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奸妃手下当嬷嬷》山井井

3、死士

　　江上虽不比海上风浪大，但只只小官船行驶时依然随着波浪摇晃，不免使人有些胸闷头晕。

　　与昨晚不一样，今天一早竟然没有任何侍卫守着那两个面具男。陈小嘉掀开杂物室的帷布，发现炭火已经熄灭，但还有余温。
　　此时天色微微发白，船舱里依然略显昏暗。地上积着一堆被血染污的废布，中间包着一根断矢，竟是讲箭拔出来了么。
　　那两人靠在一起，躯体随着呼吸的节奏微微颤抖，是还活着的模样，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睡好。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对着他们的面具观察了一阵子，便伸手摸了摸睡在外头那人露出来的一截脖子。

　　“姑娘，请放手。”

　　那人原来是醒着的吗？他说话时依然一动不动，头就这样低垂着，但陈小嘉贴着他脖子的手可以感觉到他的声带在颤动。真像头安静的鹿。

　　“我想看看你们有没有发热。我煮了点姜水，给你们驱寒。”面具人的那截脖子冷白冰凉，身上的水已经干了，陈小嘉试不出什么，又解释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摸摸你的额头。”

　　“我们是死士，如果显露了自己的相貌，那就只能自裁。或者杀了看到我们相貌的人。”这个男人的语调没什么起伏，拒绝了陈小嘉的请求。

　　竟然是死士，陈小嘉脑海浮现出电视剧里那些白天黑夜都蹲在房梁上，杀人不眨眼的刺客形象，悻悻地缩了手：“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

　　她咽了咽口水，又鼓起勇气说： “我还带了恭桶过来，你们受伤了吃喝拉撒都不是很方便的吧，不如就用恭桶解决，我会两个时辰来倒一次……”

　　面具男突然朝陈小嘉的方向看了过去，不知道对她喋喋不休的警告，还是在审视她。
　　男人叹了一口气，才说：“我兄弟腿上的箭矢已经取出来，我的刀伤已大好，我们也不会死去，请姑娘放心。”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又说：“姑娘…在不知道危险的情况下落水救人，又将自己的被褥分出去，实在是热情慷慨，我们都能感觉到姑娘的善意。只是，恕我直言，姑娘身为良家子，将来是要进宫侍奉圣人的，这般多管闲事，未免有些…愚蠢。”

　　陈小嘉一听到这个，就想到自己前途未卜的皇宫生涯，脑袋一阵一阵棍敲似的痛，愁得快要哭出来了。
　　那个皇帝既不是自己的心上人，自己也不想这辈子就耗在宫里。再说，进了宫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也许就是手抖打破花瓶然后被赐毒酒的功夫就挂了。
　　死了能回到现实世界吗？

　　陈小嘉的心情都写在脸上，立刻愁眉苦脸了起来，也忽视了刚刚面具男的言语中是要赶她走的，竟然开始倒起苦水上来。
　　她顺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哀伤地说：“我看那些电视……我入宫前听别人说过，秀女进宫后大部分郁郁而终孤独终老。而且宫规深严，我这种农村出来的，什么都不懂，如果触犯了哪位贵人的逆鳞，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陈小嘉像见到老乡一样亲切热情地握住了面具男的手，丝毫没记起来古代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问题，哽咽着说：“小哥哥，我听说你是宫里的人，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如果以后我……”

　　如果以后我死了，求求你帮我收尸吧，再不成，去我被投井的那个地方烧点纸吧。

　　陈小嘉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冷颤，改口道：“如果进宫之后…大哥还认得我，那我们互相照应，互帮互助，互相上坟！”

　　纵然看不到表情，但还是感觉出面具男明显有一瞬间的僵硬，过了好一会，他才回话，语气却变得有些恳切：“我是外臣，并不知宫中事，姑娘恐怕找错人了。”

　　“只是要提醒姑娘一句，姑娘勿不可在宫中妄议圣人家事。人心难辨，有时孤独终老也未必不是福分，如果姑娘一心想求圣人恩赐，追求地位，恐怕会招惹更大的祸患。而且…”
　　他突然收了话，不再陈述个中利弊，改口道：“我观姑娘行为奔放大胆，举止并不怎么端庄。以后进了宫中，切记要遵守规矩，遇事忍让。”

　　“不不不！”陈小嘉连忙摆手否认，几乎是老泪纵横，手舞足蹈地说：“我并不想走宫斗线！说不定遇上个什么责罚就gg了！我是指，小女子……自知资质低微，不敢觊觎皇恩，我只希望能平平淡淡活着，以后有出宫的机会。”

　　面具男听完这翻话，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不想继续说话，沉默时间比上一次更长了。

　　陈小嘉虽然知道自己一个现代人，不懂这边的礼仪和禁忌，她疑惑地想，我刚刚说错什么话了吗？

　　于是又试探地说道：“大哥，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不用放在心上，我知道你们死士的规矩很多，我可能不小心触犯了什么规矩，请你不要介意。”
　　陈小嘉小狗一样蹲下来，一抹烛火正好照在她脸上，看着有些虎头虎脑的蠢劲。

　　“如此…”男人的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敲了一下地面，若有所思，点头道：“宫中圣人贤明，而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还有，姑娘你，可不可以别把眼睛瞪那么圆。”本来脸就有点圆，“未免显得有些太蠢…傻气了，不似一个出阁的女子稳重。”

　　“我这是天生的！我奶奶以前也说我眼睛圆，但不是说我傻，是夸我可爱呢！”陈小嘉心里却是非常的高兴。
　　虽然穿越过来人生路不熟，还在零装备开局的情况下就要唐突进入宫斗副本，前途未卜，但她遇到的这个死士小哥人还不错。是干刺客一类的工作的吗？竟然能和这种的神秘行业从业员说上几句话，还真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陈小嘉说话的劲还在头上，但看到两位死士小哥，一个昏睡未醒，一个疲惫不堪，自己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了，还是不打扰他们休息了。

　　陈小嘉刚从杂物室钻出来，就看到老宦官背对着自己，正训斥几个探头探脑想往里面看的良家子。
　　他气得都要跳脚了，但也只是用那把沾过油似的嗓子小声说道：“咱家已经提醒过很多遍了，这里面是宫里的军长，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诸位小姐现都是遴选过的良家子，都是知道礼数的，莫要存那份好奇打探的心思，一不小心逾规犯事了，苦头自己吞。安守本分对你们来说才是最好的。”

　　他又微微提高了语调，显得有些烦躁：“如果和里面的人物扯上什么关系，那老身也没有办法保全你们，诸位小姐要听明白！”
　　那些姑娘听完教训，纷纷惊恐地遮着半张脸，悄悄退下了。

　　最后一个字因为太激动的缘故，甚至破了音。陈小嘉只能窸窸窣窣地贴到墙根去，她已经被提醒过很多次，要活下去就必须守规矩。她也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在现代社会只是举手之劳，但在这个时代确太出格了。眼下最好变成工具人背景板，希望老宦官看不到自己。

　　可是她刚往那里一靠，立刻被老宦官那尖得跟针似的双眼发现了。

　　“又是你，你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老身从未见过这般不知死活的山野丫头。”老宦官一边暴躁地说话，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似乎比被骂的陈小嘉更加害怕，最后更是拔高了语调，掐着嗓子说：“是死是活，我管不了你了！我管不了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伸头去看杂物间，发现没有什么动静，又再蔑了陈小嘉一眼，还想再警告些什么，但话卡在嘴边，抿了抿嘴，就狠狠地拂袖而去。

　　陈小嘉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但其实老宦官的言语里尽是担忧和劝诫，其实是个好人吧。

　　但是自从那天早上老宦官说比管自己之后，船上真的没有人再管过陈小嘉，这艘小官船她来去无阻，跟住进了自己家里一样。就连她在甲板上洗衣服晾衫，旁边的侍卫也像压根没看到一样，但别的姑娘却被禁止出入船舱了。旁人也不与她说话，仿佛把她当成了船里游荡的幽灵。

　　不知道为什么那两个死士也在船上住下来跟她们上京了，不是说下个码头就下船看病去的吗？

　　陈小嘉一天里闲来无事就去查看一下那两人的生命体征，虽然依旧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但身体状况没有恶化，明显能感觉出能活下去了，那个中箭的青年也开始清醒过来。
　　只是她放在那里的恭桶始终干干净净，除了一点食水，他们再也没有接受过陈小嘉给带来的东西。

　　当死士也太辛苦了吧，这得多能憋啊！
　　陈小嘉想起了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和同学坐60小时硬座去西藏见世面，也是尽量不吃不喝只睡觉，到最后整个人都快水肿了。

　　正想劝说那两人不用害羞，上了同一条船就是好兄弟，她们旅游是在青年旅店的舍友都没有说不敢在外人面前上厕所的。

　　外面却传来了敲木板的声音：“军长，我可以进来么？”

　　来人是船上的一位良家子，穿一身麻布衣，显得十分很朴素，脸却用纱巾遮起来，露出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睫毛轻翘，温柔得像春水一样。
　　她自己解释道：“我们今后都是宫中人，不便抛头露面，请军长见谅。”

　　皇帝嶙选秀女要看出身、健康情况，以及相貌。虽然遮着纱巾，不能看清容貌，但眼前这个小姐姐的外貌一定是很好的。

　　“我听闻诸位是宫里的军长。”她微微向面具男撇了一眼：“外出行动受了伤，过来看看军长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军长不要嫌弃小女子。”

　　清醒着的面具男又用那种不没什么感情的语调拒绝了她。
　　但这位秀女也不愠不怒，她的眼睛弯弯，像是笑了。接着撩起袖子就开始清洁脏物，动作非常干净利落。
　　末了还拿出一瓶药粉：“家母害怕子女远行会出意外，特给我备了治疗创伤的药，比不上军中药物的珍贵，希望军长们不要嫌弃。”说话语调像她本人一样如春水，直直温柔到骨子里去。

　　搞完清洁后，舱室真的明亮了几分，连血腥味都散了不少，看得出是个十分能干细致的好姑娘。
　　她有礼貌地向面具男作揖告辞，便拉着给她打下手的陈小嘉退到外面，当即脱了面纱，的确是个清新可人的美人。陈小嘉在心里点了个赞，果然是全国选秀女，看来这皇帝以后有福气了。

　　那女子拉着林小嘉的手，亲昵地说道：“姐姐，我以后就喊你姐姐好么，我姓孟，闺名叫庭竹，是个外室女，家母地位低微。听闻姐姐的家境也不甚富有，已无近亲。我与姐姐一样是个无衣无靠的人，所以我姐姐说话，感到特别亲切呢。”
　　这还是几天来陈小嘉第一次被搭话，外室女么，那不就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女？在封建社会的确会被欺负啊！陈小嘉想到这里，拍拍肩膀安慰她：“妹子，你不要太伤心了…”

　　她怅然若失了一下，又轻轻地搂住陈小嘉的手臂，真诚地说：“姐姐一上船，就救了人，而且敢做敢当，不拘泥俗世规矩，这种勇气和善良让妹妹折服。以姐姐的智慧和胆识，一定能在选秀中脱颖而出，到时候一定不要忘记妹妹。”