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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美人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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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和张贵妃说了一句话,怎么就要拉下去砍头了呢?这死亡结局触发界限也太低了吧!
陈小嘉吓得腿都软了,连忙僵着腰磕头求饶,声音抖得跟弹棉花的那根弦一样:“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太后看到张贵妃的所作所为,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张贵妃仗着皇帝宠爱,一向目中无人,只有过节的时候才向自己问安就算了,现在竟然凭两句话就要处死一个良家子。难道是觉得自己色衰爱驰,要杀鸡儆猴,给新人们一个下马威吗?
想到这里,太后决定要打压打压这个讨人嫌的张贵妃,她敲敲桌子扶手,以长辈的身份严厉地说:“诸位良家子均是从各地来,进宫侍奉圣人的,怎么可以随意赏赐给外臣?贵妃也太自作主张了,还把不把陛下和宫规放在眼内了!”
太后本来就是高门贵女,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又稀里糊涂地做了太后,性格是很娇柔的,寻常也不发脾气,但她说这段话说,竟然体现出了九分威严,看来是对张贵妃相当不满,十分生气。
那张贵妃可能也被吓到了,出人意料的站了起来,低下她戴着黄金花冠的头,向太后认错:“母后说的是,臣妾逾越了。”
多稀奇的事,看到张贵妃对自己如此温顺,太后又有点得意起来,完全忘了自己的本意是让这个良家子去相侯府当第十九房小妾的,她转而对趴在地上不敢动的陈小嘉说:“你不要害怕,起来吧,宫里按规矩办事,不会轻易要了人的性命。”
又多身边侍奉的宫女说:“去拿些金豆子来。”
从被赐婚,到砍头,再到现在不用嫁人也不用死,反而得了一盒金豆子,
宫中生活真是大起大落!
陈小嘉揣着拿装了金子盒巴掌大的锦盒回到自己原来的座位上,在极度恐慌之后,眼睛还在剧烈振动,不能专注视物。
时间到了晌午,一百多名秀女还没面试过一半,长桌上的点心果品被撤下,换上主食,烤羊烹牛,各不尽数。
陈下嘉所在的长桌后部,气氛已经有点松散,秀女端着的腰身也软了下来,甚至有人窃窃私语,叹息自己没有得到太后赏识。
陈小嘉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生出了几分睡意。她偷偷看向远处的张贵妃,这个张贵妃除了对自己说过几句话之外,就甚少出声,现在拿着一册书自顾自地看,竟是个沉静的人。
看来我这种说杀就杀的小人物,还不至于惹贵妃不痛快,陈小嘉思考了一下,提起的心脏也恢复了平稳。看到有秀女举起筷子去夹肉,她也干脆吃饭,等去守皇陵或者去东郊养鹿之后,或许就难以吃到如此丰盛的一餐了。
真不愧是宫廷菜,虽然有点凉了但真的很鲜美,她嗑着鸡腿,便看到一个熟悉了身影上了台,原来是船上遇到的那个江南姑娘孟庭竹。
“我记得你,你是江淮知州的女儿。”太后稍稍抬手,免了孟庭竹的跪礼,恩准她站在台阶下。
“小女庭竹。”孟庭竹眉眼含笑,语调极为细软。她取出一件粗布衣:“这是民女织造的一件麻衣。”
太后看向她手中,果然是一件毫无特色的平民衣裳,别的秀女即使不用金丝银线,刺绣的图案也是色彩饱满的,断不会送件粗布衣裳过来。她问孟庭竹:“你这是何意啊?”
孟庭竹只是眨眨眼睛说:“还请太后娘娘过目。”
宫人便将那件衣服交到太后手中,太后的手摸到布面上,果然感到非常惊喜。单用眼睛看不出来,布衣上原来纹路起伏,竟是绣着字,再细抚一下,绣的是论语,衣服正反两面绣的字都不一样。
太后问:“这是怎么做到的啊?宫中熟练的绣娘恐怕还不如你。”
孟庭竹说:“民女不过喜欢琢磨些女工技巧,不敢班门弄斧。”
太后见她秀外慧中,态度谦卑,更是欢喜,又问:“真是别出心裁,这有什么含义吗?”
孟庭竹又答:“听闻太后娘娘崇尚节俭简朴的生活作风,民女就织制这件麻布衣,提醒自己要时刻记得太后的教诲,上绣论语也是想要学习古人智慧的意思,凹凸不平的暗纹表示对经典不仅要眼见还要心见。”
太后看看左边的王皇后,王皇后虽然温顺,但总是不说话,活脱脱一个畏首畏尾的小女孩,哪有这个孟庭竹讨人喜欢。再看看右边的张贵妃,算了,多看一眼都折寿。
于是大手一挥,赏赐给孟庭竹一枝珍珠扣琉璃花金步摇。她也是第一个受到太后赏赐的缠绿儿,周围的秀女纷纷向她投来羡慕的目光。
午膳撤下,换成清茶,群众演员之一的陈小嘉已经跑过几趟茅房,回来终于看到太后面完了所有的缠绿儿,只剩下四个小蛾主。
小蛾主行礼完,就都被恩准平身,不用再跪了。
原来阮湘的那幅长字卷上书写的都是她自己搜集来的民间歌谣,并都附上详细记录和注记心得,是一篇记录民间风俗的大作。
但太后草草看过几眼,便翻过去让人收下了,似乎并没有什么兴趣。
阮湘难得有点说话的兴致,刚想跟太后讲述有关民间歌谣的故事,太后就转移话题,仔细地询问她家里的事,如祖父及父亲身体如何,族中子弟可有出仕,还问到了她的饮食偏好和生活习惯。
在外人看来,太后对阮湘可谓是十足有耐心,关怀备至。
而与炉呈上去的是一幅丹青,她从小就非常聪明,除了会画画,还善骑射,就像她的那些从军数年的长辈一样。
与炉起了身,直接就走到太后身边,自己将画递给太后看。太后只当她活泼可爱,见与炉靠近,便让出一点空位,让她与自己同坐。
与炉也不怕唐突,挽着太后的手就坐下了,让宫人展开自己的画卷。
那画描绘的是塞上牧场的场景,磅礴大气之中又带着哀愁,用色大胆,明暗得宜。
太后慈祥地拍着与炉的手,刚想称赞她几句,却看到画上一抹蓝色,竟然当即吓出了一身汗,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呵斥道:“谁把「美人钩」带中宫中了?”
她又指着与炉问:“你为什么用「美人钩」作画?”
与炉坐得好端端的,根本没想到过会被骂,她手足无措地跪下,委屈得眼角渗出泪水。
这「美人钩」其实是一种颜料,呈饱满的宝蓝色,但勾画出笔锋时,蓝色的笔触上又透出一层薄红,有点落日照青山的韵味。这种颜料有是先帝的一位妃子所制,据说这个妃子貌美,宛若天神下凡,是当时著名的美人。是以为「美人钩」。
至于太后为什么会对「美人钩」感到愤怒,那还得说一段皇朝旧事。
北胡皇庭入侵中原,易旗为帝已逾百年。那时先帝是北胡朝廷的一名世家子弟,当时的北胡皇帝还将自己美丽的女儿嫁给他,以示亲厚。
夫妻二人郎才女貌,十分般配,据说先帝善乐,公主善歌,到了晚上往往夫妻和鸣,非常恩爱。
而后来政权暴动,地方多有百姓揭竿而起,先帝深感黎民疾苦,又悲痛北胡皇庭入侵时造成的山河破碎人民流离,便投身到推翻北胡皇庭,恢复汉人江山的战争中去。
而攻破北胡皇城当晚,北胡皇族皆自缢于宫城之上,北胡皇帝刺盲自己双目后自悬于大殿之中,死相惨烈。
北胡朝庭徒留一个公主,困在家门之中,徒得美人之名。
公主得知国破家亡,竟然用自己的血溶化「美人勾」,在墙上地面写满恶毒的诅咒,直至血尽而亡。
先帝从军中回到府邸,才发现妻子死在房屋中央,昔日美人玉体腐烂发臭。而她涂写的诅咒却怎么也洗不掉,仆人用刀片刮洗,发现这颜料竟然渗到了三寸之下,越往下渗颜色越红,十分离奇。
而更駭人听闻的是,自那之后,先帝居住的府邸吸引来很多蜘蛛游蛇等夺人姓名的毒物,皆通体蓝色,只额头一点鲜红,用尽各种驱赶方式,收效甚微,与那墙上颜料一样清除不尽。
更有坊间传言,人的家中上如出现那抹泛红的宝蓝色,晚上就有浑身腐烂的女鬼在窗边唱歌,勾魂夺魄。
关于「美人钩 」的故事越传越广,越传越可怕,时人甚至不敢使用宝蓝色的物件。立国以后,「美人钩」更是成为宫中禁忌,这种颜色亦为大凶。时过境迁,知道「美人钩」的人便越来越少了。
先帝与那北胡公主曾育有一个长子,据说明敏聪慧,善学有气度,亦因身怀北胡血统,为军中人所仇恨,在八岁那年被斩首,尸体被野狗叼食,死相惨裂,如果能活到现在,也应是一名过弱冠之年的男子汉了。亦有人认为先帝后来仅有一名皇子,是因为对公主和长子念念不忘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