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社·沧海遗孤》冰封澹台

4、第三章 琼王世子府

　　南宫雅独自一人坐在琼王府的客厅中已经等候了一个时辰。

　　琼王世子邀请他和诸葛朵朵今日前来赴宴，这还是他第一次光明正大走进琼王府的大门，之前两次都是黑衣黑面，夜里来夜里去，也正因为之前的大盗形象，以及为了表演逼真，他真的打伤了琼王府的若干侍卫，所以，琼王府的人很“大方”的报仇了——把他们晾在这里不闻不问已经一个时辰了。

　　诸葛朵朵在本着有便宜就赚的原则下喝了三大壶茶，终于忍不住去找“排解”的地方了。只剩下他一人坐在偌大的厅堂中枯等真是有些尴尬。

　　琼王府整体上比较古朴素雅，可以由此看得出主人淡薄的心性，他没有直接见过琼王世子的面，只是听过他的声音，是那种很灵透、很谦和的声音，直觉的认为这位琼王世子仿佛不像是俗世之人。

　　终于，他听到了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

　　这个下马威要结束了？

　　来的是那个招呼他们在这里枯坐的老管事和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她五官过于纤细，使人一眼看上去没有任何起眼之处，只有一双眼睛盈盈幻化，有些光彩。比起诸葛朵朵花钱请来和他演戏的施施来，这个姑娘从相貌上看的确不能使人印象深刻。

　　“南宫公子，这位是苏姑娘，现在由她带你去见世子爷。”总是摆着一张臭脸的老管事对这位苏姑娘很是尊重。

　　“南宫公子，请随我来。”苏姑娘轻轻一揖，巧笑嫣然，举手投足中自有一种飘然淡定，超凡脱俗。

　　“苏姑娘，在下还有一个同伴，是否等他同去？”南宫雅觉得这位姑娘淡雅的声音非常悦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

　　“是么？那倒不必，公子难不成要世子爷也等候你那位同伴吧？”苏姑娘说完，向南宫雅微微一笑，竟透着些无奈抱歉之意。

　　清心苑，乃是孱弱多病的琼王世子独居之处，整个王府除了这位苏姑娘之外，任何人不得世子同意都不可入内。南宫雅随着苏姑娘进了园子，才觉得有些奇怪和不妥，这位世子看来真是如外界所言不见任何外客，但是他却进了这象征琼王府禁地的清心苑。

　　满园缤纷落英，粉白、粉红的桃花在小路旁欢快的随风飞舞，不远处假山小溪环绕其中，仿佛置身江南水乡的农家院落，使人感到说不出的惬意和恬然。整个园子没有任何堂皇之处，丝毫没有一个王府中院落该有的富丽堂皇。

　　“南宫公子？”见南宫雅入迷于欣赏清心苑的一草一木，苏姑娘只好开口提醒，“世子就在前面的桃花树下。”

　　“噢……”南宫雅回过神来，看向苏姑娘所指之处——

　　华服少年倚靠在桃花树下闭目养神，纷纷落下的粉红花瓣与拥有绝美容貌的少年构成了最和谐的动态图。

　　桃花，粉红；少年，粉红。

　　南宫雅不禁疑惑了，这可与桃花争妍的少年便是琼王世子？如果不是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认定这少年的确是少年，他真以为这是天上谪下的仙女了！

　　“雅？”少年缓缓张开双眼，水波如镜。

　　“诸葛朵朵！”南宫雅冲口而出，这双眼睛，这声音，的的确确是那个灰头土脸，为了抢一只母鸡而与他胡搅蛮缠的小混混诸葛朵朵！

　　“什么？你叫小王什么？”琼王世子疑问道，嘴角却已扬起诸葛朵朵贯有的坏笑。

　　“好啦！你就别再玩了。南宫公子若是生气了，你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同伴’可就没有了。”苏姑娘语气中包含着宠溺和无奈。

　　“遵命，我的师姐。”琼王世子站了起来，朝着苏姑娘顽皮一笑，便对南宫雅说道，“雅，别用那种看女人的目光盯着我瞧，我长成这样不是我的错！一个生来带病的药罐子，换在寻常人家早就扔到荒山野外任其自生自灭了。我只是命好，投生在皇族贵胄之家，才得以用百年人参、千年灵芝延续这条小命。长年养在‘深闺’，自然就成了这副如果不抹的灰头土脸出门，会被坏人抓去卖到妓院的模样。”

　　“那我是被你耍了？或者所有关注东海宁神珠失窃案的人都被你耍了？”南宫雅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好奇。

　　“雅，你坐嘛。别生气，我这不是请你来要把所有的事情向你坦白吗？是你亲口说的，我交代了我跟我的关系，不是，是诸葛朵朵跟琼王世子朱溪镜的关系，你就加入寻社的！不能赖皮。”朱溪镜拉着南宫雅坐在假山溪边的石凳上，生怕大侠一个不爽施展轻功飞了。

　　“我，朱溪镜，永乐三年出生，今年十七岁。自娘胎出来就带病，皇上挺喜欢我的，所以遍布天下寻找名医救我这条小命，这些跟市井传闻差不多。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可都是独家秘密，首先，要郑重介绍我师姐给你认识——苏小才，也就是我师父苏遗的独生女儿。之前你见到的我都是师姐扮的，厉害吧！”

　　“苏遗？”南宫雅忍不住插嘴，“就是圣手苏遗？那个传说中医术高超，知天文、通地理的苏遗？有人说他是开国重臣刘基的后人。原来苏姑娘你是苏前辈的女儿！”

　　“回答正确！”朱溪镜也不意外他会知道这些非常隐秘的事情，他师父很久以前好像救过雅他爹南宫擎天的命。“以后我带你去见我师父，他一直想找一个能继承他毕生所学的人，可惜我不争气，学来学去什么也不会。我师父好多年都不在江湖上露面了，江湖上的人还记得他吗？”

　　“溪镜，你跑题了。”小才纠正这个不成器的师弟，随便递上一杯茶给他润喉。

　　“在我十岁那一年吧，病得很严重，所有太医都说我活不过那个冬天了，我不忍心看到我皇伯父为了我再砍掉更多太医的脑袋就偷偷跑出了王府。快死的时候就被我师父和师姐救了。我很善良吧，我为了救太医的命离家出走，结果就被我师父救了我的命。可谓是好人有好报啊。”

　　“溪镜，你不要再说了，照你这样跑题下去，说到明天也说不完的。”小才终于忍不住要阻止朱溪镜的滔滔不绝，“这是我替你写的要呈给太子的奏折，你看看。南宫公子，接下还是由我来说吧。”

　　“苏姑娘，你也像这个小子一样叫我雅吧。”他听了人家这么多秘密，看来只好留下了。

　　“好的，雅，你也叫我做小才吧。”小才？她的这个名字也是当初她进府时溪镜起的。“因为溪镜的身体需要常年的调养，但是我爹并不想再与皇家扯上关系，就由我以婢女的身份进入琼王府暗中帮他调理身子。所以，这几年溪镜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并不是清心苑以外所认为的那样活不了多久。也因此，他便不安分的跑出去开了寻社，还自己设计了第一个案子，结果搞得满城风雨，连监国太子都要他呈上奏折，详述这件事的经过。”

　　“这是什么呀？”溪镜看完奏折，不满的大嚷，“为什么说是周风鹏在民间人士的帮助下抓住陆正平？主要功劳都是他的？我和雅辛苦了半天只是两个‘民间人士’？还要我保荐他成为锦衣卫指挥使？师姐！我不要！”

　　小才从他手中拿过随时会被他一撕两半的奏折，反问道：“那你要什么？在奏折里猛赞寻社？最好让太子召见一下寻社社主诸葛朵朵？溪镜，你设计一个这么复杂的局，既抓住了陆正平，又打响了你寻社的名头就已经足够了，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脚踏实地好好努力，绝对不要再让人把寻社和琼王府联系起来。”

　　“对啊，你还赢了一间大酒楼做你的新寻社。”南宫雅也开口帮腔，小才第一眼的确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但是听她一番话后，他不禁感叹她错生为女儿身，如此睿智机敏的女子，世间还会有第二人吗？

　　“也是，我已经很好的为寻社做了宣传，还得到了雅这个同伴，赚翻了嘛！看在周风鹏被雅打得内伤的份上，便宜他了。”溪镜见南宫雅终于有加入寻社的意思，别的也就不在乎了。

　　“你为什么要我加入做你的伙伴？”南宫雅问出最大好奇，仅仅几面之缘，他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如此真诚……

　　“你，南宫雅，南宫世家二公子。长我三岁。世人都知道南宫家的大公子风和三公子颂文武双全，人中龙凤。其实你——二公子雅才是南宫家最优秀的，心地善良，不慕名利，只是——实在不适合生活在纷争不断的江湖世家中。”

　　溪镜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南宫雅的心口：“你和我是一样的，这里都是孤独的，都是一个人。我希望你、我还有师姐能够相互扶持。”

　　南宫雅突然觉得自己有股想哭的冲动，这个叫做朱溪镜的人竟然能看得到他内心的苦闷。这就足够了，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寻一知己，夫复何求？

　　“好，我加入寻社。”南宫雅努力抑制住自己因寻觅到知音而要流下的眼泪，抬眼却见朱溪镜白皙俊美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

　　小才伸出双手，三人紧紧握住彼此。

　　“好了，溪镜，别哭了。雅，欢迎你来到寻社。从今日起，我们要一起为天下人寻找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小才的话更是使南宫雅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寻社，为天下寻，这不也正是他要追求的自由的人生？

　　诸葛朵朵拿着契约来到福来居，倒也并没有将马掌柜赶尽杀绝，还是要他做他的掌柜，一楼继续经营餐馆，只是赚的钱要与寻社五五分成。二楼，三楼才是寻社办公的地盘，由南宫雅负责重新整理装潢，诸葛朵朵则跑回青山镇软磨硬泡，终于烦的他师父苏遗将身边的“四大天王”派给他帮忙打理寻社。

　　经过三四天的忙碌，寻社终于隆重开张。经过陆正平一案，寻社大名轰动全城，前来委托的人是络绎不绝。四大天王在二楼大堂忙得不可开交，而此时，寻社的三位主事人却在三楼议事厅产生意见分歧，处于小小冷战中。

　　“为什么我赌赢的银子我不能要？”诸葛朵朵一张被头发遮去一半的脸拉了三尺长。不错，他就是之前全城打赌谁能破获东海宁神珠案的庄家，现在银子和银票共两万两就摆在他眼前，可是师姐竟然不允许他拿一两来花！

　　“因为这个赌局本来就是你设计好的，你知道谁也猜不到陆正平才是真正的飞盗，所以这些银子都算是你骗来的，自然不许你动。”小才对朵朵的行为非常不满，她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拿这个去坐庄骗钱。

　　“雅，你看师姐的行为！这些银子是我赚的，竟然不许我动！”朵朵企图寻找援助。

　　南宫雅从厚厚的卷宗中抬起头，他现在明白诸葛朵朵为什么好像无所不知了，这些卷宗都是这小子从青山镇苏前辈处搬来的，里面记载的各类信息每一条都是轰动天下的大秘密，相比较之下朵朵拿出来做宣传的“锦衣卫指挥使便是大飞盗”的消息还真算是小儿科。

　　真正的神人是苏前辈，这个诸葛朵朵，唉，对他的认识早已经由开始的惊为天人转化为现在的稀松平常了。

　　“淮灾。”南宫雅没有理会诸葛朵朵的求援，反而微笑着对小才说出两个字。

　　“什么淮灾？雅，你在说四川话吗？我怎么听不懂。”

　　小才会意，赞赏的开口：“你怎么想到的？我正愁怎么处理这些银子呢。好，就捐给受淮灾的地方。朵朵，你不是那么冷血无情吧？”再将这小子一军。

　　这——诸葛朵朵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话；又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而是径自走到窗边。

　　难道他很想骗钱吗？他是琼王，穷王啊！真不知道开国太祖皇帝，也就是他的爷爷为什么要生那么多儿子，到了他亡父那里，竟然只能封个琼王。注定要受穷，现在他的王府里真的一两银子也没有。御赐的，赠送的都是难得一见稀世珍宝、灵丹妙药，又不能拿出来换钱。

　　朵朵倚在窗边，羡慕的看着街市上的小孩子拿着冰糖葫芦开心满足吃着。唉！他没有钱买。他开寻社只是为了赚点小钱花花，没想到两个合伙人心肠好到都可以去竞选菩萨了，他得再找一个心肠不会太好的帮手，这样起码才可以跟师姐和雅打个平手。

　　嗯，就这样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