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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75章 ...

  •   那抹红色残影消失极快,几乎只是瞬间,一闪而过颜色,甚至都让沈清寒有了幻觉的感受。

      嬴嗣音跟了他一路,没想到对方回身回的那样突然,他躲避不及,几乎是落荒而逃,侧身紧贴在转角的石砖墙壁背面,心脏‘咚咚’跳着跟要爆炸了一般。

      四年了,沈清寒走了四年,而这四年他没有一刻敢忘。

      从对方半年前开始显露行踪的那一刻开始,嬴嗣音的所有情绪就通通都被‘欣喜若狂’这四个字蛮横又不讲道理的悉数占领。

      沈清寒大抵还是在躲着他的,只是没有之前那样排斥了,甚至就连半个月前的潞州围猎,嬴嗣音都有一种沈清寒是故意这样做的错觉。

      他总觉得他是故意去的潞州,故意参加围猎,故意拔得头筹,故意毕露锋芒,再故意引得他来…………

      虽然这样的情绪极大可能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但聪明如那小猫儿,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会让嬴嗣音在第一时间掌握到他的行踪。

      他有可能是在等自己吗?嬴嗣音哪怕只是这样想想也觉得心惊。

      他一边高兴,一边又难过,一边忍不住去想沈清寒或许已经原谅自己,一边又不断反复的自问自己怎么配得到他的原谅。

      从拿到对方的消息那一刻开始,嬴嗣音依旧持续扑空了半年,沈清寒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待的太久,嬴嗣音每次接到信报,再等自己马不停蹄的赶到之时,对方或许早了一天,又或许早了一个时辰,他总是会先他一步离开。

      沈清寒像放风筝一样放了嬴嗣音半年,拉拉扯扯,拉拉又扯扯。

      而嬴嗣音周而复始,乐此不疲,哪怕只是听到那个名字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止不住的甜蜜,又止不住的忧伤。

      他在等我来,这样的念头哪怕只是在脑子里想想,嬴嗣音就会全然失去那原本就所剩不多的理智,他简直坐立难安。

      沈清寒这次会在幽州多留五日,如果不出意外,他自己也一定知道嬴嗣音会来。

      他也会和我一样用这般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见面吗?嬴嗣音这样想着,心绪久久不复平静。

      幽州花灯节在八月初八,而林家姑娘的婚期在八月初九。

      ----他们还剩两天的时间。

      嬴嗣音原本以为自己一看见沈清寒,情绪就会立刻失控,他会不管不住的拉着他,抱着他,拜托他,请求他一定要原谅自己。

      可让人难以预料的是,在幽州见到沈清寒的第一眼,他竟一夜之间变得前所未有的胆小起来。

      他甚至就连出现在沈清寒面前这样简单的事情他都做不到,于是只能没日没夜,寸步不离,像个偷东西的贼一样,一直躲在他的身边,哪怕只是能再多看一眼,嬴嗣音也觉得满足。

      “八月八,吃冬瓜,冬瓜吃完吃西瓜,西瓜吃完吃南瓜,南瓜吃完吃北瓜,不吃就是大傻瓜。”

      直到幽州花灯节那日,夜染如墨,长街一眼望不到头。

      辉煌的景色是由无数盏挂起在头顶,坐落于屋檐的花式灯笼组成。

      小朋友们穿着花衣裳,提着兔子灯笼,嘴里念着民间童谣,手牵着手一连串儿的从后向前跑着。

      暖黄色灯火光亮落在沈清寒的面容之上,褪去几分清冷疏离的淡漠之后,倒显得那仙子的轮廓更添几分与众不同的柔和美感。

      今日沈清寒带了丫鬟和小厮一起出门,那俩人嬴嗣音都眼熟的很,丫鬟自还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春桃,而那小厮也是此前就常伴伺候的随侍书童。

      只是瞧着与以往不一样的,是那俩小的倒好像凑成对儿了。

      这一路他们虽也打打闹闹,但却形影不离,一会儿摸摸团扇、一会儿瞧瞧灯笼,有说有笑甜蜜的很。

      而沈清寒执着一柄折扇走在最前,也不回头,这周遭的繁华热闹倒似与他无关一般,嬴嗣音稍稍走了个小神,再定睛一看,就发现原先还在自己视野范围内的人突然消失无踪。

      他有些惊慌的往前蹿去两步,伸手推开好几个人,瞧见春桃和那小厮都还在原地挑选灯笼,沈清寒却突然失踪。

      怎么可能。

      嬴嗣音心下急切,那一刻又要失去的慌张和无助几乎瞬间填满了自己的全部心绪,他往前多跑了几步,又毫无目标的四下张望起来,只在心脏骤停的当下,他发现沈清寒就在他的身后,就在他的眼前。

      沈清寒知道他会来。

      沈清寒也真的在等他。

      “…………清寒。”那一刻的嬴嗣音连呼吸都已经停止,他瞳孔微微放大些许,右手的尾指止不住的开始发起颤来。

      沈清寒依旧没什么表情,漠然的神色压迫着嬴嗣音控制不住后退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他后退的这一步,这样的动作落在沈清寒的眼里,对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立刻转身就走,他好像要逃离这样人群熙攘的碰撞之地。

      “沈清寒。”他不该犹豫的。

      嬴嗣音懊悔不已,在视线相对的那一刻,他就应该伸手紧紧的抱住他,再吻住他,绝不给人半分迟疑的机会。

      他居然让沈清寒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跑走了。

      “沈清寒。”嬴嗣音嘶哑着嗓音又喊一声,这时候慢了半拍才追上人去。

      他个子高,臂展长,跑的也快,按理说很快就能追上再把人给抓住才对,可是周遭来往的人群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两个调了方向,又是逆着人群行动的方向在走。

      嬴嗣音跑不到两步,就又被人磕磕绊绊的给撞了回来。

      他挣扎着推开人群往前追着,沈清寒似乎就在眼前,那抹素青色的纱衣袖口就在眼前晃过这么好几回,可等嬴嗣音一伸手,却又偏偏叫他抓了个空。

      “沈清寒,沈清寒…………”他挤在人群里叫了两声,可是那道日思夜想的身影却总是忽远忽近,他看得见,但摸不着,感觉很近了,但又总差那么一步。

      嬴嗣音心急如焚,他恨不得把这满街无关人员悉数从自己和沈清寒的世界里推离。

      他做不到,追不上,急了眼,干脆往旁侧撞去几步,借着这力踩了一脚那挂在小摊位前的花灯笼,然后顺着光亮一路跃上房顶。

      沈清寒在人群之中还是那样亮眼,像是闪着光的程度,让嬴嗣音一眼就能准确的捕捉到他的位置。

      “清寒,沈清寒。”

      楼下同样慌张往前的沈清寒忽然被这声音唤住了脚,他步子急急一停,顺着这喊话的声线往上,目光正好和嬴嗣音的对上。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只如此一瞥,就叫嬴嗣音的心尖儿瘫软大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头皮发麻,脚趾尖都一并跟着战栗不止。

      这时脚底打滑,绊了一跤,险些摔下屋檐,正此惊险之际,嬴嗣音大气都还没喘匀,不知何时沈清寒顺手抄起身旁还热闹着在做游戏的小商铺,铺门外挂着的一柄长弓箭来。

      他们正好到了宜春楼下。

      换物摊子的老板一见沈清寒便把他给认了出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小公子眼疾手快的抽了自己店铺里挂着的弓箭,钱也没给,但却毫不犹豫的拉弓搭箭,直接一箭朝那天上射了出去。

      沈清寒是半路出家的,他以前为了学这些东西也吃了不少苦头。

      那时候刚从冀北出去,消沉过一段时间,也迷茫过一段时间,尤其一到夜里,四周一旦安静下来,那种在黑暗和静谧之中被放大无数倍的痛苦,就会和在臭水沟里生根发芽的藤蔓一样疯狂滋生,然后不管不顾的将他禁锢,再无情的侵蚀着自己的七情六欲和五感。

      刚开始学习射箭的时候,第一天拉了十二枝箭,沈清寒的胳膊就疼的跟要断掉一般,可即便如此,第二日他还是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又强加了十支。

      在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痛感汹涌袭来之时,反而发现能弱化一部分情感上的伤痛,在得知这一点之后,偶尔因为嬴嗣音而痛苦不堪的时候,沈清寒就会刻意制造一些身体上的不适,好以此来缓解自己心里的困惑和难过。

      这一箭他带着十成十的恨,四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

      他以为再见到嬴嗣音的时候,自己也能像对方当初转身一样转的那样潇洒。

      尽管这四年他已经尽量避免接触所有有关嬴嗣音的消息,可前两日从家妹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时,他竟还是有呼吸一窒的感受。

      沈清寒恨他自己不争气。

      他本就痛苦,本就难过,而在今日这样几乎已经是在意料之中的相见时,他那样痛苦难过的情绪又像是浪潮涌动一般汹涌倾泻而来,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委屈,特别委屈。

      嬴嗣音,你既然当初决定要走,现在为什么又要回头。

      第一箭射出去,嬴嗣音轻轻松松侧身一避就躲开了那支划破了空气,发出‘嗖’的一声锐响的利箭,但紧接着第二支又朝他奔袭而来。

      沈清寒箭法颇准,也是盯着要他命来的,下手毫不留情。

      他知道以嬴嗣音的身手来说躲他一箭自是轻巧,所以连逼对方三箭,却不知屋顶上方那厮为何突然走了神,嬴嗣音身子一顿,倒还算是聪明,在沈清寒拉到第五箭的索性拿自己的肩膀去接了这一箭。

      他还在赌,他在赌沈清寒不会如此狠心对他。

      就算散了四年,那也是全天下最好,最善良,最值得他去爱的沈清寒。

      “呃…………”嬴嗣音以血肉之躯硬接这一箭,自是受了些疼痛,他身子一晃,半跪在这屋顶之上,来不及想自己这伤,只知道要不了命之后,就立刻将目光放到长街之上。

      他在找沈清寒。

      方才闹的这一出,自是吸引了街道上不少人的目光。

      长街不再熙然,人群皆数驻足观望,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沈清寒却发觉自己眼前一片迷蒙的暗黄色,他看不清楚。

      嬴嗣音赌对了,沈清寒中他一箭后,果然安静下来,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颤抖着放下自己拉紧弓弦的胳膊,心里的委屈又像是涨潮的海岸一样往上扑来。

      嬴嗣音折断了那支插在皮肉,卡在骨间的箭身,他捂着箭伤跳下屋顶,周遭人群不知发生何事,但还是围着凑了个热闹,众人纷纷后退两步,给他们二人余下一个安全的空间来。

      就这样忽然之间靠的近了,嬴嗣音反倒一时间有了些手足无措的感受。

      沈清寒手里的弓还没放下,另一只手借力撑在那摊贩的桌面上,他胸口起伏略有几分大,像是还在平复情绪。

      嬴嗣音伸手伸了好几次,可他实在是不敢,但下一秒他飞快的确认了一个令自己心痛难当的事实。

      沈清寒在哭。

      “清寒…………”几乎是瞬间,头脑空白无法思考,但身体先人一步飞身上前,嬴嗣音飞快的抓住沈清寒的肩膀,他颤抖着,迟疑着,又担心又害怕的开口,“别哭,别哭,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沈清寒难过的拍开他手,但又被抓住。

      他的情绪从悲痛之中稍微拔出一些来,有些怨恨的在挣扎中胡乱拍了嬴嗣音几个巴掌,又砸了对方胸口几拳。

      嬴嗣音忍着这疼,只管将人抱着,这一抱像是带着几分贪恋,他好像中了什么毒,疯狂的吸取来自沈清寒身上的味道,简直爱不释手。

      沈清寒力气比之前大了不少,但是想从嬴嗣音的怀里脱身却仍是费力,碰撞之中大抵是无意挨着那伤,他能感受到嬴嗣音身子一僵,紧接着闷哼一声。

      该是疼的,于是他不敢再乱动了。

      可心里还是难过的很,也委屈的很,打嬴嗣音这几个巴掌根本不够发泄的。

      他想质问,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是心底里的某个地方还是软软的,嬴嗣音一来,一碰,就‘啪叽’一声掉了进去。

      “清寒,清寒…………”这声线带蛊,求饶示弱的不断在自己耳边重复。

      沈清寒知道自己不该,可是这四年,他也一样好想嬴嗣音。

      那双指如葱白,细若柔夷的双手,颤抖着,迟疑着,终究还是落在了嬴嗣音的背脊上。

      他抓着他的衣裳,仰起头,闭上眼,嘴里轻轻念叨一句。

      “你怎么现在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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