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暗示（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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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商玖说秋叶珃是光，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和这些隐喻或是象征有关，要知道光是一种过于流行的意象，它几乎包含了大多数所能见到的积极的、正面的隐喻。
在季商玖面前，他只是反射光的玻璃，一览无余。
季商玖才是光。
因为这一束光，他便暂时性地在原地打转，索取温暖。
正如性也是一种能够传递信息的行为，在此之后，秋叶珃确实能感受到他和季商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然而，物极必反。
因为太近，他看清楚了光之外的东西，而他心中的暗潮，终是被季商玖发现了。
百事猬集，他便手足无措，任何秘密都被接二连三地揭露。
那是季商玖生平第一次在秋叶珃面前发脾气，毕竟任谁都无法接受婚礼在即时，另一半要飞往异国他乡，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尽管他已经足够克制，语气并不冲，言语也不过分，但这些不过是他的不舍得。
他只能将怒火压在心底，努力保持平静向秋叶珃讨一个答案。
对此，秋叶珃只能回答一句：“我自己也没想好，对不起。”
他答应了求婚，却在和叶念秋谈话后，内心陷入了另一层魔障。
他们在谈论这件事时，还身处于装修的新房中，丁达尔效应下，夕阳晻暧，暖黄色的光束照在地上，四周明明摆着存满书的书架，却显得空荡荡的。
明明已经入了夏，秋叶珃莫名觉得有些冷，他忍不住吸了下鼻子，随即呛出了喷嚏。
见状，季商玖给他披了件衣服，两人走出了书房。
秋叶珃忍不住紧了紧身上带有余温的外套，他用眼角余光偷瞄了眼季商玖，却发现他一脸落寞地看着水池。
书房外的水池里空无一物。
“哪里没想好。”季商玖深吸一口气，他声音本来是清亮的，此时沉下来时却又显得郑重，黑色的衬衣亦为他平添了几分可靠，“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秋叶珃并没有回避，他很诚实地把与叶念秋的对话说给了季商玖听。
“但是叶叔叔前些日子不是还和我们吃饭了？他同意了不是吗？”
“没错。”
“那有什么想不开的？”季商玖神色如常，却一字一顿，“你真是因为出国的事情苦恼吗？如果只是因为出国就没法举办婚礼……你知道的，我不怎么信良辰吉日，婚礼提前或者在国外办都没区别，你哪怕只说领个证……”
季商玖顿了顿，终于还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我都会依你的，你只要提出来。”
秋叶珃的睫毛颤了颤。
又是这句话。
他不喜欢季商玖说这句话。
他爱季商玖，却不需要对方做到这一步。
他沉默片刻，声音很低，也没有底气。
“我有些后悔了。”
“什么？”
“我后悔了。”秋叶珃的声音低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我感觉我要……重新考虑，我们可能不太适合结婚。”
季商玖维持的表情终于有所坍塌，他像是听错了，不可置信地看向秋叶珃，就连身体也往后撤了一步，开始口不择言：“你是不是前一段时间在写毕论压力太大……”
当他看清楚秋叶珃眼底的困惑和迷茫后，季商玖贴在身侧的右手拽住了自己的衬衫衣角。
“哪里不适合？”他试图摆出证据，“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从没有吵过架，我们过去都挺开心的，哪里不适合了。”
秋叶珃避开季商玖的视线，偏过头说：“这不代表适合。”
季商玖被秋叶珃这一句话气得哑口无言，待到又一阵风吹来，他才缓声道：“你的理由。”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声音如此干涩，就像是多日未进水一般。
秋叶珃直视着他的双眼质问：“你是不是要做腺体摘除手术。”
季商玖闻言，忽地笑了，一切都自然而然，他用轻松的语调说：“怎么可能。”
“你还在骗我。”秋叶珃咬着口腔内侧的软肉，“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句话说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泪腺过于敏感。
他微微仰起头，抿了嘴唇一下，心中又实在压抑，红着眼偏头看向眼底逐渐无光的季商玖。
“我知道你联系了医院，你别骗我，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约一个月，秋叶珃知道了这件事。
季商璃告诉他的，具体对方如何知道的，秋叶珃都没有听进去。
言语最后，季商璃在电话中骂了一句“他就是个疯子”。
“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对不起”。
那时秋叶珃在电话里讲，讲给季商璃，讲给季商玖，讲给季家所有人。
挂了电话之后，他果然在家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他支开了季商玖大半夜去煮粥，在对方待在厨房里的那段时间里，他找到了藏在浴室柜子里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针/、管，并把残留部分交到了同学那里做了检验。
检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一种抑制剂，用来抑制身体内Alpha信息素的生成。
季商玖注..射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秋叶珃他自己的激素水平不稳定，过高的Alpha激素会影响到他的激素水平发展，甚至会让他产生恐惧，严重起来还会体现在生理上存在不良反应。
就像Beta会对Alpha产生服从心理一样，恐惧也会随之产生。
提心吊胆后便是麻木，而爱，恰恰会麻痹一个人。就像两个人被黏在了蜘蛛网上，他们耽于所爱，却无视了身后巨大的毒蛛。
……
“对不起。”季商玖说。
明明应该他说对不起，可这一次，季商玖却说了这句话。
他们两个就像上演滑稽的闹剧一般，在他说完“对不起”后，季商玖又成了那个没有底气的人。
“因为结婚，就要摘除腺体吗？”
当占据理论的制高点时，质问方变成了秋叶珃，可面对沉默、目光闪烁的季商玖，他心中全无优越感。
秋叶珃冷笑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摘除腺体后，你自身的激素就会和我一样……”
最开始说这句话的时候，秋叶珃还想保持镇定，想要平静地和季商玖谈论这件事，可说着说着，他就有些说不下去了。他咽了咽嗓子，但眼睛像是充水球一样膨胀，尽管那只是短暂的眼压升高。他忍不住用手狠狠地捂上双眼，抹了一把后，又放了下来。
初夏的风能把泪水擦干。
他说着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可这个事实却被季商玖当作是一件与他相比不足一提的小事，这种成全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你的激素会变得紊乱，你不会真的以为，有药物，这些问题就能可控吧。”
秋叶珃恨透了自己的躯体反应，但这是他今生所不能逃避之事。有些人说他勇敢，说他坚强，但是这些勇敢、坚强不过是他所必须做到的。就像是叶念秋舍不得他、季商玖舍不得他一样，他对人间还有舍不得的东西，他的不甘心使他走到这一步，但这不意味着因为他，其他人就要做极端的事情。
“你看我，像可控吗？”他说，“要晚上了，药效马上就要过了。”
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远处将要落下的夕阳，那微弱的日光照不亮隐去的路，外套的余温散去之后，留下的仿佛是从骨髓开始蔓延的寒意，疼痛对于他来说，像是另一种非典型的麻醉。
秋叶珃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也湿了脸，看着那柔软的唇瓣动了动，看着对方向前走了一步，却没有作出任何动作。
“你看，我们不是那么适合。”
他们两人之间明明只隔了半米不到，却仿佛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季商玖只觉得自己就在悬崖的边缘，他抓着陡峭岩壁上唯一一块石头挣扎，只要往下面看一眼，他就会掉下去。
哪怕秋叶珃说得都是真的，他也不能承认。哪怕他对秋叶珃的谎言不过是无能的挣扎，他也不想真相被这么快发现。
他曾经把觊觎秋叶珃的那些人称作皮囊精致却毫无廉耻的狗，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不是圣人，也会耽于肉与欲。无数次他都试图靠近，却在靠近对方后颈之前突然清醒。他能感受到怀中恋人的失落，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的恋人生病了，生了很重的病。
“你要相信我。”他咬着后排齿牙，压抑着想要扑上去的本能，“不会的……”
“小玖。”
秋叶珃打断了季商玖的话，暖风吹着，却在他身上落下了无数道痕迹。
“所有人都会对现实妥协，所有人都会力所不能及。”
“目前摘除腺体的人都要终生服药调节激素水平，无一例外。”
“根本不会有奇迹。”
语罢，秋叶珃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他的身后，季商玖的话像是被风吹走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
看着秋叶珃的背影，季商玖攥紧了拳头，戒指上的碎钻微弱得像是天边几乎看不到的星辰。
他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
“我们能够相爱，本身就是奇迹了啊。”
他试图看清楚秋叶珃手指上的戒指，可惜天太黑了。
今夜，院内无光。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暗示（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