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梦系（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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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后，秋叶珃脱下了泛着潮意的衬衫，他正面向床上倒去，像是寻找安全感一般将头埋在了床单里。
脸颊与布料之间密不透风，窒息感逐渐变得强烈，他却将脸埋得更深，直到实在无法呼吸时才翻身仰面，对着米色的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呼吸。
电影带来的紧张和焦虑感尚存余韵，一旦秋叶珃闭上眼，脑海中便是女人侧颈淌满鲜血的画面，可即便他睁开眼，女人歇斯底里的绝望哭喊仍停留在他的耳边，天花板上的空白之后仍是不正常的视觉暂留。
酥麻感从小臂一直延伸到颈椎，后颈隐隐约约传来了刺痛的灼热感，这种不适逐渐往下蔓延，一直到两腿膝盖，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膝盖不正常的扭曲着，脑海中膝盖对折的画面一闪而过。
他胡乱地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撕开包装后，将针头扎进了胳膊。
与此同时，桌面上的手机响了，震动了一次。
秋叶珃看了一眼，除了邮件外，就是季商玖的消息。
他们两地时差约十三个小时，季商玖那边应该临近早上七点。
没看邮件，秋叶珃直接点开了WX。
季商玖发了好几行。
——昨天回了躺临河和爸爸吃了个饭，家里没事。你记得按时吃饭，多喝水，累了的话就歇一会。
这段话朴实得像是季商玖转述叶念秋说的。
秋叶珃提过一次接连不断的消息烦，季商玖便用一段把话说完。
对话框中绿色指针一直跳动着，秋叶珃的手指停留在输入法，他敲了几个字母，又按了×号，先是输入了“你”，又删掉换成了“我”，来来回回半天，到最后对话框里没有一个字。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该说的都说过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犹豫，他的来回输入使得季商玖以为是长篇大段。
秋叶珃看到WX的左上角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并且持续了好一会儿。
他盯着屏幕，眼见着右上角的时间推移了两分钟，而对方迟迟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
季商玖想要说什么？他为什么没有发过来？他是不是不准备发了？季商玖是不是生气了？
这些问题不断地在秋叶珃的脑海中浮现。
最后，所有问题汇总在一起，变成了一个问题。
他们会不会分开？
从前叶棠也说迟早他老公会被他作没，如今差不多也到了如此境地。类似于方才看的那部电影，男主为了女主放弃工作回家，却得来一个夫妻扯皮的结果。
季商玖也为他放弃了许多，可最后，他们依旧相顾无言。
有时候秋叶珃能感受到对方想要挽回婚姻的迫切感，可一个人的努力总归是徒劳，且时间总会磨光一个人的耐性。
他把季商玖的耐性磨光了。
可这种状况似乎又十分普遍，他不是没见过身边的人和他一样。
秋叶珃认识一位读博的，出国前结的婚，出国后不久便离了。还有一个是订了婚，大概一年后取消了。
秋叶珃和后者还有联系，和季商九的对话下面就是他。
这个同学原本读化学，因为忍受不了实验室导师的躁狂症，再加上写不出来paper，觉得自己是个学术垃圾制造者，便直接放手、不读走人了，后来又转了CS，结果也没读下去，回国后直接在老家改装了房子，回到了小县城教书。
他也提过他的未婚对象，那是一个漂亮的Omega，钢琴专业，因为他退学的事情跟他提的分手，原话是“人生轨迹不同，三观不再相同，有了更喜欢的人了”，另外还举出了波西离开王尔德的例子，总结出了一句“不想跟你一样变得平庸”。
不甘于平庸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承认平庸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那位读化学的同学回答；“平庸没什么不好的，波西离开王尔德那是因为他肤浅庸俗。”
秋叶珃不得不承他前半句说的很有道理，但想的和做的是两码事，他自身像是卡链的破旧自行车，前行不了多远。
正如现在，季商玖发过来的讯息已经停在那里许久，对方只说了叶念秋好，又希望他好，却唯独没有提到他自己。
输入框中的“你呢，你好吗”久久地停留着，秋叶珃在后面的发送键上失神许久，鼻头酸意发酵得愈演愈烈。
恍惚间，他把所有的话删除，发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今天组会又被鸽了。
酝酿了老半天，最后发出来的是这句不值钱没意义的抱怨。
心烦意乱中，秋叶珃又撤回了。然而下一秒，手机屏幕上方出现了视频通话的请求，以及……他那双通红的眼睛。
秋叶珃微微发怔，他下意识伸手摸向床单，又是湿漉漉的。
视频通话的提示音一声又一声地循环，连续不间断，像是在催促他。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红色键，按着床坐了起来，从床头盒子里抽了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眼睛。
季商玖没再打过来，左上角又出现了熟悉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片刻之后，秋叶珃手机上出现了新的回复。
【季商玖】那正好可以睡个好觉，或者出去摸下鱼[小猪摸摸头.jpg]
他压根没提视频的事。
秋叶珃抿了抿嘴。
前些阵子他刚挨过批，被说节奏太慢、过于强调细节，导师给了ddl（deadline），但是现在他连电脑都没开。
——看了电影，摸鱼了。
【季商玖】什么电影？[吃瓜.jpg]
秋叶珃把Possesion发了过去。
【季商玖】《着魔》吗？阿佳妮主演的。
显然他听说过这个电影。
——大概吧。
秋叶珃回复道。
他觉得自己拿着手机的手有些发麻，从小臂到拇指，大概是这些日子坐着敲键盘敲多了，腱鞘炎又犯了。
自打留学后这都是常有的事。
他把手机放在了一旁，将枕头垫在了身后。
对方没回，左上角丝毫没有动静。
秋叶珃又看回了自己方才发的那条讯息，来来回回看了几遍，忍不住苦笑。
他那条颇为冷淡的回复，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会接不上话吧。
可季商玖还是回复了，在一分钟后。
【季商玖】是惊悚片。
秋叶珃吸了吸鼻子，他回了个“嗯”，又打了一行字。
——我没看完。
他还记得季商玖不怎么看惊悚片，高中时候他们俩曾逃过自习课去看电影，他选了一部惊悚片，结果季商玖吓得全程抓住他的胳膊一动不动，最后甚至得寸进尺抱了上来。
自那之后，秋叶珃就再没机会去电影院看惊悚片，因为之后的电影院之行中他身边坐着的一直都是季商玖。
【季商玖】等哪天有时间了再看吧[摸摸头.jpg]
秋叶珃心说不会再看了，一看屏幕，他打下的还真是这句话。
不过季商玖转移了话题。
【季商玖】许久没见，老婆你想我了吗？[星星眼.jpg]
秋叶珃顿了顿，手指敲了敲屏幕，他把原来的话删了，又重新打了一句新的。
——你最近怎么样？
纠结了这么久，他终于还是发了过去。
他盯着屏幕，只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一会儿，但对方迟迟没有回消息。
动了动眼珠子，秋叶珃看向右上角，时间栏没有发生改变。
当他再移回视线时，对话框才有所变动。
【季商玖】最近参加了一档美食节目。
他还附带了一张图。
秋叶珃点开图片，默默点了保存，虽然只是一道菜。
——鱼香茄龙。
【季商玖】是啊~[腼腆笑.jpg]
这算是他临河市每个菜馆必备的名菜了，做法也挺简单，茄子先切刀呈串状，再裹糊下锅油炸，最后做个鱼香汁浇上去。
重油重糖，放在以前，是季商玖绝对不会碰的菜，更不要提在节目中做这个了。
秋叶珃退出了WX界面，点开许久未打开的WB，略微漫长的更新之后，输入了“季商玖”“美食节目”关键词，这才发现，这个节目已经在去年完美收官。
节目名为《跨界厨神》，赛制有点像早些年的《厨神争霸赛、《厨艺大师》之类，不过参加的人除了娱乐圈的还有普通人。
他刷着下面的评论，发现有些带着tag，都是什么“#季商玖复刻国宴”、“#你有给另一半做过饭吗”、“#完美Alpha”……
秋叶珃点开了一段视频，开屏便是季商玖。
那一期季商玖抽到的题目是炸鸡，炸鸡在秋叶珃记忆中是很难做出花样来的。最重要的是，季商玖基本不吃油炸物，他也从来没见过季商玖做过炸鸡。
可季商玖的表现出乎秋叶珃的意料，只见他轻车熟路地处理鸡肉、放置腌料、裹粉抖粉，又游刃有余地调制酱料。
“商玖哥，我能用下你的测温计吗？我的好像坏掉了……”
视频切了镜头，是评委团和其他参赛选手惊讶的表情，“沈月秋突发状况”七个字格外明显，最后镜头停留在一个面容精致的Omega身上，他俨然一副明星脸，即便是和季商玖同框也并未逊色。
此时镜头拉远，屏幕中季商玖将测温计递了过去。
沈月秋随即笑了出来，他柔柔地说了一声“谢谢”，那富有感染力的笑容使得他的漂亮更加生动。
与此同时，弹幕上也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季秋CP yyds！太好磕了吧啊啊啊！】
【相爱相杀55555虽然我们是对手但你还是帮我了】
【草药系Alpha配百合香Omega，绝绝子！谁还记得季商玖最喜欢的是百合花！！】
【季商玖什么时候和姓叶的分手不守活寡了啊！！！】
……
弹幕没有说错，季商玖的确最喜欢百合，商州的宅子里，他房间窗前总会栽满百合。
秋叶珃按了暂停，他看着屏幕中那个举手投足都优雅温柔的Omega，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并不想季商玖把测温计递给这个人。
恐慌和危机感交织在一起，他再次想起了他那位同学的话。
——有更喜欢的人了。
季商玖不是木头，他也会喜欢其他人。
这样的Omega，即便是他这样一个Beta，也会因为对方的气质而短暂失神，更不要提Alpha了。
秋叶珃退出了视频，在搜索框里又添加上了“沈月秋”，出来的结果第一条便是热门。
#季秋九月
他们是对手，也是最好的搭档。
既便不会再同框，但这个季秋九月，他们没有错过。
九月永远都是秋季最美好的月份，秋季也永远不会缺少九月。
季秋九月，幸甚有你们。
这条微博下面还配了九宫格，都是动图。
秋叶珃一个一个戳开看了看，发现大部分都是沈月秋的图，除此之外，还有两张是季商玖的，一张是季商玖对着百合花微笑，另外一张是季商玖递测温计。
仅从这些动图，似乎也看不出来什么。
不知怎得，秋叶珃方才跳动的心稳了稳。
他继续往下刷，有些意外的是，下面还有一条热门。
#季秋
占tag是吧？
有夫之夫你们也好意思组CP？
吃得下去？
季秋确实szd，秋叶的秋罢了，和你蒸煮没关系。
人没什么作品，倒是爱蹭，不如有空把文艺富二代的人设做足，虽说考不上top读不了博吧，但至少咱也上个大专吧。
还情敌？你也配？
放在以前，秋叶珃是很讨厌看到这种评论的，他不喜欢季商玖的粉丝在评论他时总带上学历，仿佛学历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
可这一次，他又必须承认确实如此。对比那个Omega，他似乎只有学历拿得出。
这条热门下面带着长图，是节目的截屏。
前几幅图中是评委，他问了季商玖一个问题。
【商玖你之前做的都是健康饮食】
【这一次做炸鸡会不会压力特别大】
前两幅图，评委的表情都有些调侃的意思，显然他似乎不怎么看好季商玖。
然而下一张图是季商玖在正中央，他面前桌子上正摆着一份炸鸡，金黄色，看着挺诱人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份蘸料，三份酱料。
孜然粉、千岛酱、咖喱、沙拉酱。
都是他爱吃的。
截图的下方，是字幕组打的【不会】，图片中季商玖嘴角是淡淡的微笑，这是他面对摄像机时一贯的笑容。
底下还有一张图。
秋叶珃往下滑了滑。
与上图不同，不是皮笑肉不笑，季商玖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秋叶珃突然想到了季商玖曾经写过的一首歌，里面有句和声是：“眸似月，月如水，照我影，明我心。”
图片中也确实提到了这首歌，只见右侧的位置写着【此时BGM是《月牙》】
图片下方，白色的字幕换成了粉色背景，甚至旁边装饰着爱心。
【他爱吃。】
他爱吃……
秋叶珃看着这行字幕，愣神许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根本就没想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他还在心中默念着屏幕上的文字。
此时，手机最上方，图片的主人公发来了第五条未读消息。
【季商玖】哈哈。
【季商玖】好想和你一起去电影院。
【季商玖】等你忙完吧。
【季商玖】老婆你睡觉了吗？
最后一条是语音。
秋叶珃的手指略微颤抖地点动了那个语音框。
I字型标识顺着音轨逐渐向右。
那是，既陌生又熟悉的温柔。
“好梦，亲爱的，临河的秋叶更红了，今天的我仍在想你。”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梦系（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