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暗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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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秋叶珃后悔出国吗？秋叶珃大概会说谈不上后悔、也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失去的东西远少于他所得到的，季商玖几乎什么都没得到。
人生已有的日子里，上天对他最大的赐予大概就只有父母和季商玖，只是这三个人，就敌得过其他所有的人和事物。
他曾经想过，如果一直留在国内，可能他和别人一样，毕业之后选择就业，或许会去中学当老师，又或者受不了雾里看花，转行去某个机构、企业上班，也有可能还是读硕读博，走上凝聚态物理的主流，毕业之后做或者搞材料或者数据分析或者做码农去了。
至于季商玖，可能继续从事他的音乐事业，又或者转为幕后，当然也可能像现在这个样子，回到了季家的怀抱。
无论如何，日子大概是平淡的，没有什么起伏波浪，他们之间的冲突会变得更加简单，即便是真得不喜欢想要分开，期间也不会有太多的障碍。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秋叶珃只为自己停过那么一次。他之所以认为把自己留下来的人不是季商玖而是他自己，是因为在这件事情当中他才是主导者。
是他想要留下来，而不是季商玖把他留下来。
在大四、季商玖没求婚之前，秋叶珃本打算申请国家留学基金委的经费，他不是没经过深思熟虑，只是不想将自己的世界只局限在原地，可出乎意料的是，季商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戒指。
“我们结婚吧。”
季商玖求婚做了太多铺垫，也准备了多日，而他什么都没准备，只是干脆利索、没有犹豫地当场答应。
因为季商玖的一句话，他还是选择了留下，哪怕只是暂时的留下。
那一年里，季商玖说动了原本不支持他们过早结婚的季老二位，而他也说动了他自己的父亲叶念秋。
彼时的叶念秋语重心长，对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诫。
他说：“你突然告诉我你要结婚，你不觉得太唐突了吗？你确定他是你剩余几十年里想要的另一伴？”
秋叶珃斩钉截铁说了声“是”。
或许是看到了他的决心，叶念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他又问：“那他的父母怎么想呢？他们同意吗？”
“他们已经同意了。”秋叶珃回答，“是他求的婚。”
叶念秋沉默了，随着他额头紧皱、嘴唇紧抿，他脸上的皱纹便更加明显，愁态和老态分不出哪一样占据更多。
“我没有说过一件事。”叶念秋道，“我当初说，是秋家不愿意让你妈妈和我在一起的……”
他顿了一下，摸了摸裤兜里的烟盒，但也只是摸了一下，最后手还是伸向桌子上的口香糖，拿了一颗放到了嘴里。
“我说谎了。”叶念秋垂目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他这么说，秋叶珃虽然有些惊讶，但本身并没有特别意外，毕竟叶念秋不是第一次骗他。
小时候，叶念秋骗他说总有一天妈妈会回来，但他一直等到十五岁，才等来别人的一句“你不过是个私生子”。
私生子？
秋叶珃不在乎这些，他只想知道他母亲去哪里了。
然而，那个说他是“私生子”的人，指着他们所在的咖啡馆外的花砖，告诉他：“你母亲从十一楼掉下来了，就落在那个位置。”
当时的他只觉得这一切像是天方夜谭，明明前一秒，他还以为他的母亲抛弃了他们，可下一秒，他才发现原来他和他母亲之间的距离这么远。
这一次，秋叶珃仍然是倾听者，他从不怀疑叶念秋对他母亲的爱，否则对方就不会让他从母姓秋、不会不再婚、不会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不会为了学区房的问题惆怅、不会为他的基因病而接受秋家所谓的“赔偿”。
但他想知道叶念秋这里的实情。
“最初的时候，虽然你姥爷不同意我和你妈妈在一起，但也只是言语上的讽刺，只说我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是个Beta，竟然还想要攀他们家的高枝。除非我能真做出来什么学术，能拿来名，否则他们家想都不要想。”
“所以说……我只要能拿来名，我和你妈妈还是有可能的。”
秋叶珃嘲了一句：“哪有那么简单？”
那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叶念秋点头，他脸色发灰：“所以我退缩了，我想要和你妈……私奔。”
秋叶珃不难猜出来之后的事：“她和你走了。”
“对。”叶念秋掩面咳嗽了一声，秋叶珃见状，为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口热水，继续说道，“我和你妈妈就住在中大旁边的一个三十平方的出租屋里。”
秋叶珃知道那种房子，他小时候和叶念秋住过，可谓是家徒四壁——有那么一个小窗户，唯一的作用是能判明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
“起初还是很幸福的，但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很不好的事……”叶念秋没有说明这些事情是什么，但那肯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我发现，她还是离开我比较好，她还能去过她的大小姐日子，于是我把她气走了。”
“我以为她回去，会比和我在一起更好。”
“但她怀了我。”秋叶珃说，“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叶念秋没继续说下去，但秋叶珃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他那个所谓的姥爷找来了门当户对的人，两家各怀鬼胎，而他母亲被夹在中间。有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叶念秋是Beta，又没有标记。
这些人都是这么想的，以至于那个门当户对的Alpha在他母亲孕期时实施了短暂标记时，他们这群人也没当回事。最后所酿成的悲剧，不过是他们他父母和他的果。
始作俑者们依旧过着他们的舒服日子，那个Alpha无动于衷地结了婚，因为他给够了钱。他母亲疯疯癫癫的，只记得叶念秋的名字，他父亲痛苦万分、悔恨了一辈子，而他……他从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成为了一个怪胎，天生的基因缺陷使他无法发生分化，身体内的激素无法保持平衡，就连信息素都是紊乱的。
他一个Beta，却有A和O才有的信息素，偏偏他自己还闻不到。所以在分化失败的日子里，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信息素，就要承受别人的异样眼光。
然而这些都是小事……
叶念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该招惹你母亲的，如果我不招惹她，至少她的人生不会不幸。她是Omega，我是Beta，我永远无法标记她，她便只能通过注射药物才能度过发情期，一次如此，如果一辈子呢？”
叶念秋顿了顿，又颇为无情地道出了现实：“季商玖是Alpha。”
“他会有易感期，他有欲念，他会受到Omega信息素的吸引和诱惑，这些都是你无法保证的。更何况，如果他伤害你呢？如果他控制不住自己……”
秋叶珃看到叶念秋的视线下移，对方没有说完这句话，或许是觉得难以启齿。
他觉得叶念秋的表情有些滑稽，因为对他来说这没什么羞耻的。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后颈处，那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凸起，像是天生没有发育完全似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小红痣。只是那颗痣的周围，还有许多细小的疤痕。说来可笑，就这么小的一颗东西，还把他送进ICU三次。
“他不会的。”秋叶珃抬眼道，明亮的光透了进去，哪怕他说的话不知害臊，但除了实证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叶念秋和物理打了半辈子的交道，自然看重实证。
“我们什么都做过了。”秋叶珃坦白道，他对上了叶念秋的双眼，没有错过父亲眼里刹那的恐慌，恐慌之后便是愤怒与不解，接着，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中竟然泛起了泪花。
“我自愿的。”秋叶珃又补了一句，他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叶念秋，“心甘情愿吧，是我主动的。”
和季商玖在一起之后，秋叶珃还专门咨询了医生，一大堆信息像是公式一样在他心里直接刻下成为信条。好几次他和季商玖都差点滚床单，特别是晚上药效最微弱的时候，可是到最后，都会变成季商玖狼狈地跑到了另一个房间，一直待到两个人都平静了才滑稽地跑来找他，整整一年他们都是如此。
于是，愧疚在他心里扎根，而根茎逐渐蔓延，最后几乎快成了秋叶珃的心魔，他看着那些正常的情侣肆意地接吻，看着那些情侣们逐渐结婚领证，内心便更加无助，更加憎恶自己。
他知道自己不对劲，如果持续下去，自己和季商玖的感情便会岌岌可危，所以他试图自救，献祭一般的自救。就像伪药效应作用一样，他用Alpha所用的隔离贴欲盖弥彰，把它当作安慰剂；就像他和季商玖的初吻，是他先吻的季商玖，他先引诱的季商玖。如果不做到这一步，他知道季商玖永远不敢吻他，他们之间将会横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大二生日的那天晚上，秋叶珃主动抱住了季商玖，季商玖以为他不舒服，甚至还提出需不需要抑制剂。
“你不是要给我礼物吗？你的那些礼物我都不喜欢。”秋叶珃抓住了季商玖的胳膊，尽管他的胳膊因为恐惧和兴奋而抖得厉害，“你留下来。”
他需要对自己暗示，接着给季商玖暗示。
季商玖是易感期，白天的药效在晚上已不是那么强烈，所以秋叶珃选择了这个时候下手。
因为A和B的体型差距，他只好一只手捏着季商玖的手腕，另一只手拽住了对方的衣领，丝绸在他手里几乎拧成了花。他迫使对方低下头，然后吻了上去，然而受暗示者并不接受配合，季商玖木讷得像个傻子，他得不到回应，便狠狠地咬在了对方的嘴唇上。
“你是木头吗？”秋叶珃眼睛和鼻尖都红了，就连说话也带着隐隐的哭腔，可他又势在必得一般，笑着说，“你是易感期，你抗拒不了我的。”
“不行。”季商玖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血色烧到了耳朵，他想轻轻推开秋叶珃，身体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没有人不享受爱人的拥抱，尤其是他已经习惯了秋叶珃身上的信息素，他恨不得把对方揉进骨子里，可他不能这么做。
只是在他跑神的瞬间，秋叶珃已经转身，把他推倒在床上。
如同鬼魅一般，秋叶珃摁住了季商玖的胳膊，他一脸粲然，什么都没说，却好似给出了话语，与此同时，罪恶的本能也驱使着季商玖的身体给予回应。
连空气都变得潮湿，一切都水到渠成，秋叶珃的衬衫还挂在身上，身上的布料已经湿透，黏糊糊的。
他看着濒临失控却又克制的季商玖，笑得更加快乐，哪怕兴奋的眼泪湿了他的脸颊，他也要垂头，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已经将后颈暴露给季商玖。
下巴抵在季商玖宽大的肩膀上，秋叶珃在季商玖颈侧耳语，他看着Alpha的腺体，鼻尖蹭了上去，然后伸出舌尖微不可感地舔了一下。
季商玖的动作顿了顿，待他反应过来之后，紧接着的，便是秋叶珃几乎不能承受的了。
五沃之土上，蘼芜漫无涯涘。
可秋叶珃不觉得难受，他只觉得季商玖好像脱去了往日的伪装，他们似乎真正融为了一体，巨大的刺激让他把季商玖的肩膀都哭湿了，他污秽的心思终于得到了实现，甚至在他体内愈演愈烈。
他变本加厉道：“我是玻璃吗？还是说雾气？”
季商玖的语气也是湿漉漉的、粘稠的，他看着昏暗房间内仅存的熊猫公仔灯，下意识说了一句：“你是光。”
“光啊……”秋叶珃忍不住笑了，“现实里，你来不及反应，它就消失了。”
“那有比他更快的吗？”季商玖避开了秋叶珃的腺体，他吻住了恋人的肩膀。
“如果考虑能量和信息的传递速度的话，”秋叶珃双眼更弯，“目前只存在于小说里。”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暗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