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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无声的遗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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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悄无声息地换了主人。原来这家的小儿子不知怎地得罪了人,忽一日便举家迁走了。新搬来的是对年轻小夫妻,带着个年方三岁的女儿,来的第一天就撞了白玉堂一个趔趄。白玉堂自然不是自己站不稳,只不过怕伤了小丫头,才连武人根深蒂固的那份反击之力都收了去。倒吓得小夫妻一个劲儿道歉,生怕这位初次谋面的阿伯跌出个好歹来。
过不多久,两家混熟了。夫妻俩忙起来顾不上孩子的时候,小丫头往往便轻车熟路地钻到展白二人家去。她胆子大得很,什么地方都敢闯,若非白玉堂早前便撤了院中机关,这小丫头只怕已往孟婆处报到八百回了。白玉堂想着卢珍家的姑娘过两年说不定也这般鸡飞狗跳,不禁为自家大嫂暗暗掬了把泪。
这一日,小丫头总算溜进了最偏的一间房。之所以是“总算”,倒不是主人不让她进,而是这地方实在偏僻得紧,等闲也没人往这边来。因之她便格外兴高采烈,自觉发现了个了不得的去处。好在此地虽无人居住,打扫得还算干净,不至轻易叫人呛咳。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发出吱呀一响。房中弥漫的微尘在阳光下肆意飞舞,挟裹着一股香烛味道。抬头望去,只见四面墙上贴满了画像,正对着门的唯一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香炉,除此以外更无他物。
香炉正后方是三幅画像,比其它的都大些。正中的男子头顶官帽,不怒自威;左侧的男子儒巾长衫,温文尔雅;右侧的女子眉目清丽,泫然欲泣。
“可叫我一阵好找。”白玉堂又无奈又好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丫头急忙转身,被人一把抱起,额头免不了挨了三分教训七分宠溺的一敲。她也不疼,只是咯咯直笑:“这是谁呀?”
白玉堂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伸手将她的小胳膊压下来,道:“这呀,这是你展爷爷的信仰。”
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下来,又深深望了一眼画像。
仁宗年间官场风云变幻,庆历新政搅起多少风浪,包拯在其中连一粒砂石都算不上。但于展昭,包拯却是指路人、照明灯。若无包拯,展昭或许一辈子都是南侠,会有截然不同的快意人生;或许也能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方遇见白玉堂,会省去那些名头上的口舌之争。然而若当真如此,又怎会为国征战,怎会知道江湖之外,更有天地。
白玉堂叹了口气,目光稍偏。
公孙策对展昭的影响不大,更像是白玉堂的良师益友。也可能是两人少年心性有些相像,却多了十几年的浮沉磨练。白玉堂曾无数次被公孙策气得跳脚,又无数次被公孙策安抚。等他成长到能完全体会公孙策心境的时候,公孙策早就溘然长逝,只留下这一卷丹青,聊慰后人。
白玉堂眨了眨眼,往右边看去,随后忍不住漏了一丝笑意。
归根结底,他们总是该感谢阿敏的。曾经晦涩不明的心事,因阿敏替太子挡下的那一箭变得无比清晰。她这一生太苦,也太短,有如烟火,烧尽了自己,只给别人留下那一瞬间的灿烂记忆。
“你怎么啦?”小丫头软软的小手擦在白玉堂脸上,将他从回忆中唤醒。白玉堂摇了摇头,将她往上颠了颠,道:“展爷爷的饭该做好啦,想不想吃?”小丫头撅起嘴道:“不要。”白玉堂失笑,又轻轻敲了她一下:“那就乖乖回家找阿娘去。”
他抱着孩子转身出门,关门前眼光不由自主地扫视了一圈。
苏虹、柳青、卢方、马汉、江宁女……严肃地、温柔地、促狭地,都看着他,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