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心八箭》低调的哈士奇

12、钟情（终）

　　“你要把良月接回家？”

　　季商玖刚进房间，就听到秋叶珃这般开门见山。

　　此时秋叶珃已经洗漱过了，他一身严严实实的睡袍，正靠在书桌旁上，一只手撑着桌子，眼神平静，好像下一秒无论季商玖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然而，他已经被搭在桌沿上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的手指出卖了。

　　季商玖嘴角噙着的笑容亘古不变，他波澜不惊地关上了房门，又将系了一天的领带解开，慢条斯理道：“我哥提过，不过我拒绝了，毕竟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已经够好了。”

　　够好了？

　　大概吧。

　　闻言，秋叶珃笑了一声，其中多少带点讽刺。

　　“你喜欢小孩子。”他肯定道，内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原本就有的怅然若失感更加肆无忌惮，莫名的慌张源源不断袭来，使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拽住了自己腰间系好的带子。

　　“大哥的孩子我当然喜欢。”季商玖直接无视了秋叶珃话语之间的嘲意，又有些自说自话，“她们很可爱，不是吗？”

　　这句话，秋叶珃搞不清楚是反问句，还是疑问句，他没有回答季商玖的问题，反而直接问：“他们觉得有一个小孩儿，我们的关系会变得更和谐是吧。”

　　他的问题过于咄咄逼人，已经超出了季商玖能回答或者应该忍耐的范畴，对方完全可以回避这个问题，可是到最后秋叶珃还是听到了答案。

　　“他们有些想当然，其实，我们自己……”季商玖的呼吸有些重，他掩面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说，“我们自己开心就行了。”

　　秋叶珃听出了他嗓子的卡痰感，有些犹豫，他咬了咬舌头，上下唇来回贴了好几次才说道：“你感冒了。”

　　季商玖脸上的笑容顿了顿，但很快就恢复成原有的神态，他目光柔和得像是窗外打在百合花上的月光，言辞也给人以安心和抚慰。

　　“有一点点。”季商玖说。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身体却扶着墙，坐在了早就不适合他这么大个头的机器猫沙发上，微微鼓起的胸膛起伏着，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

　　这么多年了，那个沙发依旧没有扔，秋叶珃听季商玖说过，那是他逝去的姐姐给他买的。家里任何和他姐姐有关的东西都在，偌大宅子里自然不会连这么一个小沙发都放不下。

　　季商玖的反应有些不正常，待到秋叶珃想叫家庭医生时，他却已经起身，默不作声地朝卧室内的洗浴间走去。

　　秋叶珃的脚动了动，他忍不住后撤一步，然而本身已经贴在桌沿的他已无退路，他紧紧拽着浴袍的带子，走到浴室门口，轻声问道：“不需要医生来吗？”

　　里面季商玖的声音发闷，尽管他带着笑腔：“卧室床头柜子里有药箱，我一会吃点药就好了。”

　　听他这么说，秋叶珃走向床头位置，把柜子里的药箱拿了出来，他检查了一遍药物，确定有感冒药后都拿了出来，又对了对日期，保证都不是临期产品。做完这些后，他又忍不住，倒了一杯水。

　　待到季商玖换上浴袍从浴室出来，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

　　同样的机器猫沙发上，此时坐着的是秋叶珃，药物放在地毯上，他的手看起来似乎很自然地放在了膝盖上，可自打季商玖出来后，还是忍不住握了起来。

　　秋叶珃抬头看了季商玖一眼：“吹干了吗？”

　　季商玖“嗯”了一声，他走到秋叶珃身旁，弯下腰跪坐在地毯上，看着摆在地上的感冒药，忍俊不禁地挑了一个。服过药之后，他将那几盒药物拾起，撑地起身，将它们放到了柜子里。

　　“还喝水吗？”秋叶珃偏头看他。

　　“你今天好像没喝多少水，不过现在也晚了，明天等到我们回家之后我给你煮一个银耳汤。”季商玖有些啰嗦，但秋叶珃知道他别有所想。

　　果不其然，季商玖只是短暂地停顿，他把卧室的台灯打开，又将卧室的吊灯给关上了。这一切做完之后，他才轻声开口，仿佛所说的话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你今天吃药了吗？”

　　秋叶珃垂睫，昏暗的房间内并不能看清楚他脸部的每一处细节，包括他的眼神。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压力倍增，头顶嗡嗡作响。沉默的具体时间他也不清楚，但应该没多久，因为当他们远离时，季商玖不会允许他们之间有过多的沉默。

　　明明季商玖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只是在履行自己伴侣的身份，可秋叶珃还是觉得不适，甚至觉得自己的世界被侵犯了，哪怕对方已经把灯关上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没有药物控制下疾病所带来的恶感，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自己无地自容。“还没有”这三个字，他都觉得难以启齿。

　　不过他也明白……

　　即便他不开口，他现在的表情、动作已经把他暴露得彻彻底底。

　　季商玖没有说话，他弯下腰一只脚跪在地上，半蹲在他旁边，秋叶珃的手被他包裹在手里，安抚性地来回揉捏着。

　　或许是季商玖的抚慰奏效，又或许是对方没有步步紧逼，秋叶珃双手的神经逐渐变得没那么紧绷。

　　他垂着头看季商玖细长的手指，忍不住回捏了一下，声音有些委屈：“如果我早上吃，我没法工作。”

　　不只是单纯没法工作，如果不是有季商玖送他上班，他甚至还怕会在上班的路上睡着，就像是中学时期嗜睡症最初发作一样，如果不吃药，极短的时间内他甚至能在路上直直倒下。

　　可那只是嗜睡症……他曾经挺过来了。

　　但所谓的心病呢？

　　他解释不来，就像是无厘头一样，突然有一天，世界变成了黑白灰三色。灿烂如季商玖，在他眼里好像也失去了颜色。

　　“那些题只是在我大脑里复演，我会看不懂，解答不了。”

　　“大脑就像死了一样。”

　　“不过……”

　　他说了个不过，却又沉默了。不是因为不想说话，只是单纯地忘了后半句，从而无话可说。

　　不过什么呢？

　　秋叶珃闭上眼睛仔细想，却死活想不出来。但是幸好，季商玖没有再等他那句话。他任由季商玖把他抱到床上搂在怀中，灯光过后，听对方在他耳边说“秋叶、好梦”。

　　黑夜中，他们彼此之间的呼吸声一清二楚，窗外的月光明如水，即便是拉上窗帘，秋叶珃也能看到那淡淡的微光。

　　不过什么呢？

　　他闭上眼睛，试图进入梦乡，可大脑乱糟糟的，画面接连不断地出现，什么场景都有，但都不怎么好。

　　他好像看到自己和室友在酒吧里喝酒，季商玖站在远处一脸的失望。

　　看到季商玖拉他胳膊说要带他走，他一挥手把对方甩开了。

　　看到季商玖眼眶里闪着泪，他却埋怨着对方根本不懂他还一副什么都为他好的样子。

　　看到他和季商玖争吵，盘子碎了一地，对方生气夺门而出的身影。

　　转眼，又好像很奇幻，有那么一架飞机，从他宿舍的窗外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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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身后季商玖浓重的呼吸打在他后颈处，胳膊微微动了动、变紧之后又连忙松开时，秋叶珃的意识才拉了回来。

　　难得清明，秋叶珃突然意识到，季商玖不是感冒，只是单纯的易感期，所以他才会出现类似于感冒的症状。

　　“没用的。”

　　看不见的情况下，秋叶珃的声音突兀，打破了黑暗中的寂静。

　　在他说这句话时，那一瞬间，季商玖呼吸都停顿了。

　　他沉声道：“有用。”

　　“我不是Omega，根本不会有用。”

　　秋叶珃明白，这个时候对于Alpha来说，他可能还不如一管针对易感期的药剂。

　　“但你是我的另一半，你是我老婆。”季商玖的额头抵在了秋叶珃的后背，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割了氤氲的水雾房，“有用的。”

　　有用吗？

　　秋叶珃突然想起来季商玖第一次易感期的样子，季商玖会流泪，哭红的眼角像是能绽开的绮丽的花朵。

　　他面对对方，心中既有天真、纯洁的白，亦有污秽、不干净的黑。

　　他低头带着少年人的情.欲，季商玖却天真又克制地看他。

　　他嘲笑对方爱哭，对方却任他嘲笑，甚至流着眼泪也要笑出来。

　　他在背地里窥探自己的卑劣想法，季商玖却当面诉说他们的距离，他们分开的距离是7.5公里，16个路口，需要右转12次，左转4次。

　　钟情如此，很远，又很近。

　　他面对季商玖的直白手足无措，只好说对方的眼泪会把他的校服哭脏，可季商玖却开着玩笑说眼泪如果不掉下来会把眼睛撑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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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中学到现在，十多年过去，将要抵秋叶珃截止目前人生的一半。

　　从前哭唧唧的季商玖易感期再也不会哭了。

　　秋叶珃说：“你从前会哭。”

　　“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只有小孩子才会哭。”

　　季商玖提高了嗓音，似乎这样才能让声音清亮些，但是没有任何说服力。拥有酗酒习惯后的他，声音早就不复当年了，闷涩且带有微微沙哑。

　　“可能吧。”秋叶珃心想。

　　他曾经鼓励季商玖编织梦，又在出国后亲手把这一切都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