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梦系（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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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时匆匆，去也匆匆。倘若让秋叶珃评价他出国后的这几年，他可能会用“一塌糊涂”去形容。
学业上的压力只是其中一点，在读本科期间，对他来说，最大的压力就是他奋斗欲望的丧失，他似乎缺少了一种向前的动力，看不清楚前方究竟是什么，对于已知的所能想到的未来生活毫无兴趣甚至觉得有些无望。
于是在硕士读完之后，秋叶珃选择了读博，除了觉得做研究是一件单纯的事，另外就是他认为他可以逃避就业、逃避那些和外人打交道的日子。
然而，虽说这样的生活枯燥乏味，可是它又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充满安全感。
Levin将原因归咎于他的人生缺乏必要的情><趣和目标。
Adrian Levin是秋叶珃博一时的室友，两人后来又搬到了合租的公寓。他是Beta，读的经济学，G国人，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统，但他声称自己听不懂中文。
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识始于Levin对他的帮助，在此之前，他们基本上没有太多交集。
博一下半年那会儿，秋叶珃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候甚至要熬到凌晨，忙完之后，他便躺到床上呼呼大睡，因此错过了吃药的时间，对于房间内信息素浓度的升高也浑然不知。
一次两次倒也不算什么，可他那一周日夜颠倒，忘的次数多了，恶果便找上了门。
信息素的不平衡使得嗜睡病发作。
那天夜里秋叶珃本来要去一趟洗手间，结果刚出卧室门就躺在了地上。按照后来Levin的说法，他本来是要去客厅冰箱拿一瓶冰水的，只是出门之后发现隔壁的室友晕倒了，遂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后来的事情俩人都没想到。
秋叶珃被推上了救护车，没等医务人员测指标他就醒过来了，一通解释说出口后也没用，他仍然被送到了医院。
该做的检查做了一遍，需要注射的药剂也注射了，下来花费的金额也是让秋叶珃瞠目结舌，不过该感谢的还是要及时道谢。
事后，秋叶珃提出请Levin喝咖啡，大概是不是他的语法或者说话语气太奇怪，Levin竟然把他的话当作成了dating！
对上室友那双有些含情脉脉的浅棕色眼睛，秋叶珃连连摆手说了好几声“no”，而对方也皱起了眉头，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有些奇怪，于是他又补充一句：“上一次我生病，你帮了我，所以我想请你吃点什么或者喝点别的东西。”
Levin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事情并不值得尴尬：“抱歉我误会了。”
至此，两人的生活才有所交集，有时候Levin早上会为秋叶珃多泡一杯咖啡，闲暇时间秋叶珃也会邀请他一同去附近的中餐馆，有时候也会一同前去某一个讲座，正因为如此，两人对于彼此也逐渐熟络。
从对方口中，秋叶珃得知了对方父亲是制琴师，另一位父亲则是调香师。
或许是继承了他两位父亲的基因，Levin从内而外都散发着浪漫的情调，这也使得秋叶珃认为他和季商玖在某些方面具有相似之处。
比如，他们都喜欢百合，喜欢古典音乐的同时也喜欢金属乐，喜欢弹钢琴或者拉大提琴，喜欢早上来一杯柠檬气泡咖啡，他们都喜欢学校附近的那家地中海餐厅，尤其是那道Saffron Linguini，除此之外还包括……他们喷的是同一款具有药草苦涩气味的沙龙香——Parfum d\'Empire所产的Mal-Aimé。
彼时初闻，秋叶珃还不太能接受，他觉得季商玖这样的性格搭配这种香水特别违和。
直到后来，季家人偶然提过季商玖身上信息素和他那款香水味道极其相似，秋叶珃的内心才对这款香水生出一丝好感，以至于再后来会认为这种气味上的巧合使得Levin的形象变得亲切。
正是因为这些相似点，秋叶珃才能够在Levin身上体会到某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又能清楚地分清两个人的不同，比如季商玖仿佛是积极的、正面的化身，他眼中的事物永远都是向上发展的、乐观的，并且总是和窘境对抗。
至于Levin，不同于季商玖，一方面他能看到事物悲观的一面，另一方面他又去赞美那种衰落的、破败的事物，仿佛死亡与终结是美的象征。他的特别，使得多年之后秋叶珃回想起来时仍然觉得记忆犹新且历历在目。
生平还是第一次，秋叶珃听到身边的人用赞美的语调来形容病症。
若那些话是别的人说的，即便对方并不知情，他也只会觉得自己有被冒犯。
可是当话从Levin口中说出时，秋叶珃又变得双标，他认为那或许代表了对方的审美或者对于人生的一种态度。
或者这就是Levin所说的浪漫，即便一开始秋叶珃并不赞同，但在之后的相处之中，他又难免地在某些领域被同化。
那是一个天空阴郁的早晨，他洗完澡后准备去吃早餐，却发现裹着睡袍的室友坐在客厅窗户边，手里拿着一本书，桌子上插着一支百合花。
“早啊，Qiu~”Levin的心情似乎很好。
“早。”刚起床，秋叶珃还有些晕晕的，甚至没有意识到Levin把Qiu发成了英文单词True。
他看着那支百合，忽地就想到了季商玖也总是订花，每天早上都会有鲜花送到他们的公寓。
“怎么了？”
回忆终究是被Levin具有异国情调的声音拉了回来。
秋叶珃看向对方，说了句：“没什么。”
Levin浅笑道：“好吧。早上我去了PJ买了two-fer，一份是给你的。”
PJ离他们学校并不不远，就在正门路对面，秋叶珃喜欢吃他们家的蓝莓松饼配枫糖浆，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去吃，也算是他解压的一种方式，只不过被季商玖委婉地提醒不健康后，他就再没去吃过。
“谢谢你，Levin。”秋叶珃也回以笑意。
“嗯哼。”Levin揉了揉肩膀，他站了起来，像是随口问道：“要喝咖啡吗？”
秋叶珃愣了一下，接着他点头道：“十分乐意。”
他们宿舍设备算是比较新的，一层有厨房的位置，自然也缺不了咖啡机、奶泡机之类的东西，而Levin出去后，大约十五分钟，他就已经端着两人的杯子回来了。
“你的。”Levin将杯子递给了秋叶珃。
不同于Levin常喝的柠檬冷萃，秋叶珃这份很明显能看到咖啡的分层，咖啡最上面还覆盖了一层可可粉，乍一看像是国内卖的巧克力奶茶奶盖。
他接过杯子道了声“谢谢”，紧接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轻轻地抿了一口，
Levin问：“怎么样？”
秋叶珃如实答道：“我已经想不起来之前喝过的咖啡了。”
这杯咖啡与其说是咖啡，不如说是一份甜品，而他喜欢吃甜食。
“很高的评价啊。”Levin笑意更深。
秋叶珃耸了耸肩，他看向Levin桌子上放着的那本书，书的封面上写着Illness as Metaphor and AIDS and Its Metaphors，翻译过来是《疾病的隐喻和艾滋病及其隐喻》，仅从书名便能大概知晓这本书的内容。
注意到了秋叶珃的视线，Levin放下了他手中的咖啡杯，纤细的指尖轻点着封面。
“这本书里写了一些过去的创作者有关于疾病的莫名其妙的隐喻。”他说。
秋叶珃：“比如？”
Levin解释道：“结核病过去是不治之症，而小说Der Zauberberg（《魔山》）里提出了一种食疗的方法。”
秋叶珃鲜少涉及文学作品的领域，再加上他只学习过S国语，所以并不能听懂Levin所说的那串D语，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对话。
“为什么是食疗？”他问。
“因为过去结核病被认为能够使口腹之欲高涨，除此之外……还包括X欲。人们认为结核病患者感情充沛，耽于爱恋，也认为他们的死亡美好而感性，与此相比，健康便沦为不值一提的平庸。”Levin朝秋叶珃眨了下眼睛。
X欲？健康是平庸？
秋叶珃的放在腿上的左手忍不住抓住了衣角，他蹙着眉说：“有点奇怪。”
不仅仅是奇怪，秋叶珃甚至有些愤怒。
在他看来，如果有现代人还抱有这样的想法的话，那简直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是有些奇怪，但不可否认，隐喻是一种奇妙的修辞，它总是来自于人们的联想翩翩。类似于抑郁，这也能被人说成是浪漫疾病。”Levin靠在了椅子靠背上，他语调轻松，神情温和地问道，“你的看法呢？”
他的问题突如其来，一时之间，秋叶珃竟觉得这比老板的问题还难对付。
“我的看法吗？”
秋叶珃顿了顿。
术业有专攻，他是真的不懂文学，也少有机会读哲学类、社科类作品。他所受到的艺术熏陶大部分都来自于季商玖，类似于艺术展又或者音乐会，再之后就是读研读博时的一些课程，但他只是一个参与者，很多时候并不能投入其中。
对他来说，提起艺术，他脑子中首先蹦出来的那句话就是艺术总会被加工。
“你也说了这些都是过去人的看法，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说它平庸，不过现代人不能理解过去的人的思维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思忖片刻，秋叶珃徐徐答道，“总之，我能接受创作者把疾病说得浪漫，却不能同意一些人把健康说得如此不堪，毕竟对我来说，健康是一种……”
是一种奢望？或者说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秋叶珃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并不熟悉的领域里侃侃而谈，而这似乎是一件蠢事。
原本想要接着说的话被他堵在了嗓子里，秋叶珃微微摇了摇头：“大概就这些吧。”
语罢，他又转移了话题，企图用称赞化解尴尬。
他问道：“这也是经济学的必修课吗？”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梦系（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