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逆旅》妄殊

139、第十一章

　　虽然按道理来说松木治的伤势在处理过后就是可以出院的程度了，但是在松木夕子的要求下，他还是被迫在医院过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生活。
　　——如果没有某两个固定的访客的话。
　　“今天的功课也带来了哦。”
　　病房的拉门在多日来固定的时间里应声而开，紧接着就是女孩高昂的招呼声。
　　“……”
　　松木治倚靠在病床上，膝盖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一看就是正在阅读中的样子。见到深雪和中原中也两人走进来，他也仅是点了点头，就将视线转回了书上。
　　在中原福的提醒下，松木夕子才想起来要向清水老师告知一下自己儿子的情况。温和善良的班主任在知晓一切后就把帮助松木治跟上课业的任务交给了中原家的兄妹俩，还特意组织了全班孩子为不幸受伤的同学准备慰问品，将鲜花和一些小礼物一并委托给了他们带过来，使得松木夕子又差点落下泪来。
　　不过对于松木治而言，如果他能从这封闭无趣的白色建筑中走出去的话，那或许更能让他开心一点。
　　“阿姨呢？”
　　深雪环视了一圈并不算窄小的病房，并没有发现几乎在这里扎根的松木夕子的身影。
　　在他们第二次和中原福一起过来的时候松木治就用一种隐晦的“你们怎么又来了”的颓丧表情看着他们，碍于两位大人在场才不得不故作无事发生。后来他们又因为“肩负重任”而“不得不”来，所以到现在为止“不要再来了”这句话显然没有任何作用。
　　“……今天天气不好，她就先回去了。”
　　松木治头也不抬地答道。
　　“唔……”
　　深雪看了眼窗外有点阴沉的天空，点了点头。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要下雨的样子，中原福送他们到这里之后也就立刻踏上了返程去收院子里还在晾晒的衣服以防自己早上的辛苦白费了功夫，还特意嘱咐他们要替自己向松木夕子为今天的没来打招呼道歉，这下倒是碰巧了。
　　雨天在来接送两个孩子多少有点麻烦，所以他们这段时间基本都是在梅雨季中的晴朗日子来的，这样突然地聚积起雨云倒还是第一次。
　　“不要下得太大就好了。”
　　中原中也的眉心因为即将到来的雨水皱成了一团。
　　他实在算不上喜欢下雨，不能出去玩就算了，还容易弄得一身泥巴。
　　“今天在看什么书呢？”
　　虽然对于松木夕子居然会因为天气原因选择回家这件事觉得有点意外，深雪也因为松木治没有趁机全程无视他们而没继续纠结，而是凑到了他的床边，好奇地探出身子看向他手中的纸页。
　　“……随便看看而已。”
　　深雪只来得及瞄到一眼被松木治夹在其中的书签上的文字，精装的厚厚一本书就被“啪”地一声合了起来。
　　“修（しゅ）……治（じ）？”
　　她轻声嘀咕了一下自己看到的两个汉字，就发现自己对面的人以一种十分微妙的表情看着她，很显然她的声音并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我读错了吗？”
　　她还是第一次在松木治的脸上见到这种仿佛吞了半只虫子般纠结又嫌恶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她搞错了读音，让这个好像做什么都很容易的家伙觉得无语了。
　　松木治很聪明。
　　发现这件事不需要多少时间。深雪能看出来松木治在刚入学的时候对于有的科目内容还有点生疏的样子，但几乎是老师讲解后的下一秒，他就很快反应过来，不管是课上的提问还是课后的作业他都完成得很出色。再加上她在做客时在他的书柜上看到的那些不在少数的大部头上印着的文字都是十足的生僻和陌生，问他也只是解释说自己喜欢阅读，所以杂七杂八的书都买了一些而已，倒是没有全看过——她才不信，随意抽出来的几本书书脊上留下的翻阅痕迹都很明显，谁知道剩下的是不是每一本上都是这样呢。
　　总之国文这方面他应该比自己更擅长一些，认识的汉字量也肯定更多，但是她可从没想过因为认错字这种事在他面前丢脸。
　　“……不，你的读音是正确的。”
　　松木治很快就收起了那副古怪的神情，摇摇头否定她的猜想。
　　不过那张脸仍然有种和外面的天空一样乌云密布的感觉，让深雪完全轻松不起来。
　　“真难为你还认识这两个字了。”
　　似是夸奖的话从那扬着讽意的嘴中吐露出来，成功让深雪眉梢一挑，仗着他一只胳膊不方便，干净利落地将那本黄褐色封皮的书从他手里夺了过来。
　　“就算你不给我看内容，我知道书名后就可以自己去买一本啦。”
　　女孩得意地哼哼着拿着书走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才低头看向书的封面。
　　“……”
　　“怎么了？”
　　在两人拌嘴中把中原福特制的便当放在房中的餐桌上并安置完自己的书包的中原中也见她的表情完全僵住、透露着莫名幽怨的样子，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心情走了过来。
　　虽然他也不喜欢松木治，但是能看到自家妹妹难得吃瘪的样子也不坏。
　　深雪没回他，把书往他的胸口一拍，就自顾自地走向了松木治。
　　“喂……这什么？”
　　中原中也只来得及浅浅抱怨一下，就被视线中烫金的“The Divine Comedy”三个单词噎住了喉咙。
　　对于还没有学过英语的兄妹两个来说这实在有点困难了。
　　“狡猾的家伙。”
　　深雪看着松木治脸上的笑容，没好气地伸出手——
　　肉感十分趁手的脸蛋在她的大力之下被揉来揉去，让这个仿佛意料到了她一切举动的人无法再维持和她刚刚相似的得意，不得不用完好的那只手扣住她的手腕来阻止进一步的蹂 / 躏。
　　男孩似乎叹了口气：“内容是日文的。”
　　“但是生词有很多，所以我今天也只看了一点。”
　　‘你就没必要再去买一本了。’
　　他的潜台词浅显得很。
　　“哼。”深雪撇撇嘴，“我的国文课成绩很好的。”
　　“我知道。”松木治抬眼看了下中原中也，“你可以把那本书带回去。”
　　“嗯哼？”
　　“你都读懂了的话就可以念给我听了，对我来说也比较方便。”
　　“不要以为自己是病人就可以随意使唤人啊。”
　　“我是认真的哦，不还给我也可以。”
　　“……”
　　深雪想要转向中原中也的动作顿了一下，碧色的眼睛重新盯上了那双鸢色。
　　那里面好像翻涌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可不喜欢读书给别人听。”
　　语气随意地再次拒绝，深雪走近中原中也把那本《神曲》拿了过来放回了床边的矮柜上。
　　“来吃饭吧，我妈妈今天做了很多好吃的哦，松木阿姨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因为疼惜松木夕子过于瘦削的身材，中原福总想着给她在饮食上提供点帮助，又担心太过热情让人厌烦，所以每次在他们两个过来的时候都会特意带上超华丽的便当让他们在这边解决晚饭，然后借口着分量太多了让松木夕子也跟着一起分享。即使她吃下的那部分在中原福看来也依然少得可怜，也足以让人觉得欣慰一点了。
　　深雪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妈妈是不是把人家当成第二个女儿来照顾了。
　　“……是啊。”
　　中原中也瞟了眼松木治。
　　自他受伤以来，自己和他吵架的频率就降到了相识以来的最低值，虽然有着中原福耳提面命的原因在，更多的还是他实在懒得和这个和平时感觉完全不一样的讨厌鬼计较。
　　嘴倒是一如既往地毒辣，只是该说是“刻意”好呢还是“风格不对”好呢，比起日常如呼吸一般可以随时吐出的挑衅和讽刺，最近这段时间那些刺耳的话更像是为了转移什么情绪一样而进行的宣泄。
　　他才不要顺着这个狡诈阴险的小鬼的心思来呢。
　　不过——
　　“今天也是像青花鱼一样的死人脸呢。”
　　在大脑思考过之前，不中听的吐槽就先跑出来嘴里。
　　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中原中也咂了咂嘴，没有任何悔意地看向被嘲讽的对象。
　　‘果然还是不习惯。’
　　既然他能感觉到的话，深雪肯定早就察觉了。松木治不对劲意味着他的妹妹就会关心他甚至心情也跟着不好，他只是为了妹妹而已。
　　在心里肯定了一番自己的逻辑后，中原中也就默默等待着回击。
　　“……区区中也也能说出不错的话呢。”
　　“哈？”
　　“我倒是忘了要给中也取一个‘合适’的称号了，”黑发的男孩嘴边勾起恶质的笑容：“多谢提醒了，虽然我完全不喜欢‘青花鱼’就是了。”
　　“嗯……该叫什么好呢……”
　　“我可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啊！”
　　“河豚……不不、那好像算得上夸奖了，嗯……”
　　“喂！”
　　松木治最后即将宣之于口的“称号”被深雪夹起来的一块玉子烧堵了回去。
　　“再不吃要凉了哦……高汤味道的玉子烧的话你也能吃吧。”
　　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一层便当走到了床边，打断了他们没有任何营养的争吵。
　　“反正今天只有我们，稍微吃点病人餐以外的东西也没什么吧？”
　　“……还好。”
　　鸢色的眼睛眨了眨，含糊地给出了一个评价。
　　“那就好。”
　　中原中也收到深雪的眼神示意，虽然还有点真心实意的火气没消下去，到底还是选择了放弃，乖乖去吃饭了。
　　“呐……”
　　见中原中也走开了，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又大概有三米左右，深雪就低下头凑到了松木治的耳边轻声说道：“想出来了最终答案的话就先偷偷告诉我吧，感觉我们一起说出来更有趣。”
　　“……那我要再好好想一下了。”
　　看到那闪烁的绿瞳中恶作剧的光芒，松木治点点头，十分配合地答应了下来。
　　“有别的事想说的话我也会听的哦。”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男孩似是完全没有明白一样笑着回道：“还是说你想听故事了？”
　　“嗯……故事嘛……故事的话也可以哦。”
　　深雪颇为大方似的点了点头：“你听过《一千零一夜》这个故事吧，里面的国王就很喜欢听故事哦。”
　　“搞不好我和他很像呢。”
　　“那我可就要小心了，”恍若幽深的血色深潭的眼眸眯了眯，“毕竟讲不出新的故事可是会被砍头的。”
　　“诶……那应该不会吧。”
　　“……或许吧。”
　　女孩无辜地歪歪头，把便当盒往他面前凑了凑：“你知道自己能吃什么吧，告诉我就好了。”
　　“他的右手不是没受伤嘛！”
　　她背后的中原中也吼了一句。
　　差不多的话在松木治的嘴里转了一圈，最后吐出来的是——
　　“凉拌牛蒡吧。”
　　“喂！”

　　“轰隆——”
　　响彻的雷声迅速消散在云端，“哗啦”的雨声紧随其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嘈杂有力，扰得人心烦。
　　“唰——”
　　黛紫色的窗帘被用力拉起，将昏暗的天光完全阻拦在了潮湿的室外。

　　中原福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一边，站起来走到矮柜旁边拿起上面的电话拨通了电话——
　　“喂……嗯？我知道了……嗯嗯，等雨小一些我再去吧，你们要乖乖的哦。”
　　“好的妈妈！”
　　被电流影响有点模糊的欢快声音隐隐传了过来，让女人微微皱起的眉头舒缓了不少。
　　挂下电话后，她走到窗边，视线投向了隔壁那栋寂静无声的房子。
　　“真叫人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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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信息量还是有点的（关于人设和剧情）
再铺垫一些应该就可以写长大后、解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