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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周合 ...

  •   深秋的风有些冷,零星的雨丝飘杂在风中,打到我的脸上,说不上疼,但也足够让人不快。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过了一整夜。

      手机电量还剩3%,支付软件及银行APP里的余额全被我转给了父母。

      现在,我在等一个电话。

      说起来有些奇怪,我在连夜离家后,竟开始想回去了。

      我想缩在我房间的角落里,也只想要房间那么大的自由。

      如果有谁给我打一个电话(可以不是我的父母),认真地劝我回去的话,我便可以就着这个台阶下坡,然后回到我熟悉的壳里,至于是饿死、老死还是意外身亡,都算我能接受的选择。

      我等了它一夜,却只等到了一场雨。

      等到光明破除黑暗,等到黎明驱走星辰。

      仅有云端而来的小雨和我相会过夜。

      ——假使和雨相遇也算一场约会,那今夜应该算很浪漫的事情。

      而在雨的尽头里,另一种生命出现在了我的世界中。

      那是一只与“眼”、“耳”、“舌”这样的幼稚鬼截然不同的个体,独立而完整。

      “他”撑着伞,在淅沥小雨的退去前夕,姗姗来迟。

      成熟、老练、自信,步伐沉稳,气度自然,仪态优雅,只是看到“他”的存在形式,我就知道“他”已经成了那具躯壳真正的主人。

      他撑着伞走进公园,带着路人的目光,走在公园的柏油路上。

      没来由的,我有些嫉妒。

      手机电量还剩1%,现在是早上7:28分。

      雨水溅落在手机屏幕上,扭曲了指针的形状,秒针仍旧继续前行,不知道在最后的1%里能走多久。

      我陷在某种嫉妒里,希望它能走得更久一些,久到给那些因为各种原因忘记我的人一个机会,让他们能够“幡然醒悟”决定拯救我的机会。

      伞的阴影在这时投了下来,周遭的昏暗让屏幕看起来更亮了,聊天程序里一片安静,仿佛早在电量40%的时候,我就已经断了网。

      “虫”停在了长椅边。

      我直勾勾地盯着屏幕。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破碎的声音。

      1,2,3,0%。

      光熄灭了。

      一只手就伸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介绍,没有闲聊,也没有什么嘘寒问暖。

      他只是伸出了手,我就搭了上去。

      我竟然就这样跟着一只活的怪物走了。

      视野中多余的景象因为“眼”的兴奋扭曲成斑斓的色块,脑中关于听觉的信息也随着“耳”的激动转变成混乱的垃圾,“舌”雀跃地在我口中不断颤腾跳,刺激得我想呕吐。

      我的世界除他之外,无一清晰。

      真像是被艳鬼勾魂的傻子啊。

      ——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类’。”他撑着伞,和我肩并着肩,停在一个早餐车前。

      “啊,嗯。”我应了一声,当作回答了。“眼”传递给我的信息极为驳杂,以至于我没办法分清早餐车里究竟有哪些东西。

      手机被我丢进了公园的垃圾桶里,如今身无分文,我跟着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类表现于我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在过去的生活里,我总会因此露出相关的表情,虽然我并不喜欢这类情绪。

      大多时候我根本不会产生愧疚之类的想法,它对我来说无所谓存在与否,我自然也不会真认为这种东西有多重要。
      如果它于某一刻出现在我的脸上,并显得十分重要,那也只是“我”本人留给外界其他同类接收的虚假信息。

      一杯热牛奶被塞到了我的手里,骤然而来的高温有些烫手,我看着他熟稔地和店主交谈,在旁边说道:“你邀请我,难道不是因为我们是同类?”

      一份鸡蛋软饼出现在了我眼前,我见那份鸡蛋软饼上冒着成片的油花,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不祥的预感出现了,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鸡蛋软饼被不容置疑地塞进我的怀里,“嘶”,我不禁为被油渍玷污的上衣哀悼了一秒:“你得给我准备一些换洗的衣服。”

      小地方的公园环境是干净不到哪去的,外加上又遭遇了小雨袭击,一夜过去,我的外套已经沾满了灰,而因其牺牲得以幸免于难的衬衣,现在也成为了鸡蛋软饼下的无辜怨灵。

      有什么比工作量增加更糟糕的事情吗?当然没有。

      我跟在“虫”的身后,咬了一口手里的食物,蛋饼夹心里榨菜和肉丝的咸香让人有些昏昏欲睡:“或者帮我洗衣服也行,如果油渍能完全洗干净的话,我可以继续穿,这样还能帮你省点钱。”

      “虫”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就不能装作害怕一点吗?原声先生。”

      当然不能。
      被勾魂的人怎么会害怕勾走他魂魄的鬼怪呢?

      “你果然知道我啊。是因为我身上的虫吗,它们能给你传递消息?”
      虽然是在提问,实际上我并没有特别想知道答案的想法,如果我是非常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就不会在第一次见面便主动去搭他的手了。

      “虫”兀地停下了,我差点撞上了他的背。

      他瞧我没有被这动作吓到,冷然的双眼又眯了起来,笑意刹那填上了面部冰冷的空洞:“既然你不在乎这些,那就直接问我的名字好了。”
      “因为某种限制,我并不能主动将我的名字告诉谁,但是如果你主动问我的话,我还是可以给你回答的。”

      原来“虫”还会有这种限制吗?
      “眼”、“耳”、“舌”倒是相当自由的。
      我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也没有拒绝这个新的开始:“那么,这位先生,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周合。”他的眼里含着的笑意让我有些失神。

      那泛滥的善意携着温暖涌来,仿佛能将人溺毙,就像他那张好看的脸一样。

      “我叫周合,周全的周,合一的合,以后就多多指教了。”

      不周不全、不合不一,这真是一个充满恶意的名字。

      我决定要讨厌他。

      “我叫原声,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

      我故意停顿了下,带着某种调侃的口气,说道:“那就请多多指教了,我今后的饲主。”

      啊,突然就有了一种完全活过来的感觉。

      像被斩断了束缚在身上的枷锁,从沉闷的牢狱中走出,呼吸到了自由的感觉。

      我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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