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欢》皈遥

74、第74章

　　她拿着手机走进卧室，明明距离不远，她却走了很久，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连步子都是软绵无力的。
　　把房门关上，亮着的手机屏幕在暗里格外明亮，她缓缓把手指按上屏幕，指纹解锁。看着那个置顶的联系人，她点了下去。
　　提示音只响了几下便接通了，无论是他那边还是她这里，都格外安静，就像是荒无人烟的原野上，连一丝风都没有。
　　“怎么不说话。”他的嗓音清澈，却也带着一丝微乎其微的低哑。
　　她站在四下无灯的房间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黑暗，思索许久要怎么开口。“我……”
　　他“嗯”了一声，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爸知道咱们的事了。”本以为可以好好说完整句话的，最后还是不争气地添了哭腔，她鼻尖一酸，眼泪随即从脸上滑落下来。
　　对面静了许久。
　　李昔妍顿时发觉自己孤立无援，谈恋爱被家长抓包这种事她想都没想过，觉得怎么也不至于倒霉到这种程度。现在事实证明，她运气不怎么好。
　　越想越觉得今天没有好结果，就在她即将崩溃的临界点，他相当平静地安抚道：“别哭，不会有事的。”
　　“什么叫不会有事啊，我爸肯定不会松口的，他本来就不像我妈那么喜欢你，咱们说什么都没用啊。”
　　“有我在你怕什么，在家等我。”
　　她沉默地抹着眼泪，心里清楚谢子瑆在安慰自己。他能有什么办法说服她爸爸，靠信誓旦旦的保证吗？还是他们被强行介入分开？结果都是不言而喻。
　　孩子在大人面前终究是无力妥协的一方。
　　“听见了吗？”
　　“听见了。”
　　电话挂断，她红着眼，头发散乱地走出卧室。
　　李继尧见了，身体不可察觉地前倾了些许，欲抬起的手实实在在的放在身边，没有动摇。“这种事就这么值得哭？你多大了，哭能解决问题吗？”
　　“我哭我乐意，你都要威胁我分手了，我哭一下有错吗？”
　　李继尧长叹口气，“妍妍，你总会理解爸爸的。”
　　“……我理解不了。”
　　她站在卧室门前片刻，没有走向客厅，却坐在了离李继尧和林雪芝坐着的客厅老远的厨房吧台旁。居家服下两条细长的腿挂在高脚凳上，冷冽又漂亮。
　　玻璃杯里澄净的水来回转着弯，她盯着灯下水面浮动着的光，怅然出神。
　　过了不久，门外传来不轻不重地三声敲击，李继尧两手舒展在膝盖上，头背对着门的方向。林雪芝望了望两人，站起身去开门。
　　“子瑆啊，快进来。”林雪芝还是笑着的表情，却也不禁为这孩子表示惋惜。
　　他点头，“阿姨好，叔叔好。”抬起眼，看见远处凳子上的李昔妍，她手肘撑在高台上，侧身坐着。听见妈妈的话，她闻声转过头，恰好与他对视。
　　他没说话，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眼神格外坚定。
　　李继尧看她一眼，她便收回了目光，垂着头走进了卧室，关上门。谢子瑆的目光在门关上五秒后，转移回了李继尧身上，再次恭敬地问候：“叔叔好。”
　　李继尧“嗯”了一声，点头示意他坐下。
　　她耳朵紧贴着门，发现多多少少能听清外边的谈话。只听见李继尧沉声一句：“小谢，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让你过来。”
　　“嗯，知道。”
　　黑暗中人所听到的声音是可以无限放大的，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李继尧此刻的居高临下，怕他会刁难谢子瑆。
　　“阿西……见家长这种事，怎么就提这么前了……”她无可奈何地叹气，没法出去，只能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什么都做不了，又什么都不想做。
　　万一他们俩吵起来了咋整？到时候我要帮谁啊？
　　这不就相当于那道媳妇和妈同时落水的世纪难题吗，救媳妇不是，救妈也不是，真是完美诠释了她如今的处境。
　　如果她帮李继尧的话，那谢子瑆得多委屈啊！人家又没错，大老远跑过来受训也就算了，女朋友都不帮着自己说话。
　　但要是帮谢子瑆的话，就凭老李那人，不得叨叨一个月说我胳膊肘往外拐，而且以后估计也不会对谢子瑆有什么好印象，万一再一气之下克扣了她的零花钱……那我也太受罪了吧！
　　不对啊，李昔妍，你想什么鬼问题呢？谢子瑆那种软柿子性格，他跟谁能吵得起来架啊！
　　她晃晃脑袋，一屁股坐在了绒毛地毯上，两只脚发泄似的使劲蹬几下地：“哎呀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蹬累了，想起来自己还要偷听，又从地毯上一拱一拱地拱到了门边，站起来继续偷听。
　　“你们也都不是小孩儿了，道理也都懂，所以你应该明白我说的话。”
　　“我明白。”
　　大哥你明白啥了？？我这是错过了什么重要剧情吗？？？她满头的黑人问号，有种以前数学课发了会儿呆，等抬起头就已经跟不上了的感觉。
　　“现在正是你们人生最关键的时候，这链子谁也掉不起。人生总是要比喜欢漫长得多，未来后悔不如现在反悔。”
　　一片沉默。
　　她贴在门上的手在抖。
　　李继尧的话，让人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如果换她坐在对面，必定是哑口无言的。毕竟她也只管当下努力，对自己的未来还是很茫然，谁又能坚决相信彼此就是一辈子呢。
　　他会说什么呢。
　　气氛凝固了很久，他抬起眼，头顶的灯光散落在清俊的脸上，柔和的面部线条让人无法产生一丝一毫的敌意。
　　他面带浅笑，“叔叔，您刚才有句话我特别明白。”
　　“哦？哪句话？”
　　“您说，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他的背仿佛又挺直了几分，依旧是和与李继尧初次见面时那般笑着，只不过比那时更稳重、更成熟。“所以我试着更像大人一样去思考过，得出的结论是……”
　　李昔妍撑着门，忽然觉得双腿没了力气，顺着滑下去，坐在了地板上。
　　“我想和她有长远的未来，用我的一生。”
　　就在那一霎那，两行清泪从她的眼里滑了出来，泪滴在碰触到地面的一刻，发出极轻的一声，“啪嗒”。
　　她仰起头，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拦都拦不住，无声地抽泣着。
　　她不明白，他为何总能比她更坚定，无论是做什么事。
　　门外，坐在一旁的林雪芝咳了两声，再度抬眼看向谢子瑆时，那毫不动摇的眼神恍如当年李继尧对自己许下誓言，简直一模一样。
　　冥冥之中一种预感正在清晰地告诉她——自己的女儿，遇见了一个特别好的男孩子。
　　李继尧再也不说什么了，本来是要为孩子们做思想工作的，现在倒变成自己受教育了。这臭小子，一辈子才过了几年，怕是也没经历过几件大事，就敢在自己面前谈一生，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可笑。
　　一腔孤勇。
　　没等二位长辈回话，谢子瑆扭头看向李昔妍的房门，又回头对二人说：“叔叔阿姨，我能去看看她吗？我听见她哭了。”
　　林雪芝看过去，自己方才并未听见哭声，仔细一听，到还真有。也不管李继尧怎么想的了，一口应允下来：“嗯，去吧。”
　　李昔妍这时候哭得正起劲，听见门外几时不轻不重的敲叩，立马收了声，赶紧撩起棉裙下摆把眼泪抹干净，吸吸鼻涕，站起来开门。
　　他见她两眼红红，一副刚哭完的样子，小心地询问：“我能进去一会儿吗？”
　　她又吸了几下鼻涕，点头，转身坐在了床上。
　　他打开房间的灯，在她床边蹲下，摸摸她的脸颊：“没事的。”他噙着温和的笑，凝神注视她，眼里如同一片谁都想深陷的似水柔情。
　　她又觉鼻尖酸涩，伸开手臂，倾身搂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颈弯里低泣。“我怎么配得上你这么喜欢我啊……”
　　泪水打湿了他的衣领，他拍拍她清瘦的后背，“笨蛋，以后不许这么说了。”
　　“本来就是啊……我哪一点配得上你了呜呜呜呜呜……”
　　他松开手，托住她的两颊，“看我。”她湿漉漉的眸子转了过来，对上他眼底的那一刻，发现他眼里早已在某个时刻全部是她了。
　　“以后记好了哦，上天是不会安排不般配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的，所以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两个人之间就像有无形的线，两端的人总会顺着线触及彼此。就像如果我配不上你，就根本不会遇见你啊。”
　　谢子瑆揉了揉她的后脑，嘴角漾开笑意。
　　她点着头“嗯”了几声，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有组织好语言，最后话到嘴边就成了一句：“你说话好高级哦。”
　　他笑：“这就是你说我像方丈的理由吗？”
　　她一惊，不紧不慢地把自己挪动出他的视线：“我好像没说过吧……”
　　“上周三的大课间，你那时候在睡觉，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睡觉不仅有时候磨牙，偶尔还小声说梦话。”
　　她被说得无地自容，捂着脑袋就要往床底下钻，头都已经杵到地毯上了，才想起来自己睡的是榻榻米。
　　“你找什么呢？”他笑得越发放肆。
　　“找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