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逆旅》妄殊

138、第十章

　　“……这是什么？”
　　“一看就知道了吧，”女孩努了努嘴，“兔子苹果啊。”
　　“……”
　　靠坐在病床上穿着天蓝色病号服、左胳膊惨兮兮地吊在胸前的松木治端详着眼前的盘子里支棱着红色耳朵的“兔子”，向深雪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很可爱对不对？”女孩弯弯眼睛，“虽然是昨天才开始学的，不过我觉得我做的还不错哦。”
　　以前她又不需要自己做这种事，要学习怎么做兔子苹果这个想法还是昨天晚上的饭后水果时间里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的。中原福当然不可能允许她浪费苹果来练习到熟能生巧为止，算上今天在病房里切的两个，在她手下惨遭迫害的苹果也就一共四个而已。
　　但是就算是这样，该说是她的天赋比较好呢还是一直比较擅长手工呢，最后的成果也是有模有样，这才放心地将这个技能展示在了松木治面前——
　　如果是半吊子的话，绝对会被他笑的。
　　“听说生病的孩子都会收到兔子苹果作为慰问品，我才亲自动手的哦。”
　　“……”
　　松木治抿抿唇，似是被她说动了的样子。
　　——不过在他健康的右手刚有点抬起来的迹象的时候，属于第三个人的手就毫不客气地伸了过来。
　　“他不吃的话就算了。”
　　中原中也拿着一块缺了半只耳朵的兔子苹果看了看，然后扔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反正也不是只有他能吃。”
　　“……中也，那是给我的苹果。”
　　松木治似乎没反应过来一样，盯着他直到那块苹果咽了下去才幽幽地开口。
　　“是我们带来的吧。”
　　“那也是给我的。”
　　“想吃的话盘子里不是还有吗，你自己拿就是了。”
　　“……”
　　左看看站在床边示威般又要去伸手的中原中也，右看看笑得一脸阴沉的松木治，深雪歪歪头，捏了一块苹果在指间，然后——
　　“你要做——”
　　“很甜很脆吧？”
　　“……”
　　被苹果塞了满嘴的人没有回话，只是“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似乎真的被甘甜的果肉吸引了一样。
　　深雪收了手坐回了床边，悄悄松了口气。
　　不用想都知道松木夕子是没那个心思给他削什么兔子苹果的，她给的理由半是真心实意、半是看准了他听了之后不会拒绝。结果她亲爱的好哥哥为了维护她并不脆弱的自尊心说了那番话，就算是为了不在一直合不来的人面前屈服，松木治也绝不会再碰一下她辛苦的劳动成果。
　　——说是来探望病人，结果把慰问品全都自己吃掉算什么嘛？
　　不过单凭中原中也行动的理由，深雪就不可能去责怪他，只能勾勾他的手，用灿烂的微笑示意他快点坐下，不要再置气了。
　　“切。”
　　中原中也嗤了一声，又从支起的小桌上的盘子里捞了一块苹果并附赠一个凶恶的眼神才算作罢。
　　一时间，单人病房里就只有轻微的“咔嚓”声。
　　“痛不痛啊？”
　　见松木治在连吃了四、五块苹果后终于有了失去兴趣的样子，深雪立时问道。
　　“……”
　　松木治给了她一个眼神，明晃晃的“你在说什么废话”的意思。
　　“痛的话以后就小心点嘛，一直联系不到你我们也很担心的。”
　　“我才没有担心他。”
　　中原中也并没有忘了自己的立场，坚决地反驳道。
　　“……突然就吵闹起来了。”
　　“哈？”
　　中原中也掏掏耳朵，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话是错觉——
　　不，是这家伙的话就没什么不可能的吧？
　　说出对于探病者来说无比失礼的话之后，松木治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视线转移到了透着昏黄天空的窗子，继续说道：“你们会来的话，是她告诉你们的吧……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明明应该是问句，但是却被他以一种陈述的语气说了出来。
　　“因为想让你开心啊……阿姨是这么说的。”
　　像是被不知名的情绪所感染了一样，深雪不由得放轻了声音：“她说，如果我们作为朋友来探望你的话，你一定会开心的。”
　　“……哈。”
　　短促的气声从男孩的喉舌间吐出，似笑非笑。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转向了分别坐在床尾和床边折叠椅上的兄妹两个。
　　“你们也是希望我开心，所以才过来的吗？”
　　虽然嘴上问的是“你们”，但是松木治眼里的焦点更多地聚集在了深雪的身上。
　　他当然相信中原中也身心一致地不会担心他，更不会想讨他开心，所以这个问题的回答者只需要一个人——
　　“那你有觉得开心吗，一点点也可以。”深雪反问道。
　　“……”
　　松木治没有回答，深雪也没有放弃要他的答案的意思，不算太大的病床上一头一尾的两个人就那么沉默地对视着，似乎谁先移开视线就会是输家一样。
　　被他们之间凝滞的气氛笼罩其中的中原中也舔了舔嘴唇，总觉得刚刚吃过的苹果完全没有解渴的作用。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深雪执意要为了松木治去做自己并不熟悉的事，即使两个人有时候默契得可恶，在他眼里松木治也依然是一副对所有人退避三舍的模样，再怎么费心思想和他做朋友也只是白费功夫而已。
　　——可能问题就在于这两个人那可恶的、微妙的默契吧。
　　所以现在只有他需要思考一下这两个人到底为什么会纠结在开不开心这个问题上。

　　昨天得知松木治住院的消息并答应去探望之后，中原福就认真找起了合适的食谱，深雪也开始试图做出最漂亮的兔子苹果。
　　而他一边要看着深雪别被刀弄伤，一边还要充当解决掉那些失败品的“垃圾桶”。
　　“这种事不用你来做吧？”
　　好在中原中也并不讨厌这种红彤彤的水果，所以也就对她这次的突发奇想稍微提出了一点质疑。
　　深雪一边笨拙地用水果刀小心翼翼地将耳朵部分以外的苹果皮削掉，一边回答他：“毕竟好久没见了，就当是惊喜咯？”
　　“而且我觉得松木阿姨应该也不会做兔子苹果吧。”
　　中原中也想了想，还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在上次拜访松木宅从松木治嘴里得知他的母亲并不怎么擅长料理之后没多久，松木夕子就像是认输了一样雇佣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家政。虽然只是在固定时间做完饭就会离开，外加每周末来打扫一次房子，但是对于松木夕子而言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不觉得松木阿姨……嗯……怎么说呢，很有公主的气质吗？”
　　“哈？”
　　“美丽又柔弱、也没什么家事的经验、看上去没有在工作但是并不缺钱的样子……总之就是很像公主啦。”
　　中原中也立刻看了一眼厨房，发现中原福还在炉灶前忙着，才安下心来小声说道：“被听到就惨了……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不是‘突然’，松木阿姨在我眼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哦。”
　　配合地压低了声音，深雪笑得意味深长：“中也没反驳我就是说明你也赞同我的观点吧？”
　　“嘛……”
　　中原中也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虽然单凭她的形容词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要说是公主的话带着一个儿子也太奇怪了点吧？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喏，”深雪向他摊开手掌，“今天最优秀的一个。”
　　中原中也看了两秒那只憨态可掬的兔子，选择接了过来——
　　然后扔进嘴里，毫不留情地嚼碎咽了下去。

　　再之后就是按照计划里的一样，他们两个和中原福按照松木夕子临走前留下的纸条上的信息一起来到了一家私人医院，非常顺利地找到了松木治所在的病房。因为临近晚饭时间外加松木夕子一副虚弱的样子，中原福留下带来的汤品还有其他的一些清淡小菜之后就半强迫性地带着她去医院食堂就餐顺带休息一下，把陪同松木治的任务交给了他们两个——所幸他们两个在松木夕子那里的印象很好，松木治除了骨折之外只要老实待在床上就也没什么麻烦事，偌大的病房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地位最高的病人本人表示自己没什么食欲，所以深雪特意准备的新技能也就有了发挥的机会。
　　直到刚刚关于进食的攻防战似乎是深雪这方取得了胜利，这两个人就又进入了新一轮的对峙。
　　“……”
　　“……”
　　寂静的时间其实只过去了两分钟，但是对于中原中也而言已经足够让他觉得如坐针毡了。
　　“喂……”
　　在他刚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僵持的两个人中的一个人就先动了——
　　是松木治。
　　他再次撇过了头去，眉头似乎因为烦躁而微微皱起，连带着声音中也有点不耐：“……怪人。”
　　“嗯？是说我吗？”女孩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夸奖~”
　　“怎么看都不是夸奖吧。”
　　“因为治也很奇怪，所以给我同样的评价的话，说明你认可我这个朋友了吧？”
　　“……”
　　松木治无言地乜了她一眼，对这番强盗逻辑不想做出任何回应。
　　“作为朋友，像这样来探望，费心思为你准备惊喜都是很正常的事哦。”
　　深雪说着，突然“呀”了一声。
　　“说到惊喜……你的生日礼物我忘了带过来了。”
　　“……礼物？”松木治的眉头拧得更紧的了，“我说过不需要的。”
　　“这是属于朋友的权利哦。”女孩义正言辞地说道，随即又很高兴似的咧开了嘴：“不过这样的话就不用给你准备出院礼物了，也不错。”
　　“……”
　　中原中也闻言无奈地看向她：“你还想着准备出院礼物吗……”
　　‘别想再拉着我一起。’
　　‘啊咧，暴露了。’
　　兄妹俩的眼神交错了一瞬，深雪就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总之别再来了。”
　　好像有点不能继续应付这对兄妹似的，松木治叹了口气后就阖上了眼帘，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哗啦——”
　　拉门的声音响起，代表着有人进来了。
　　“孩子们，我们回来了……咦？”
　　中原福和松木夕子手挽着手走进病房时就看到了表情古怪地看着她的一双儿女，以及闭着眼睛靠在枕头上好像睡着了的松木治。
　　“治君……睡了吗？”她放轻了声音。
　　深雪看了下没有睁眼打算的松木治，又和中原中也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回答到：“刚刚他说困了。”
　　“诶……那他有吃东西吗？”
　　“我削了苹果哦，他吃了一些。”深雪指了指盘子里还剩下的几块苹果。
　　“小深雪真能干啊。”松木夕子走过来表扬般摸摸她的头，然后对中原中也笑了笑，“辛苦你们了。”
　　中原中也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他和深雪刚刚想对松木治那句“别再来了”说点什么，可惜时机实在不凑巧，还好两个大人没怎么在意他们两个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回去的样子。
　　“那我们也该告辞了，请您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了。”
　　“谢谢你们今天能过来。”
　　听着两个大人分别前絮絮叨叨的话，中原中也稍微分心看了眼病床上的人。
　　反正总要出院的，到时候再算账好了。
　　“有时间我们会再来的。”
　　对此全然不知情的中原福许下了“下次”的约定，就在松木夕子感谢的笑容里带着两个孩子返回了自己家。

　　“治君。”
　　送走了唯一的探望者，病房里又变成了只有两个人的状态，松木夕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额发。
　　“要快点好起来啊……今天有朋友过来你应该也很开心吧，医生说心情愉快的话伤会好得更快呢。”
　　“这次都是妈妈的错，以后我会更小心照顾治君的。”
　　双眼紧闭、呼吸平稳而有规律的人没有回答她的能力，被人工灯光照亮的房间里只有女子一人轻柔的说话声。
　　只是那床白色的被子之下，有一只手，握成了拳头。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谜语人呢
其实这篇设定是想写点r18的，不过那大概是谜语人解谜之后的事了感谢在2022-04-13 00:50:23~2022-04-18 20:3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nsanova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