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的游戏》拌葱白菜

38、让她上瘾的快乐

　　温以纯中午去安全屋见到尤裂镜和杜安的时候，发现那两人的关系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更融洽了。

　　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温以纯猜想两人独处时一定聊了很多。

　　她先和老杜头打了招呼，说想跟尤裂镜单独聊聊，老杜头就把整个客厅让了出来。

　　但独处之后先开口的却不是温以纯，而是似乎想通了什么的尤裂镜：“温以纯，你确定是想给杜安更换义体，没错吧？”

　　“没错。”温以纯给出肯定回答。
　　这是目前似乎可行的救下老杜头性命的唯一办法。

　　“好，我会帮你的。”尤裂镜深吸一口气，“我认识一些其他混血种，虽然关系都处的不好，但我知道其中有一个，那家伙跟我一样无亲无故也在当自由佣兵，但比我恶劣得多，曾经因为有人用饮料泼脏了他的衣服就杀了那个人，所以仇家结了一大堆。我看这种同类活着也是浪费空气，不如——”

　　“等等。”温以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喊停了，虽然会不太礼貌。

　　她看到尤裂镜隐约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戾气正在尤裂镜的眼底汇聚，那不是针对其他任何人的戾气，而只针对尤裂镜自身。

　　“小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要那么做。”

　　尤裂镜攥起拳头，嘴唇略微颤抖，她瞪着温以纯：“你不希望我帮你？”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的想法就去做伤害你自己的事情。”

　　“别开玩笑了！我比那个混血种能打得多，而且还可以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再花钱召集一些帮手一起搞伏击。他根本就伤不了我，也绝对不会赢！”

　　“小尤。”温以纯柔声唤道。她无奈又纵容地对尤裂镜微笑，似乎在安抚一个耍小脾气的孩子。

　　这让尤裂镜真的有一种自己只是在耍小脾气的错觉。

　　但她怎么可能是在耍小脾气？

　　“温以纯，你的善心又发作了是不是？你只是从我口中听说了那么一个混蛋混血种，你就开始想着从我这儿救下他了，就像你当初非要去给某个骗保失败的混蛋治疗胳膊。”

　　尤裂镜讥讽地发笑：“哈，但我刚才还只是说到那个混血种随便杀人呢，如果我再告诉你他其实还吃人灵魂呢？”

　　“怎么，看你的表情是这还不够啊，那我再说他曾经屠城呢？再告诉你他还喜欢干掉同类呢？你不会以为混血种之间都是相亲相爱互帮互助的吧？你不会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傻吧？”

　　尤裂镜每说一句，温以纯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尤裂镜说完时，温以纯已经摇摇欲坠，眼中蓄满了将要落下的泪。

　　“别说气话了，小尤。”温以纯的声音变得缥缈如烟，如果不是因为离得近，尤裂镜根本听不清，“你伤到我了。”

　　“我……”尤裂镜脸上的讥讽和恶意一寸寸裂开，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对不起，我失态了。”

　　尤裂镜以为自己看到温以纯受伤的样子能有出了口恶气的痛快感，毕竟她是一直都看不得那种“好”的。但是没有，她竟然完全不觉得快意，反而感到惶恐。

　　温以纯抬手擦拭眼泪。

　　有时候泪水是很好用的道具，尤其是看起来无害又单纯的女孩子。比起千言万语，简单的眼泪更能直达人心。

　　不过目的达到之后就用不着了，所以温以纯把眼泪全部擦去。

　　她不知道自己将眼部皮肤给揉得红红的，看起来比要哭的样子更可怜了。

　　尤裂镜嗫喏着：“那个，我刚才瞎编的，世界上不存在那么跳的混血种，如果有的话也早死了。”

　　“我知道。”温以纯点点头。
　　她红着眼睛点头的样子看起来格外乖巧，让人心软。

　　此刻尤裂镜就非常心软，并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胡言乱语。

　　为什么要说那些伤人的话去伤害温以纯？温以纯是心怀理想的好女孩，根本没犯任何错。自己明明自诩是最了解温以纯的同类，却做出伤害温以纯的事情，真是太过分了。

　　温以纯抬起手拉住了尤裂镜，两人的双手相握在一起，彼此传递温度。温以纯用这个方式表达自己的原谅和亲近之意。

　　尤裂镜双手的伤也好了，只是她还没舍得拆掉纱布。上面有温以纯打的蝴蝶结，真的很像振翅欲飞的白色蝴蝶，也像极了纯白之神为罪人降下的错误垂怜。
　　此刻这蝴蝶结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尤裂镜缩了缩手，挣开温以纯，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拆纱布，将蝴蝶结解开。

　　温以纯看着尤裂镜回避自己的接触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小尤，我不是责怪你，我们有着相似的糟糕过去，你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我的确想救老杜头，但在他之前更重要的是你。”

　　“……”尤裂镜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小尤，你太看轻自己了，你一直在勉强自己去适应这座城市的节奏，适应黑暗，适应手染鲜血，现在还要适应我的愿望。我认为你没必要如此。”

　　尤裂镜扯开嘴角干干地笑了一声，道：“但你也很看轻自己吧，你还说过要把你的神经抽出来给杜安用呢。”

　　“是啊，我也会看轻自己。所以我们是相似的，我们可以互相理解。”温以纯狡黠地眨眨眼睛。
　　她又说：“你知道我们的不同在于我没有勉强过我自己。我想拯救大家，我希望未来混血种能过上安心的好日子。但我不够聪明，想不出太好的办法，所以才只能这样笨笨的努力。”

　　不，你不笨，你只是……

　　尤裂镜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温以纯，感到些微的恍惚。

　　她没想到自己能从温以纯口中听到这句承认：她们是相似的，她们可以互相理解。

　　这么一来，她之前产生的那些自信认知，也就不算单方面的自以为是了吧？

　　她迟疑着向温以纯伸出手，然后停在半途。

　　温以纯微笑着耐心等待她。

　　她感觉自己受到了奇妙的鼓舞，不禁张开双臂拥抱住温以纯。

　　尤裂镜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有没有出错，但她好像还是第一次主动拥抱温以纯，而不是被温以纯拥抱。明明都是简单的拥抱动作，这次她却产生了与之前不同的心情。

　　“温以纯，你不笨，你只是太……太赤诚了。”

　　温以纯乖乖地被抱住。尤裂镜明显不懂得正确的拥抱姿势，导致她有些不舒服，但她一点也没表现出来，而是笑着：“夸得我不好意思啦，我没有什么赤诚的吧？”

　　“不，你很赤诚。我也可以像你一样成为赤诚的人吗？”
　　尤裂镜几乎是用出了全身的勇气才问出这个问题。

　　她猜测自己是又冲动了，不过她一直都是个靠冲动做决定的人，所以此刻的冲动大概也没什么不好。

　　温以纯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思考，果断回答道：“你当然可以。我们有着相似的糟糕过去，既然我可以从那些往事中走出来，成为现在你面前的这个我，你为什么不行呢？”

　　过了好一会儿，尤裂镜才轻声说：“太好了。”

　　她感觉到强烈的悸动，几乎当场落下泪来。不再是源于任何一种负面的情绪，她竟感觉到……自己得到了救赎。

　　“我真的可以被原谅吗？”

　　“可以。”温以纯肯定地回答。她完全没问到底是要原谅什么，好像不管什么事都能无条件原谅。

　　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尤裂镜如同吃到了一颗定心丸。她情不自禁吐露出更多心声：“从十四年前的那晚开始，我就一直很后悔，一直很惭愧，我经常在想我是不是已经疯了。”

　　“我非常理解这种心情。”温以纯仰起头凝视着尤裂镜，目光温柔而怜悯。

　　这种怜悯恰到好处，不会引起自尊强烈之人的排斥，反而能让任何人都感觉被充分尊重。

　　尤裂镜陷落在这目光中，恍如置身于金色的温暖湖水。

　　在湖水里她仍然可以自由的呼吸，全身的每一处都被暖意包裹。她活动手指，能感觉到水流在指尖亲密的穿过，带来酥酥麻麻的欢欣。

　　金色湖水毫无保留的接纳了她，安慰着她，让她情不自禁敞开心扉，张口诉说自己心中深藏的秘密思绪。

　　她向温以纯忏悔，如一位虔诚的信徒。

　　“那晚为了活下去，我像个怪物一样吞噬了别人的灵魂……”

　　……

　　真好啊。

　　温以纯好高兴，她真的好高兴，甚至有一种微醺的感觉。

　　更多时候她只能帮人处理肢体的伤势，给人清创缝合。

　　但当偶然的时机到来，她也可以做到帮人治疗心灵，使人获得救赎。

　　难以抗拒的快乐在温以纯心中膨胀，顺着四肢百骸尽情奔跑。这是令她上瘾的感觉，所以她总是没办法舍弃那些可能的机会——如果她遇到了一个不杀死就会犯下滔天大罪的坏蛋，她也不会选择杀死对方，因为那意味着救赎对方的可能性，哪怕只有万分之一。

　　希望她将来犯下大错的时候，能有个人阻止她。

　　温以纯模糊地想。

　　或者就直到最后也无条件信任和支持她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叶子田粥扔了1个地雷
好高兴！我支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