在哭泣，但眼睛干涸得像是枯井。
脚步声愈来愈近，但秋叶珃已经逃不动了。
“你本来可以更漂亮的，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人呢，为什么要这么丑陋地活着呢？”
“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真让我失望。”
每句话的内容饱含深情，可Levin的声音是无情的。
秋叶珃抬起下巴，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恨意。
而那个被他恨之入骨的男人，则是撑着伞微笑走来。
Levin优雅地蹲下身，一只手绕到他的后颈，将他们两人的额头贴近。
他想要将那人推开，但男人另一只胳膊将他狠狠抱住，胸膛相贴。
他试图挣扎，却被对方触碰到了腺体，只一下，他的身体就软了下来，他又试图咬向男人颈动脉的位置，却被对方巧妙地避开了，那人甚至将他抱了起来，反身坐在了椅子上。
纤细的手指玩狎着他后颈那原本干瘪的腺体，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脸上。
“真可惜，条觉了这么久，最后却要让给其他人了。”
看着对方的脸越来越近，秋叶珃闭上了眼。
怪物缠绕，恶魔低语。
“我喜欢你的……”
太多污秽词语，不堪入耳。
“我和许多人体验过，但从来没有一个和你一样。”
每一句话似乎都在做实一个真相。
他早就掉入了这个恶魔的陷阱之中，那是一团泥沼。
他越颤抖，Levin抱得越紧。
“为什么要哭呢？”Levin叹息道，“你每次接过我为你泡的咖啡，却还要和我说谢谢，我都在想这个人真可爱，可爱到想要把他捏碎。”
对方仍然是天使般的笑，尽管恶魔早就占据了他的身体。
“如果不是你，人生就少了许多乐趣，我也不会活到现在。”恶魔低语着。
“那你去死啊。”秋叶珃生平第一次发出诅咒。
他想要把这个人撕碎，让对方在这个世界消失。
可他没有办法，对方已经抓住了他的命脉。
他没有勇气。
“好啊。如果这是你的愿望。”Levin笑得更加灿烂了，“你要和我一起，永远地在一起，这样我就不会告诉你的丈夫……”
他的耳垂被濡湿，在对方恶意的话语中颤栗。
“你早就背叛他了，背叛他很多次。”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缠绵（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